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天涯之路
【洗去那层黑灰,竟是一位丽人,全跟仙女一样!】
陈九天一路打马急行,累死了两匹好马,终于奔回那个药庄。
陈九天还在院坝里就抱起大侠,给凤仙和她爹跪下,大声道:“老伯快救命!我知道您老能够起死回生……”陈九天说着痛哭起来。
药老和凤仙忙上前去将陈九天扶进屋里去,将黑脸大侠接过去放至一个检查病人的床板上,凤仙和她爹一人拿一只手给黑脸大侠切脉。
老人极其认真地切了好一会脉。脉显然是没跳动了,但老人仍然仔细地感觉哪怕一丝温热的什么感觉,只能是一种感觉了,因为脉早就没有了。但他曾经治好过脉搏停止跳动的病人。
凤仙已是泪水长流,她知道这大侠已经死了,断难起死回生。但她看到陈九天那悲痛欲绝的神情,她什么也说不出,只有忍不住的泪水滚滚而下。
老人看着陈九天悲痛得几乎失去理智的样子,什么也不说。
陈九天急切地道:“老伯,他真的还没死,我一直还听到他在说什么……”
老人沉声道:“首先我问你:你相信我不?”
陈九天真切地道:“相信!”
老人沉声道:“那我就一定尽力了。”
陈九天跪到地上给老人磕头:“谢谢您老!谢谢您老!”
老人神情凝重:“不过,你还是要往开处想啊……”
陈九天道:“我明白。我信任您!”
老人点点头。
陈九天:“我现在去办点事就来,求您一定将他救活……”
“你是还想为他做点什么吗?”
“是的。”
“那你可一定要注意安全!”
凤仙流着泪:“你就在这里吧,我好怕……”
陈九天诚挚地望着她:“你放心,我算了命的,要活九十岁呢。”
凤仙泪水涟涟地望着他,将一切都融入那含泪的眼神。那含泪的眼神告诉他:“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就和他一起去陪你……”
两天两夜的急骤奔行,陈九天来到府城。
陈九天飞檐走壁,身若云飘,蝙蝠一般倏然飘落于党正福小楼的屋顶。他轻悄悄揭去一块瓦片,向下窥探,不见什么异常,便又如蝙蝠一般滑下走廊。楼下四方都有站岗的,但他们一点感觉也没有,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刺客会从天而降。
恰恰这晚夜黑风静。陈九天一闪就贴到了木格子窗下。根据他分析,这必是党正福的睡房。陈九天用舌头将窗纸舔开一点小眼,向里面一看,抽屉上放有一支亮着的蜡烛,那床上睡有一个人。他开始向里面喷射神药。他知道有的人睡觉前都服用解昏睡的药物,以防不测,但这神药恐怕是没有解药的。
少许,陈九天轻轻拨开木格子窗叶,如一绺风飘进房里,仙指一飞,便点中那睡者的瘫软穴、哑穴。再认真看时,不禁大吃一惊:这人不是党正福!
他轻身一飞,在站岗人的背后落定,他这功夫轻如发丝,落地无声,贴近了岗哨臂膀竟然毫无查觉。他手一伸就点了对方哑穴和晕麻穴,将他抱至墙壁边靠着,再点一下定身穴。依次将四个岗哨都极快地如此办理了,完全悄无声息。除了树上吹落下地的几片叶子,发出的沙沙声,再也没有别的什么声音。
他将一个窗户窗纸舔开一小眼,喷进神药,然后轻轻拨开窗叶,只听“嗖”的一声,一支毒镖从他肩旁擦衣而过,他如果没有经验,不将身子闪到窗旁再伸手去拨窗叶,这支毒镖就正好射入他的胸口。好险!
这时窗叶已开,他如一绺风飘进去。他分析那支镖不是人发出的,只是一支安在窗台上的暗器。有人的话,断然中了他那神药的魔,哪还能发什么镖呢。
床上竟然没有人,空空的#蝴能在很黑的地方看清东西,他练就的有一种夜视功。根据情况分析,这间也是党正福的睡房。他查看了这屋内的所有房间,不曾睡人,而且每个窗台上都安有暗器机关。他想这个党正福真是太狡猾了,真把他没有办法。
陈九天怎么也不会想到,党正福仍然没有睡在这屋里。他睡在地板下面的地道里。这显然不能算是什么地下室,空间不大,仅能放下一张床。这地道可通院子里那口水井,井壁有抓手的缝隙,可以爬出去。这是他来后秘密请一个人修成的,修成后当即就用毒酒将那人毒死了。
地板是木板铺成,紧紧的,在床下有一小门和开启机关。谁也不会想到这下面有秘密地道。眼看陈九天就要与党正福失之交臂。
陈九天此时想起遥远的黑脸大侠,不禁五内欲焚,他是想提着党正福和郑总兵的头去让他看看,也许他会高兴地惊醒过来,死而复生。哪知是这样#蝴恨不能将这房子一掌打碎。
这时陈九天的动作虽轻,瑟缩在下面地道里的党正福还是感觉到了上面有人走动的声音,并判断这不是一般人弄出的声音,必定是刺客入室了#蝴的心跳得不一般,不敢声张。他现在武功自从那次中毒镖后大大减弱了。后来他感觉到脚步声没有了,就从地道里爬向水井,再悄悄探头窥视。这时就见屋脊有一人影,一晃而逝,他稍一思度,感觉到这人是陈九天,身子悚然一缩,竟然呼地一下掉入深深的井水里!
这井有三丈多深,仅水就有一丈多深,他的脑袋尽入水中,浑身上下湿透。这还是 “五九”天,还是寒风凛冽时刻,一时间骨肉寒彻,上下僵硬。他伸手乱抓,可偏偏井壁由于水沁日久,甚是滑腻,怎么也抓不住#蝴也不敢喊叫,害怕陈九天听见,同时他也知道周围的人早给陈九天制服了。他又急又气。幸运的是这时陈九天已经走开,加之这井深,响声也像是在地底下,陈九天就没有听见。
但党正福发誓要爬起去,想法调动部队,调动那些请来的武功高手,将陈九天抓住或是打死!
陈九天已经来到郑总兵住处。
郑总兵自从陈九天销声匿迹后,就搬回卧室里睡觉了。这次打败了农民起义军,他更是大胆了。陈九天进到他卧室后,关好窗户,点燃蜡烛,然后揭开被子,果然是郑总兵,他已被他神药制服。
陈九天点了他一些穴位,就给他吹进一点解药粉末。
当郑总兵睁开惺忪睡眼,呼地一下子那眼睛就啪地如熄掉蜡烛的窗口,黯然失色。
陈九天道:“怎么,不认识我了?”
“认识,是‘无名大侠’。”郑总兵想动一下,但浑身已经变成了一滩稀泥,连手也拿不动。
陈九天:“对不起,又打搅了。我本是不打算来找你麻烦的,哪晓得你又逼着我来了。今天你怎么说?”
郑总兵:“我想你就当一回诸葛亮,作如我是孟获,还……”
陈九天:“你不是孟获,在这里你就是朝廷。你几次说的话,发的誓,原来都和狗子放的屁一样。”
郑总兵:“那是,那是。”
陈九天:“原来你们只是装扮得堂皇,其实,你自己说:是什么!”
郑总兵:“是小人。”
陈九天:“还是什么!”
郑总兵:“是禽兽。”
陈九天:“还是什么!”
郑总兵:“是,是强盗。”
陈九天“还是什么!”
郑总兵:“是魔鬼。”
陈九天:“我问你:朝廷上下腐败不腐败?”
郑总兵:“腐败!”
陈九天:“当官的坏不坏?”
郑总兵:“现在是绝大部分当官的都坏。”
陈九天:“这绝大部分人该怎么处置?”
郑总兵:“该杀。”
陈九天:“我还问你,那些老百姓为什么要造反?”
郑总兵:“是我们逼的。”
陈九天:“我今天为什么要来?”
郑总兵:“是我逼的……”
“你说,我俩的事怎么了结?”
“你若还能宽大我一次,我绝对按照你说的办!”
“是真的?”
“绝对#鹤话说,‘三回为定准’嘛。”
“你想活,首先办好一件事——”
“请讲。”
“将你所有受贿之罪、杀人之罪、腐败之罪、作恶之罪等等罪行给我写出来,限定在半个时辰之内。告诉你,我是心中有数的,你要不老实,我就只好宰了你,我没时间和你啰唆。”
“我做的坏事太多,恐怕要一天时间才能写清楚。请你……”他想拖延时间。
陈九天将刀往他脖子上一横:“那我就只好这样答复你!”
“哎呀饶命!我写。”
“你就写你一共贪污多少,再举两笔例子;一共受贿多少,再举几个大数例子;一共有多少家产,买了多少地,修了多少房;一共杀了多少人,其中你指挥杀的多少;勾结土匪、抢劫犯、社会恶棍、流氓多少,获利多少,为亲戚朋友办事谋利多少;腐化堕落的主要情况,糟蹋民女多少,玩姘头妓女多少,养野老婆多少个,收藏金银多少……”
陈九天给他松了一下手上的穴位。也只半个时辰不到,郑总兵就将这些写好了两份。
陈九天将纸折好揣入怀中衣袋。
郑总兵又找出此处现存金银,交给了陈九天。
陈九天道:“经济手续要清,我还是给你写个收条吧,你也给我写个证明,我这些金银都要如数发放给穷人的。”
郑总兵赞叹道:“大侠真是高风亮节,天地义士啊,鄙人敬佩!”
陈九天已经写好收条,道:“你少啰唆,快写!”很快他就写好了证明。
陈九天道:“再怎么办?”
“我一定痛改前非……”
“再不会骗我?”
“再绝对不骗你!”
“那你继续去睡觉吧。”
郑总兵心下一喜,但他刚刚转过身子,只听“嚓”的一声,脑袋就如掉下的一瓜儿,落到了陈九天手中,永远地睡去了!
陈九天拿了郑总兵官袍穿上,佩剑挂好,又将他帽子戴上,然后将他头用包袱包了往肩上一挎,将自己变成“郑总兵”,向窗前走去。他正准备一跃,对面院墙上就露出一排人头和枪管#蝴一怔。
那排人员就是党正福去叫来的队伍。这时院子四周已经被官军紧紧围住,都是洋枪!
但那些人没有开枪,因为他们看到的是“郑总兵”的形象站在窗前。
忽然有人大声喊道:“这不是郑总兵,是假的,快开——”
那个“枪”字还没有喊出来,陈九天早已运足内力,千里追风掌向前猛一推,只听轰隆一声,势如排山倒海,院墙和人一齐推倒下,夷为平地!人们叫也没来得及叫出声,就被追风掌震死、被墙砸死,被埋葬……
陈九天接着冲向左边,人们认为是郑总兵来了,正迟疑间,他运足内力,双掌齐出,又只听轰隆隆一声巨响,那院墙和那边站着的人全部倒地!再向后面,是一栋两层砖瓦房,那屋上、窗户里趴满官军,净是伸向这里的枪口。他运足内力,转身猛的双掌齐出,这栋房子轰然倒塌,响了好一阵,腾起浓浓尘烟。于响声中他很快转向最后一面,双掌齐出推倒一栋房子。就在这片响声中,他早已从腾腾烟雾中飞出,去牵了郑总兵的好马骑上,大摇大摆地向街上走去。
街道上走来一队巡逻的队伍。负责的是一管带,见了陈九天,赶忙下跪:“给郑总兵大人请安!”
他不答话,手向旁边一挥,意思是快走开。
那管带又道:“不知为什么郑大人半夜三更,独自一人出宅?”
“多嘴!”伸手一掌推去,那一队官兵轰然一下全部倒地,被震死、被摔死!
两天两夜的急速奔行,陈九天回到药庄,已是第三天深夜。
只见堂屋里点着蜡烛,凤仙坐在一块门板边,神情悲伤。这门板上躺着黑脸大侠,用白布盖着。
陈九天一进屋就去抱着黑脸大侠,大声道:“大侠兄弟,我回来了,你看我给你带来什么了!”
说着将包袱打开,露出一颗头来,给他看:“这你可能不认识,这就是指挥打起义军的刽子手郑总兵的头,你快醒来看看!”
凤仙就哭起来:“九天哥,我们实在没法,没有救活大侠……”
凤仙又惊异不解地道:“我还要告诉你一个奇迹——这黑脸大侠其实不是男子,是个女子!”
陈九天一惊:“你说什么?”
“这大侠是个女子——并且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子!我为她擦洗身子,发现她身上雪白如玉,而且有捆住的乳房……我就认真给她洗脸整容,发觉她脸上和脖子上都是涂的一层黑灰色粘剂,我用草木灰水洗去那层黑灰色粘剂,竟是一位丽人,全和仙女一样!不知她为什么要给自己漂亮的脸蛋涂成黑灰色,掩去本来面目?接着我为她穿戴、整理遗物时,又发觉她胸部戴有一块我从没看见过的玉——”
陈九天急切地问:“玉在哪儿?”
“当然还是在她身上啊。”
陈九天马上从大侠胸部掏出那块玉——这是一块紫红色的半截玉。他大惊,忙从自己身上掏出那块紫红色的半截玉,两块一和,谁知那断缝竟是丝丝如扣#蝴猛地抱起她,紧紧地贴在自己怀里,痛声道:
“天呢,原来你就是我日夜思念的玉梅!……我满天下寻找你,其实你一直跟在我身边,关心着我,保护着我,一次次救我……可你又为什么不露真面目,为什么……为什么……”
当时,玉梅来到那大河边,并不想一死了之。这时她听见了陈九天的呼喊,就决定让他死了那颗心,就制造了跳水的假象,而将真身藏了起来。从此女扮男装,后来就上了神龙山,以一个男子形象参加了白莲教起义军,接着下山一边行侠江湖,联络发展人员,一边暗中相随陈九天。她对谁也没有说出一丝真相,她要将活着的残身深深隐去,让人们只记住那个美好的玉梅……
在那洞中的二十多天,陈九天几次询问她身世,她什么也不说,装得古怪冷沉,让泪水流向心里。多少次相会时,都难以忍住泪水,她总是很快转过身去或者打马远去……
后来就不见了陈九天的踪影!
新来的总兵和党正福采取多种办法,也没有搜索到“无名大侠”的一点儿踪影。
不仅如此,凤仙、秀芳,还有那位一直化装为少林和尚的桂英,也都没能找到他的踪影。
他爷爷陈东山派人四处找过他,各个武林门派都找过他,不少农民起义首领也派人来找过他,但都未能发现他的踪影。
那么他肯定是去了远处,在远处继续着他的事业。人们这样议论。
人们都希望还能看见他。
人们都相信他还活着,还能看见他。
桃花千朵原同树,他是何人我是谁?真使人顿生无限感慨!
在一个彩云追仙的早上,凤仙、秀芳女扮男装,在扮成少林和尚的桂英的带领下,走在群山间的一条山道上。她们结伴一起开始了她们认定的天涯之行——寻找她们心中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