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素闻王府有一样无价之宝,是逸王甚为欢喜的一副画,来源也不清楚,周渝睿藏得很紧,这副画我更不曾见过,前几日,却失窃了。
于是,王府轰动了起来。据说周渝睿异常恼怒,一日掌灯时分,我也适时地被召了去,进了书房,里面跪着一群侍卫,各个大汗淋漓,面露惊恐之色。我立在一旁,等待情势缓和。
“快去找!”逸王已是发怒,长袖奋力拂过桌面,纸墨笔砚甩了一地,大喝一声:“找不到东西,你们一个也不用活!”
下人飞也似地奔出去,瞬间书房里只剩了我,我低了头蹲在堂下将地上东西慢慢拾起。
耳旁听到逸王呼吸急促,此时他已面对窗外,从背影看,束发玉冠上垂下两条丝络无风微微地颤,我把东西收拾放回桌面,自己垂手立在一侧。
许久后,逸王猛然转身,面对住我。
“人都走了,王爷不用再装了!”我轻轻笑着拿着被他打翻的砚台,颇为可惜地道:“可惜了这千年寒石雕刻而成的砚台,手工外加本钱须几万两银子,王爷却为了演戏而糟蹋了它,值得么?”
“演戏?这词新鲜。”他立刻换了一副温秀有礼的表情,微微笑道:“我真的是越来越喜欢你了。你若是个男子,我定然不会放过你。”
他说的话那么暧昧,让我明白:一个男人若得到了女人的身体,慢慢的,他就会对她放松警惕,大多数男人都是这样。
“东西必定是找回来了!”我幽幽地笑,“只是抓到的那个人有些让王爷思量颇深!王爷不想让众人知晓他的身份,只好装做愤怒掩饰人没有找到;让您这样大费周章,大张旗鼓的人究竟是谁?”
他不语,淡淡地喝茶,瞥我一眼:“知道为什么叫你来么?”
“与我有关?”我顿时提起精神。
他笑的狡黠与沉稳,一字字道:“他说他叫叶森!”
叶森!我愣在那里,脸色煞白,怎么又是他?他究竟是什么角色?
“别紧张!”他拍拍我的肩,淡淡问:“有侍卫禀告叶森曾与你相处过,我才叫你来的——那个叶森到底是谁?”
“杀手!”我正色道。
“这我知道。可是……”他顿了顿,“他这个人很怪,你可知他偷的是何物?”
我疑惑:“是什么?我只知是王爷颇为珍爱的一副丹青,他为什么要偷它,难道其中有猫腻?”
他神色凝重,似有心事地道:“这是清忆十五岁生辰时自作的一幅肖像画,画工精细,手笔如行云流水,我作为兄长便是百般珍爱,画上也没有玄机之处,岂料他竟要偷了去,又在我面前把画给毁了,这其中的原由我想了一夜,也没想出什么所以然来。”
我轻轻笑着,不语,听着他微微的喘气声,良久道:“叶森现在何处?”
他单手一指墙壁,道:“就在这间书房的暗阁里面。”
我想起事来,问道:“想叶森的身手,府里就只有王爷可以制祝蝴,那些侍卫如何让他束手就擒?”
周渝睿笑得甚是郁闷:“他竟然没有反抗,侍卫们就这样把他提了来。关在里面依然冷得像快木头,只说了一句话:杀手只杀出钱者委托杀的人。这样的男人,倒让我望尘莫及。”
“到是让我也佩服得五体投地!王爷想学他?”我笑了出来,叶森本来就是个冷酷可爱的男子,没想到已经到了这样的程度,越是这样的人,越能让人束手无策。
他看出端倪,问到:“笑什么?”
我一本正经道:“他可是饱受相思之苦,谁让你的妹妹那么风韵别致,我见尤怜,让他这样的木头也一见倾心,眼巴巴地来这儿偷画。”
他怔住,恍然大悟:“他偷画原来是为了……”他觉得下面的话太不雅,也就没说下去,只是笑不可仰了一番。
我正色,淡淡道:“我看王爷还是把他放了的为好,他偷画是一时灵魂出窍,不足为惧,某天若偷的是人命,便是受人所托了。”
周渝睿冷冷道:“那就只好先杀了他!”
“您舍得?”我好笑,“他什么都不反抗,任你鱼肉时,你下得了手?况且他身怀绝技,王爷说不定还想拉拢他呢。‘杀’这个字还是留在口里较好。”
“嘿!”他瞪我,笑骂,“什么时候轮到你教训本王了?莫不是有恃无恐,仗着我喜欢你而口无遮拦?”
“奴婢不敢!”我心知自己过分了,身一弓便要退下,不管怎么说,周渝睿这个男人,是不可以对他太过放肆的,一切,见好就收。
“且慢。”他淡淡,眯起眼睛,“叶森与我的事是有名目了,他与你的纠葛我还是想弄清楚的,搁在我心里甚为难熬。你和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不怕我的醋昙子打番了么?”
“他想要杀我!”我脸一红,直言,“我却不晓得雇主是谁。”
他不信,喝着茶,打量我:“那你怎么还活着?”
“王爷似是不相信我。”我淡淡道:“因为我手里有钱。我给他钱他就放了我,我猜雇主也只是个不足为奇的小角色了。至少不会一口气到底让他解决了我。”
“我该怎么说你呢。”他悠闲地看着我,嘲讽地笑了起来,“我想你应该是爱上了薛子谦了。我说的可对?”
他这无厘头的一句话,却说中我的心事,我低下头去。
他见我不语,‘你总是在自己安慰自己,‘继续道:“如果我告诉你就是他派叶森来杀你,你是如何都不会相信的。纵然薛子谦现在拿着剑指着你,你也会假装没有看见,是么?他在你心中的分量还胜过我多多。”
这话没错,我点点头,继续保持沉默。
“你终究是个才谙世事的女子,很多东西都看不清楚。他就算救过你又怎么样?就算他是你哥哥又怎么样?他也是有他的目的的。”他惋惜地叹,仿佛我和他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好在你有年龄的优势,眼前有足够的时间让你看清楚,让你想得透彻。”
“而我,“他微微笑,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就喜欢看一个女子挚爱到智爱的过程,尤其是我爱着的人。”
“终究要让我失望了。”我苦笑,不理会他语中的意思,“薛子谦是个难以琢磨之人,又颇懂心计,何况我们本就是兄妹。这一层关系永远破不了,我还是在你身边比较现实一些。”
“废话!”他微怒,我不晓得原因,“只要他喜欢,你就可以不是他妹妹。相反,只要你愿意,他就不再是你哥哥。你不要总是给自己铺路然后又把路给断了。”
他这话明显的醋意,我手心捏得紧紧的,指甲就要刺到肉里面,他见话说得有些重了,轻轻走过来,修长的手抚着我的脸,柔柔道:“我也不过随口说说,不用耿耿在心。”
我木纳地吐出一个字:“是!”
他舒了口气,坐回软榻上,指着墙上淡淡道:“把那剑移一下,到暗阁里面把叶森领出来。把他闷死了,我就不太厚道了。”
我摘下剑,北墙整面书架“格格”移了开来,露出隐藏的暗门,我旋开门环,走了进去。这是间很小的四方行屋子,只放得下五张大桌,一个很小的墙洞,点了几盏孔明灯,叶森端坐在一把椅子上,甚是无聊的样子,见我进来,站了起来。
想必他也是被关了几日,原本白皙干净的脸上已长出些胡渣,倒有那么点落魄剑客的影子,竟然是为了周清忆的一幅肖像而落到现在这地步,我便觉得这事情太过好笑,一见他,情不自禁又笑了出来。
他似也觉得自己难堪,稍稍把头低了下来。
“叶森,王爷既往不咎,不再治你的罪了!”我淡淡道,又忍不住去刻保蝴,“你也真是的,竟然去偷清忆郡主的画,脑子哪里出问题了,难道真的喜欢上人家了?”
他沉默了很久,突然道:“薛姑娘,你觉得清忆如何?”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出奇的亮。
“不错,“我淡然,“可惜你配不上她。”
“我也不知道。”他苦笑一声,道:“我已经活了二十八年了,从来没有对一个女子动情,那日在’隆冬园’第一次见到她之后我便对她无法释怀了。她的一回眸,注定让我情牵一生。”
任何男人见了她都会在短期内无法忘怀,他竟然把一时的爱慕当成永恒了,我不禁去泼他冷水:“可是人家对你却什么意思都没有,你在这里一相情愿做什么?还是早点忘记了的好!她终会嫁给一个属于她的男子,一定比你出色与优越的男子。”
“嫁给谁?”他冷笑,“你不知么?他们皇族的婚姻都是没有任何感情存在的,一切为了利益与财富,周渝睿也必然会用清忆去攻于心计,讨好某些人。换句话说她得不到真正的幸福。再者,你不也是一样么?”
“叶森!这不劳你费心!”周渝睿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暗阁门口,他冷声喝,“你是越来越不知天高地厚了。插手管到我这里来了。”
叶森不服输,尤自硬撑:“难道我说错了?”
周渝睿不耐烦,冷冷道:“赶紧滚出去,你若在这样居心不良,我明天就把清忆给嫁了!”这算是狠话,对叶森这样的二愣子打击不小,叶森瞬地到我身后,一手掐住我的脖子,点住我的穴道,怒目而视周渝睿:“拿周清忆来换薛子菡!”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感到莫名其妙。在他手中束缚着,只觉得郁闷,这个男人怎么会做这种事?做这种愚蠢至极的事?
“胡闹!”周渝睿快迅速抽出一柄剑指着他,冷笑:“你是在威胁我么?”
叶森冷冷道:“废话少说,把清忆给我!王爷,相信我,我可以给她幸福。”叶森出手很重,我觉得自己的脖子与断了无异。
周渝睿的暴喝声使书房门外的侍卫听到后都冲了进来,瞬间堵满了暗阁。
叶森拉我退到书房,冷冷地盯着周渝睿:“王爷,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周渝睿阴着脸,把剑一丢,双手负在背后,气氛肃杀不凡。
王妃闻讯进来了,看到这样的情形,当然是对这梗概一无所知,先向周渝睿行了礼,看了窘迫的我,后对叶森怒道:“这位侠客,可是别来无恙,你今儿在这儿演的又是哪出戏?”
叶森吼她:“没你的事,你瞎凑什么热闹?”
王妃怒极:“你……这位薛姑娘可是王爷的贵客,你还不快放了她!”
“是么?”叶森冷笑,看我一眼:“我就看中她是贵客,她若没有身份,我抓她干什么?”募地又回瞪周渝睿。
“傻小子。”周渝睿轻笑,视线落在我身上,我想着他会拿周清忆来换我,谁料他淡淡对叶森道:“我不否认我不在乎你手中女子,但我也在乎清忆,既然她们在我心中的分量是相同的,而你硬要拿走一个,我也就无所谓了,还不如简单一些,子菡就给你好了。别忘了好好待他。”
这话说得好听与释然,似是清忆与我一个都没有落下,但我怎么能够和清忆去比分量,人家相处了十八年,我和周渝睿只有几个月而已。
“当真?”叶森不放弃地问了一遍,“那我就只好带她走了。”
周渝睿显然有些吃惊,没想到叶森那么干脆与决然,他恨恨地转身,丢下两个字:“请便!”
随后叶森就愤愤地携我夺门离了去,周渝睿再也没有看我一眼,我自始至终都没和他讲一句话,周围更没有一个侍卫来阻拦,想必他们都知道不是叶森的对手,或许周渝睿吩咐了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我心冷,还是被薛子谦言中了。现在看来,无论对于谁,我只不过是个像尘埃一样的人,值不了多少东西,薛子谦也好,周渝睿也罢,就算是我的南宫一家,他们对我永远都是可有可无的态度。
他们的话是讲得好听。可是,说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做了什么。
肌体之亲,也是撑不长久的,男人终归是寻乐子多一些,那么,女人就都是一样的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