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山
在咸阳城不远的地方,有一座不高的山,山虽然不高,但是风景秀丽。山上松柏常青,郁郁葱葱,远远望去,整座山形如同一匹黑色的骏马。相传在古老的洪荒时代,这里就是女娲炼石补天的地方。这座山,就是骊山。
就在这骊山的一个山谷之中,谷中山势曲坳,泉壑优雅,苍松翠柏,柿树遍坡,虽是酷夏,却清爽宜人。就在这谷中的一小块平地上,有一间小茅屋,茅屋前恰有一条小小的溪流经过,一个黑衣人正在那里汲水。不错,这个黑衣人就是将阿房劫走的人。
只见她将手伸到溪水里,感受着溪水的沁凉。好像是无法拒绝这夏日里难得的清凉,黑衣人揭下了面纱,想要洗把脸。这是怎样的一张脸啊,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那容貌竟比阿房还要胜一分。可是,当这绝色的美女看到水面上浮现出的容颜后,竟凄惨地嚎叫起来。只见水面上浮现出一张丑陋不堪的面孔,整张脸上只有一双眼睛,眼睛以下的部分肌肉翻卷,竟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在鼻子和嘴巴的地方只不过是三个洞孔。
黑衣女已经渐渐平静下来,重新戴上了面纱。秀美无伦的容颜被隐藏起来,水面上的倒影也恢复了正常,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回到简陋的小茅屋,唯一的床上躺着一个美丽的佳人,不是阿房是谁?黑衣女轻轻的拍开阿房被点的睡穴,很快,阿房紧闭的双眼就慢慢睁开了。适应了光线的阿房坐起身来,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茫然的看着眼前的黑衣女,阿房问道:“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是我的家,而你是我救回来的。”黑衣女的声音没有任何的感情色彩,那口气就和救了一只小猫小狗没什么区别。
阿房的头有些晕,只记得自己被秦兵抓了起来,后面的事情就一无所知了。难道自己就是在那个时候被救的,隐隐约约觉得好像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似的,可是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谢谢你,救了我。”不管怎样,既然人家救了自己,就应该谢谢人家。
黑衣女冷哼一声:“不用谢我,救你也不是白救的。你是楚国的公主,难道就不想报仇吗?”
“报仇?我一个弱女子能报什么仇?娘和姐姐们死得很惨,父王也下落不明,楚国也已经不存在了。我孤零零的一个人连活下去都有问题,还奢谈什么报仇?”提起亲人的惨死,阿房不禁心碎神伤。
“只要你想,没有报不了的仇。从今天开始,我会教你学会所有报仇所需要的东西。”黑衣女不带感情的声音听起来森寒无比,每一个字都好像咬着牙齿发出的。
“你是谁?为何要救我,还要帮我报仇?”阿房的心一向淡漠如水,虽然心痛家人的死,但是善良的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报仇。
“我是谁?哈哈哈,我是谁?”黑衣女惨笑起来,“我是谁呢?我还能是谁呢?”
黑衣女直笑得喘不过气来才安静下来,“你跟我来。”
阿房心情忐忑的跟着黑衣女来到茅屋外的小溪边,黑衣女坐在一块青石上,让阿房也在旁边坐下来。黑衣女伸手取下了面纱,乍一见到黑衣女那惊世骇俗的容颜,阿房差点儿惊呼出声。从来都知道自己是美丽的,也从来没有见过比自己更美的女子,然而眼前这个穿着黑衣的女子,显然要比自己更加美貌。
“你看我美吗?”黑衣女的声音里多了一分伤感,一只无瑕的玉手轻抚着毫无瑕疵的脸蛋,幽幽的问道。
“如果你不美,那世上就没有美貌的女子了。”阿房很诚实的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也许吧。”黑衣女也没有谦虚,接着说:“你再看水里。”说着,就把头探了出去,让河面能够把她的容貌清楚地映照出来。
“啊,鬼呀!”阿房惊叫出声,从未见过如此诡异丑陋的脸。转过头再看看黑衣女天仙般的容颜,两者的差距如此之大,却偏偏都属于眼前这个离奇的女子。阿房既困惑又害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得用手抱住了脑袋,既不敢看河里的影子,也不敢看浑身透着神秘的黑衣女。
“不用怕,水里的影子才是我真实的面貌,我就是那个样子的。”苦笑一声,黑衣女苦涩的说:“一百年了,还没有人曾经听过我的故事。我就讲给你听吧。”
“我的名字叫婵娟,很美的名字,不是吗?我出生在楚国归州的一个小城,那时我的容貌就是现在的样子。和所有云英未嫁的姑娘一样,我也有喜欢的意中人,他就是邻居家的宋玉大哥。”
阿房惊呼一声:“你就是那个曾经被人津津乐道的邻家之女。”
“一篇《登徒子好色赋》改变了我的命运,也让我成了天下人嘲笑的对象。本以为宋大哥对我有意,谁知却是我自作多情,而全天下的人都以为我不知羞耻。宋大哥不喜欢我,我不怪他,可他为什么要让我变成笑柄?带着满心的不甘,我离开家到郢都找他,想要弄明白他究竟为何要如此作践于我。天真的以为到了郢都就可以找到他,可到了以后才发现,我一个伶仃弱女,根本就投靠无门。没用几天盘缠告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已经心如死灰的我想要跳河自杀。在那里,我遇到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黑衣女没有察觉自己的声音渐渐温柔起来,“我站在河边,只觉得生无可恋。正当我要一跃而入,结束掉可笑的人生时,他就出现了。”
“姑娘,有想不开的事情也不要妄自寻短见。如果你实在活不下去,以后就跟着我吧。”声音使人如沐春风,和煦的像冬日的阳光。
如果是其他人说出这样的话,只会被认为是登徒浪子。但是眼前这人无论如何也无法让人看成是登徒浪子,此人不过三十左右的年纪,但一双精光灿然的眼睛睿智无比,而在这睿智的眼眸里还承载了无边的悲天悯人。婵娟一下子就好像找到了倾诉的对象,将自己的无奈与苦闷统统都告诉了他。他一直微笑的看着絮絮叨叨的婵娟,就好像看自己的女儿一样慈爱,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句话。
等婵娟发泄出心中的苦痛,他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婵娟漆黑如瀑的长发,温柔的说:“那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风在吹,花儿在绽放,蝴蝶在飞舞,天还是天,地还是地,那些确实算不了什么。婵娟只觉心境一片澄澈,所有的烦恼都随水流走,只是一句话,婵娟毫不犹豫地说:“我跟你走。”
“好,你可以叫我师傅。我是屈原,以后你就是我唯一的弟子。”屈原欣慰的说,眼前这个丫头根骨奇佳,无论学什么都会事半功倍,自己六十有五,也应该收个弟子了。
“从那以后,我就跟着师傅在阮湘间流离。我也才知道师傅已经年纪很大了,只不过因为修行的关系,所以显得很年轻。跟着师傅,我学会很多东西。举凡天文地理,道家典籍,巫蛊之术,师傅无所不精。而我只对巫蛊之术入迷,所以师傅就将《九歌》传与我,可惜我还没有来得及完全领会到其中的精义,楚国就发生了异变。秦楚交战,楚国不幸战败,为求议和,怀王要亲自去与秦昭王谈判。师傅知此行凶险无比,挡怀王车驾以死上谏。谁知怀王冥顽不灵,驱赶马车直压过来。师傅不避不让,眼看就要血溅当场。我一着急就冲了出去……“叹了口气,”后来,我昏迷不醒,师傅虽用招魂之术保我不死,可是一张脸就此毁了。可是醒来后,我异常平静,只要师傅活着,容貌又算得了什么。不过师傅却很自责,终于苦思冥想数天后,将《橘颂》交给了我。师傅说这《橘颂》虽不能帮助我恢复容颜,但是修练下去,常人看到的依然是以前的我,可惜骗得了人,骗不了镜子。“”原以为师傅被楚王伤透了心,从今以后不会再管楚国的命运。谁知道,只过了两年的时光,秦将白起攻破都城的消息就传来了。师傅才告诉我,他早已经知道楚国国运衰微,已是强弩之末。两年来,师傅终于想出一个能够延长楚国国运的法子,只是要以自身作引。我希望能够代替师傅,可是师傅说只有寅年寅月寅时出生的人才有资格作引……。“
“师傅发动祭祀的祝福,义无反顾地投进了汨罗江的滚滚波涛之中。我孤身一人漂泊天涯,才发现没有了师傅,我也只不过剩下一副躯壳。只有拼命的修练师傅留下的功法才能让我的心不是那么的痛,我并不关心楚国如何,但师傅会因此伤心。所以我选择了你,希望有一天可以完成师傅的愿望。“长长的故事说完,婵娟的冷漠已经烟消云散,”阿房,你已经不是公主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弟子了,你可原意。“
阿房早已熟知屈原先辈对楚国的一片忠心,虽九死而犹未悔。但听了婵娟的故事,仍是忍不住泪流满面,自己作为公主,又何曾为楚国做过些什么。所以此时,她也毫不犹豫地说:“师傅,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