第二天一大早。周小落在宿舍里的电话旁站了很久。
    “小落，你寒假不回家了？哦，行，你爸爸肯定支持你自食其力的，你照顾好自己啊……”
    “知道了妈妈，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您也注意身体……恩，再见妈妈。”
    周小落放下电话，长长叹口气。夏亭的话在脑海里打转，吕菲那一封封红色笔迹的信在眼前飘来飘去，小敏最后一次的眼泪在他的心头不住地流淌。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要面对这样的尴尬境地！还有家里，现在正是小学交学费的时候，也不知道家里面又要怎么闹腾。歪倒在自己的床上，他看着墙角发呆。
    “小落，拜拜咯，下学期再见拉！”潘劲海不知道什么时候收拾好了行李，和他的两个老乡一起走出宿舍的门。
    “死潘……”周小落站起身来。
    “怎么，你要送我？”潘劲海嘿嘿地笑着，充满幸福地看着他。
    “好。”他动了动嘴角，这几天自己只会对宿舍的兄弟发脾气，连劲海什么时候买的车票都不知道。
    “不用了，谢谢兄弟。”潘劲海用下巴左右示意一下说：“我和老乡一起走的，很多人呢。兄弟之间就不要来这套拉，哈哈，拜拜了！”劲海一边说着一边拖着行李出了门。
    “拜拜。”周小落轻轻关上宿舍的门，宿舍里其他几个都还赖在床上。
    “谁？死潘走了？”刘海涛睁着惺忪的睡眼伸出脑袋。
    “是啊……你们什么时候走？”
    “我们？”海涛伸着懒腰坐起来，打了个哈欠说：“我们昨天一起买的车票，张岩和苏章也是今天走。”
    “那你和小军呢？”
    “我们？”海涛套上大裤衩“咚”地一声从上铺跳下来，嘿嘿地笑着说：“我刚才听着，你好象不回家了是吧？哈哈，正好陪我们一起。”
    “你们也不回家了？”
    “是啊，小军去找了份家教，顺便也给我找了一份，哈哈。”
    “哦……”
    “你们在说什么呢？”苏章揉着眼睛坐起来，迷迷糊糊地说：“现在几点了？”
    “8点。”周小落看看表。
    “这么一大早的在这里折腾……”苏章一边嘟囔着一边起身走到插座前拔下充电的手机，过了一会，他皱皱眉头，“什么日子啊，这么多消息。”
    “拨打——，聆听她的心声……恭喜您获得——大奖，请回复此消息取得奖励……”苏章自言自语地骂道：“TMD，什么乱七八糟的！”
    “那个电话是多少？”张岩不知道什么时候爬起来了，探着脑袋说：“是不是本地电话？”
    “靠！”海涛一脸鄙夷地说着，从架子上取下脸盆。
    “落落，还有你的消息呢！”苏章冷不丁跑到周小落身边。
    “我的？”周小落正在发呆，听说有自己的消息下意识伸手去拿手机。
    “手续费……”
    “去你的！”周小落一把夺过手机。
    苏章，你们宿舍在忙什么，人都没有。帮我告诉周小落，白进让他打个电话过去，说是有事。
    消息是苏橙橙的。
    周小落站在学5楼一个宿舍的门前，迟疑着看了看，伸手去敲门。门开了，一个光头伸出来。
    “师兄，是你啊，白部长在么？”开门的是白进宿舍的光头，很久不见了，头发还是光光的。
    “白进在呢。”师兄把门开开，他指着一个在床上打着呼噜的人说：“这小子从现在就开始考研，根本没什么时间概念，一学习就学到筋疲力尽为止。”
    白进没有脱衣服，歪歪斜斜的被子象是睡着了以后本能地拽过去的。周小落的到来惊动了白进，他翻过身子，没有醒，真的是累坏了。
    “为什么要让自己这么累呢？”周小落轻轻坐在白进的旁边。床很乱，各种书籍凌乱地散落在一旁。
    “他想考法硕，跨专业当然是很累的，而且他想报的是清华。”光头师兄和白进的关系比一般同学要好，说起白进，他也是一脸的关心。
    “师兄，你不考研？”周小落怕打扰白进休息，小声地问。
    光头师兄只是无奈地笑笑，没有回答，反问道：“他前段时间说帮你找了个代课的，你去吗？”
    “我这两天有点事情，瞎忙，也没来得及跟他说。我寒假不回家了，想去试试。”周小落对师兄笑笑。
    其实，周小落是想逃避什么。
    如果找到李苗苗还是找不到小敏怎么办？如果找到小敏，却发现她并不想见自己，又该怎么办？还有吕菲脸上划过的淡淡的忧愁……
    这两天的事来得太突然，他不想去面对。
    “呵呵，那我跟阿伟讲一下，等会带你过去看看。”师兄微笑着，一边取出手机拨号一边走出了宿舍。
    白进的宿舍里真的很乱，有个师兄夏天的蚊帐还没有拆下来，甚至是不是今年夏天挂上去的都不好说，因为那蚊帐烂得象是蜘蛛网。宿舍里有一股淡淡的袜臭，到处是鬼子进村的一样乱，他一不小心，险些被地上的电线绊倒。窗台上有一个鱼缸，周小落好奇凑上去看看，里面竟然有条红色的小金鱼在快活地游来游去。他用手轻轻敲了敲鱼缸，金鱼并没有被吓到，只是慢慢地沉了下去。
    “喂它点东西吃吧，鱼缸旁边有鱼食。”光头师兄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那条金鱼是白进夏天买的，他挺喜欢这金鱼，不过你看他这样子，自己都没时间照顾自己了，哪有功夫照看它。”
    周小落果然在鱼缸旁边发现一袋鱼食，轻轻丢两粒进去，小家伙开心地游上来，一眨眼就吃完了。
    “我们宿舍挺乱的吧？”师兄说着推开窗户，学5楼后面是山坡，清新的空气顺着窗户涌进来。
    “白部长这样不是办法。”
    “是啊，谁都知道。”师兄摇摇头，补充说：“除了他自己。”
    “听说他成绩不错的，人也聪明，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呢？”
    “他是贵州山区里出来的，底子比其他人要差。”
    “他只考清华？”周小落迟疑着，来到大学里这半年，他也知道清华的法律研究生是什么概念。
    “他这个人责任感很重，有时候我也没有办法理解。他们山里人好象只知道中国有个北大清华，比我们那里还要夸张。”
    “就为这个？”
    “他爷爷临死的时候说，不能看着他上清华了。他每次单独跟我谈起爷爷都会很伤心，他爷爷是老八路，四人帮那会被迫害了，后来就一直和他的奶奶住在山区，直到去世。”光头师兄摸了摸光光的脑袋，接着说：“他爷爷影响了他们一家人，更影响了他。他们一个寨子的人没几个孩子上学了，他是一个。他告诉我，爷爷是个了不起的人，二胡拉得很好，打鬼子那会每次庆功他老人家都要拉上一段。”
    周小落聚精会神地听着，那本来离自己很遥远的故事原来就在自己的身边。一个伟岸的老人家在他的脑海里矗立，令他钦佩却不能一睹尊容。
    “他的父母每天都要出去做事，否则一家人就难以维持生计，因此他的爷爷就接过接送他的重担。山区里和平原不一样，上学要走几十里的地，而且一路上有陡峭的山崖和曲折的山路。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是牵着爷爷的手走过了小学的几年。”
    师兄的话让周小落想起外婆。他的印象里，外婆在自己家的时候，经常一个人跑十几里地去给自己送亲手炒的美味。外婆不会骑自行车或者三轮车，而坐汽车的话她一会就能把胃液都吐出来。想起曾经出现在学校门口的那张和蔼的脸，那大咧咧的声音和抹汗的粗糙的手，周小落可以想象白进的爷爷是个多么了不起的老人家。
    “可惜他的爷爷在他初三那年就因病去世了，连他上高中都没能看到。”师兄突然停下来，转口道：“怎么了小落，为什么不说话？”
    “啊……”周小落从故事里回过神来，“没什么，想不到白部长有这样的故事。”
    “谁没有故事呢，我敢说谁的故事都很感人。”师兄笑笑，起身看着窗外。
    “师兄也有自己的故事吧？”
    “我没什么故事，从小是哥哥教我为人处世的。”
    “哥哥？”
    “恩，是啊，我父母在我7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师兄脸上泛起无奈，这时候他的手机滴滴地响起来。
    “走吧落落，阿伟来了，我们下去。”他把手机放进口袋，对周小落说。
    学5楼和学4楼中间的路上有个高高个子的人饶有兴趣地看着来往的人群。学4是女生宿舍楼，楼下站了很多等待女友的男生，矿大管这样的男生叫“苍蝇”，因为他们往往会在那里站上几个钟头，却不觉得无聊。
    高个子一身的黑色，上身的是西服，下身却是牛仔裤，洁白的衬衣领高高地翻出来，很明显地衬托出一丝不爽的长发。
    “嗨，阿伟，看什么呢？”师兄冲那个高个打了个招呼。高个转过身，露出一张英气四溢的脸。
    “哥们，好久不见。”叫阿伟的人嘿嘿笑着，掏出根烟来扔了根给光头，周小落赶紧摆摆手，没有要。阿伟一边点着烟一边冲周小落走过来，“兄弟，你叫周小落吧？”
    “是。”周小落对他笑笑，心里却并不怎么喜欢这个叫阿伟的家伙。
    “我在科学馆看过你们的演出，你笛子的水平应该比吉他好吧？”
    “都不好。”周小落甚至开始讨厌他了。
    “哈哈……”阿伟拍了一下周小落的肩膀，笑着说：“果然和白进说的一样，挺谦虚的。”
    “呵呵，你别吓坏了人家。”光头在一旁微笑着说。
    “小落……恩，可以这么叫你吧？”阿伟的嘴里吐出一串烟，笑着说：“做人要学会不谦虚，你都学得不好，人家跟你学什么？”
    “好了，你就别在这忽悠了。人带到了，我回去了。”光头师兄回过头笑着对周小落说：“落落，你没事的话跟他去看看吧，没事的，阿伟挺容易相处的。”
    “行了，送小孩子进幼儿园呢，快点闪吧你。”阿伟开始有点不耐烦了。
    “阿伟，那我走了。”光头师兄边走边回过头说。
    “走吧，跟白进说我见到周小落了。”阿伟说着回头对周小落做个出发的手势，“帅哥，没什么事吧，出发了。”
    他们顺着矿大学生区的路一直走，路上的人明显少了很多，有女生不时投过来异样的眼神。原来不只美女走在路上会惹眼，帅哥也一样。周小落看着身边高高帅帅的阿伟，想象他在他的生活圈里会是个怎么样的人。
    “看什么？”阿伟发现自己在看他，笑着问。
    “没什么，我们现在是去哪？”
    “我的琴行，也就是你上课的地方。”他拍拍周小落，神秘地说：“校骇哥，有没有女朋友？”
    “有。”
    “矿大学生？”
    “不是。”
    “那就好办多了。”阿伟坏坏地笑着：“这些学生徐州各个学校的都有，尤其师大的那几个MM，绝对漂亮。”
    “呵呵……”周小落无奈地笑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别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你女朋友很漂亮？”
    “不，她不漂亮。”
    “漂亮女人靠不住的，不漂亮更好。”
    “你这样认为？”
    “大多数，呵呵，大多数。”阿伟说着，忍不住嘿嘿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