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我真的不晓得该去哪里,不能回爵爷府,怕薛子谦笑话我。回衰败的相府?伊秋月能够放过我?扯得远些,回南宫府?他们会好生接待我么?会鄙视我么?
天地之大,我并非一个穷苦人家的孤儿,为什么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连个说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我敢再想,悻然身上还有些银两,随便找了家客栈住下,也得过过这种像家的生活。
人若习惯了心灵飘荡的日子,他会老得很快,我呢?老了么?多大年纪了?
我想:不愿意面对现实的时候,就幻想找一个干净和平的去处,可最终摆脱不了的是对现实的依赖,这是必然存在的矛盾,如这矛盾也解决了,那世界就真是个世外桃源了。
这些日子好像是远离了人间,我足不出户,在客栈的房间里悠然自得。累的时候,回床上歇会儿。无聊的时候,打开木窗,看看窗外繁华似锦人潮涌动的街道,心里一阵寒酸:芸芸众生,那么久的颠簸人生他们会累么?那红尘滚滚是不是充满了欺诈和虚伪?所有人的经历是不是都像我一样?
说实在的我没有想太多的东西,一连几日倒有些厌烦了。我本性就不是个安分的人,呆不住了,只好出了房门,去大堂里坐坐喝些茶。
举目而向四周,在这种客栈喝茶吃酒的都是些粗人,我看得倒也没有什么感觉,闷闷地低着头,不理人家。
蓦地抬头,街上阳光正媚,刺眼极了,一阵晕悬袭来,复忙低下头,看着手中劣质的茶悲,疏疏淡淡地飘着几片茶叶。
我苦笑一声:我可是从来都不喝这种茶的,刚才却喝了那么几口,竟然没有感觉。
用手指沾了沾茶水,觉得想写些什么来打发这无聊的时刻,索性在桌子上缓缓笔画着,很久之后写出来的是三个字:周渝睿。
看来我还真是个念情的女人,周渝睿之前怎样的坏脾气我心想绝不能接受,如今写下的却还是他的名字,我怎么总是言不由衷呢?到底怎么样我才安心。给我我不要,失去了却念念不忘。
“薛姑娘,你怎么尽写王爷的名字?”一个女子温柔的声音在耳畔飘来。相随而来是一阵女子的清香。
这香味那么熟悉,我不觉得莞尔,抬起头来看她,喜不自禁:“小令!那么久没见,我们可真是巧啊!”
来人正是小令,清丽脱俗的装扮,不似个丫鬟一样的角色。算算日子我们也确实很久没碰面了,她不是随周清忆嫁入爵爷府了么?怎么我能够在这里见到她?
周清忆!脑子里她的影子瞬间扩张开去,对她的怀念之情势如破竹地盖向我。那个女人,对我影响一生的女人,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了。
我轻轻地问道:“小令,清忆郡主还好么?”
“您自己去瞧瞧就知道了啊!”小令甜甜地笑,“子谦爵爷前几天告诉郡主您回来了,郡主就特想见你,心心念念着就打发我来请你了。”
“咦?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我笑着问她,“这么不起眼的地方你也能找到。”
“子菡姑娘,你可真会躲,我找了两天才找着你的。”小令立马来拉我,“请您快点去见郡主,总不至于让她等那么长的时间吧!”
小令把我领进了爵爷府的胭脂阁,她说清忆就住在这里。
胭脂阁?胭脂?就是那个香消玉殒的妙龄女子么?为何清忆要住在这里?我心里不舒服起来。
退了小令,我没有马上进屋,只是茫然地打量着这周边的一切。这里被清忆彻底改变过了,不似之前的冷清华美,这里种了好许许多多的花草树木。残的,美的,一季风光……
这座楼阁有些晦暗,夏天的闷热被屋顶压得很低很低,却时常穿插着一阵阵清新的风。若有若无地扑了我满怀。
沉闷的云脚扫着院子里湿湿的土,青苔在院子中七零八落的石像上显得茂盛而颓败。北方的院落总是如此,有些凌乱衰败却还是蕴涵生机的。
难道她就喜欢这样的氛围么?我心一疼,推门进了去,她静静地坐在床上,脸色红润娇美,夕阳的光正好从镂空的窗格子里头出来,投上她的脸,透明的金黄拖出一个长长的菱形,从眉眼直到嘴角,一种掩饰不住的淡淡的庸懒,那些她独有的姿态就这样散发出来。平日里,她是否能够感觉到那种金黄的温暖是不是金粉飞扬的?
她变了!身上竟然有着隐约可见的悲哀。
我不想让这种悲哀弥漫在我和她之间,我笑着说道:“清忆,你还好么?”
“我很好!”她甜甜地笑了起来,“就是很想见你!”
我走过去,坐在床边,牢牢握祝糊的手:“清忆,我来看你了。”她的手有些发凉,穿透了我的手,直到我内心深处。
“呵呵!”她笑了出来,“子菡,你刚才在外面看了那么久的东西,心里想了些什么?”
“我在想你!”我轻轻道,“为什么你会变得这样?”
“怎样?”她淡笑道,“你是希望见到一个盛装款款的爵爷夫人,身前后仆人成群?你以为那样我就会开心了?”
“我当然希望你过得好。”我无心笑她,“你现在这样子,倒有些像弃妇。”
她沉默了很久,默默笑着,她的笑容安详而古老,似乎是某些昏黄的倒影。之后她才慢慢地说道:“什么样的女人会是宠妃?什么样的女人又该是弃妇?外人能够看得彻底么?一切纷纷扰扰只有她们自己心里清楚,她们觉得快乐了,满足了,那才是最好。”
我闭了嘴,没有了话,看到现在的她,和往前不一样,实在让我无话可说,唯一疑惑的是:那么久的日子里,她和薛子谦到底发生了什么?未来的生活中:他会想什么?她又要什么?
这一切我却无从得知。
“我们不要谈这些了,我有我自己的生活和念头,我有我自己爱的东西。”清忆又继续道:“我说过了:一切的纷纷扰扰都只有自己心里清楚,有时候,并不需要告诉别人什么。因为别人未必懂你。”
她还是坐着,身边只有我一人,我瞬时觉得她的身体正在慢慢丧失厚度,越来越薄,最后变成一个纸人儿,上面写满了薛子谦的名字以及没人能看懂的符号,青色的长袖被风吹成了金色,苍老而透明地漂着。
她的眼睛里突然滑落了一滴泪,滴在床铺上,缓缓渗透了进去,留下一个小小的圆点。
她淡淡地问道:“哥哥还好么?”
“他能有什么事?”我笑道,“他挺好,你想他么?”
她点点头:“我真的让他伤心了,我这个妹妹还真的是不听话的。”
她总算是有些伤心的样子了,看来,那么久了,周渝睿的确是她心里的一块病,我明白了:周渝睿和薛子谦两人,一个是哥哥,一个是爱人;两个她都放不下,两个却偏偏是死对头,她没有办法,身陷在一种极其自责的心理当中,谁都不想见,谁都不想面对。只是想静静地等待属于她的一切,等待她爱的那个男人。
或许这样的生活才是她未来持续要走的路,镜花水月一场空又如何?这是她的选择。
我劝她:“毕竟是哥哥,周渝睿总会原谅你的。”
她“噗嗤”地笑出来:“薛子谦也是你的哥哥啊!怎么不见你这么说过:毕竟他是我哥哥?”
“我可没说他不是我哥哥!”我笑骂,“你今天叫我来是特意教训我么?”
“好了好了!”她正色,“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什么?”我说道。
“子菡,小令说你和我哥哥吵翻了,是么?”她问道,“到底是什么原因?”
“我说不清楚!”我回绝他,“很多事情本来就没有着落。”
“那你的生命呢?”她道,“你也是希望它没有着落么?”
她这样的话让我心里又不舒服,我们毕竟是不同的女人,她有资格去做某些事,而我没有。她拿自己和我来做比较,我看不下去。
我冷冷道:“清忆,你知道么?我不想变成你这样,无论你是否快乐,无论薛子谦是否爱你,我都不想有一个你这样的结局。你喜欢安安分分,而我,不喜欢!”
“不喜欢又能够怎么样呢?”她倒也不生气,“你张口闭口地说不喜欢做一个思妇,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到底有没有能力去走自己的路?你想要干什么?是想找一个爱你至深的男人来爱你一辈子,还是一盏青灯和一杯香茗了此残生?”
我不说话,愣愣地沉默。
“子菡!”她径自道:“听我一句:无论周渝睿爱不爱你,会不会永远爱你,至少你爱过他,至少他救过你。为了你自己今后的生活,我劝你良兽择木而息吧!给自己留一个好的归宿,记得:你是女人。玫瑰的一生就这么简单,只剩下相思,女人的一生也绝不复杂:或许留不下相思,但也挽不住爱情。我终究比你经历过多一些!”
我想起事来,霍然问她:“清忆,你怎么会住‘胭脂阁’?你知道这里曾经住过什么人么?”
“知道啊!怎么会不知道?我都不介意呢,那天突然觉得女人无非是一盒胭脂。”她轻轻地笑着,“会被擦完,花色质地也会过时,但这些还是无所谓的,重要的是它曾被人用过,曾经美丽过。”
小令轻手轻脚地进了来,说道:“郡主,薛姑娘,爵爷待会儿要过过来。”
清忆嘴角浮起一层暖暖的笑,自言自语地说道:“这天,原来已经很晚了。”
我淡淡地说道:“清忆,我先走了,无聊的时候我再来看你。”
“子菡!”清忆突然急切地叫住我,“你一定要和我哥哥在一起,替我陪着他,就算我求你了,这是我第一次求你为我做件事情。”
我还是想拒绝,却不好意思忤了她的意,只得勉强答应她:“好吧!”
清忆喊了声小令,小令立刻从梳妆抽屉里拿出一份信,交到我的手上。
清忆笑道:“这是我给周渝睿的,一直没有勇气再和他说些什么,现在我所要说的话全囊括在这上面了,你替我亲手交给他。好么?”
这样的女子,根本没有人会拒绝她什么,即使自己心中千百个不愿意,我也只能接受。
揣着清忆的信去逸王府的路上,我又笑自己很傻。自己的事都没有处理好怎么能去管别人?可这确实是别人的事么?还是与我有关的?
到了逸王府时已是入夜光景。那日负气而走,却今还是又回来了。再次进去,片刻后决定是去是留,我根本没有想法,到时候该怎样就怎样罢!
福伯一见我,就笑脸吟吟的,把我引入内府,大概他一直以为我是周渝睿最爱的女人吧,他这样认为很久了,也多次看我和周渝睿分分和和地总是闹,可是这事是真是假,我自己也不清楚,想必他也在云里雾里。
本来我是打算把信交到福伯手里自己就走的,可是清忆说要亲手交给周渝睿,我又答应过的,自然是要做到的。
到了周渝睿门口,我和福伯没再进去,一侍女说周渝睿在屋里有些事,呆会儿再传话。
这夜里有些冷,风过耳,身子会情不自禁地缩起来,平日我要见时周渝睿他都是忙不迭地叫我进去,可这次?他变了!
福伯毕竟是聪明人,知道这其中的原委,尴尬地朝我笑了几声,干干道:“王爷兴许有什么事出不来,您再等等吧!”
我紧紧攥着手中信笺,他从来不会那么不给我面子,我淡淡道:“我会一直等下去的!”
“薛姑娘!”福伯说道:“奴才有事先忙去了,这里风大,您可当心自己的身体!”
他走了,空旷的长廊只余我一人,一阵无助的凄凉袭来,亦如我的寂寞,遍地都是。
可是,我决定站下去!并非我要得到什么,只是我要向自己证明:我努力过了,我付出过了,别人不领情,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真佩服自己有如此的耐心,在门外一动都不想动,眼看这朗朗星空奕奕生辉,星光灿烂光彩四射又如何,心里还不是一样的灰暗?昨日是这样,今日也是这样。如何,都是这样。
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屋里也自始至终没有一点动静,刚要决定放弃时,福伯又过来了,想必是忙完了一切来这里瞧瞧我这个苦命人情况如何。
他还是一脸和气:“薛姑娘,这都快二更了,我看您还是先回房歇息去吧,有什么事明早再议不迟!王爷恐怕早已经睡下了。”
他越说声音越轻,他当然是明白的,一切暖言暖语不过是在安慰我。我心里悲伤:清忆,恐怕这次就算是我想留在周渝睿身边他也未必会收我了。他就连想见我都不见了。
恐怕我的一生还不如相思的玫瑰呢,野花一朵的形容再为合适不过。
我自嘲地抱紧自己冰冷的身体:“福伯,这里又不是我的家,哪里来的我的房间?”
“这……”福伯脸一白,没了话,只好说道,“您还要继续等下去么?”
“不了!”我突然不知哪里生出一股力量,闪开他,正对着周渝睿精细奢华的房门,一用力推了进去,双脚刚踏入半步,还没正眼瞧遍这屋里,我当即就怒喝:“周渝睿,你这算什么意思?”
我这样莽撞的行为不过一个野蛮的泼妇,但我实在管不了那么多了,一个女人总会有生气的时候,那么一切的言行举止都一个模样。况且周渝睿太过分,竟然这样不把我放在眼里?
福伯可慌了,在背后忙喊我:“薛姑娘,您这是……”
我也摆起了派头,撇头对他喝道:“你先下去,这是我和你们家王爷的私人恩怨!谁来插手,休怪我不客气!”
管家总归是明事理的人,听到我这么说,里面又没有传出怒骂声,他也就走了。
我立在那里,细细观望,深夜的屋里很安静,桌上有半盏喝过的酒,零碎的吃过的菜,像是睡前的放肆,我缓缓走了几步到内室,却见帐幔下垂着,里面隐约传出一丝打情骂俏的笑声,周渝睿的声音。
我不理会,低下头,却见床边留有两双鞋,一双是周渝睿的,另一双则是小巧的小蛮靴,他果然是在这里风流快活。
我不否认看到这样的情形我心里不好受。无厘头地暗骂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朝秦暮楚来形容我也觉得不够。如此认为也是有根源的,以往我在的日子里,我还真没有看见周渝睿和别的女人亲热过,现在我总算想明白了:男人各个都是风流成性的。
我平静了心绪,对着床朗声道:“王爷就是这样对待送信之人么?把我留在门外,话也不说半句。”
“你可恼了?”周渝睿戏谑的声音传出来,像曾经一样,“那么晚了还在本王这里大吼大叫?知道何罪么?我金口随时一开,你就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他说得冠冕堂皇,威严十足,现在却和我将起了身份,我却也是真的火了,把信用内力甩过去,触碰了床帐又落了下来,床帘里没有动静,我冷冷道:“王爷原来还知道这夜已经深了,您让我在外面一直等着算什么名堂?我好歹也是送信来的,王爷难道忙得连见一面的工夫都没有么?”
“看样子你还是不懂规矩啊!”他装模做样起来,“除了圣上来访不需要等候外,任何人上门拜访本王都有拒绝不理的权利,何况是你这样一个小小的女子?你若不想等,转身走就可以了。”
“周渝睿!”我习惯了他的不拘一格的对我的态度,突然这样的工整严厉,我管他什么原因,反正我就是听着不顺耳,索性再骂上几句,反正他也不会把我再怎么样,“你简直就是公私不分,为了那些红红艳艳的宠妾,连送信的人都抛在门外,虽然不是什么八百里加急,但总归也是自己妹妹的信,我与你素有渊源,你又是何待客之道?难道你们这种王爷皇子统统都是一样的不堪鼠辈!”
他在帐中冷笑:“你觉得薛子谦也是这样的男人么?”
“你管他干什么?他哪点比你差?”我没好气,“您自各好好风流吧,清忆的信我丢这儿了!”我说罢就要走。
“等一下!”他语中笑意渐浓。
“怎么,王爷是想赐我赏钱?”我冷笑,“那您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这里暖和,你就不想让自己的体温回升一下?”他撩开床帘走了出来,我惊在那里。
他穿得的确是睡袍,一贯的白色。但头发没有乱,脸色也很好,这本就很正常,让我目瞪口呆的是床上只有他一个人,连一根女人的头发也看不到!
难道……他还是在对我笑,笑得让我心里起疙瘩。
猜测本就不好玩,我愣愣地看着这一幕,扑哧笑出来:“王爷可真是太强了,竟然把女人都吃进肚子里去了,还不见骨头。呵呵,真是名副其实的衣冠禽兽啊!”这通常都是白痴说出来的话,希望我现在说是太聪明了。
“你不是也陪我睡过么?怎么不见你那会儿称我为野兽?”他狡黠地笑出来,走向我,温柔地说道:“这里根本就没有女人,自始至终就我一人。这绣花鞋,不过是我在投石问路罢了。”
“关我什么事?”我白他一眼,“您做戏给谁看呢?奴婢眼拙,怕不能和你演这出戏。”这个男人太会变,经过这事,我不得不堤防些,他的确是感情上可怖的高手,竟然能让我心里泛起醋意,转瞬又如沐春风。
“怎么,吃味了?”他更是笑得戏弄,“子菡,没必要这个样子吧,看来你还是真在乎我的。对么?还真的在门外等了那么长的时间,恐怕是很想见我吧!要知道,你在外面等着,我的心却在这里候着,我们俩是彼此都不曾亏欠的。”
我不露声色,走到床边拾起那封小小的信,递到周渝睿手上,转个话题道:“我去看了清忆,她让我把这信交给你。她对你所有的话都在里面了。”
他接过信,不看一眼,放到一边,笑着看我:“那你想对我说的话呢?写在了哪边?”
“周渝睿!”我平静地看着他,看到他眼里的真,觉得很怅然,我淡淡道,“你还想继续玩我么?你若还是兴趣盎然,我想我已经累得差不多了。彼此放过,未免不是一件好事!于你我,都长过一季。”
“子菡!”他不急,轻轻道,“那天是我错了,看到你当时欲言又止我心里不好受,所以话重了些,现在留在我的身边好么?我不会再对你使坏了。”
“你每次都是这样子的。”听到他这样真切的话,我心里酸涩,推开他,眼泪涌了出来,“你每次都是这么说,把我举上天堂又置于地狱,你到底想怎么样对付我?我毕竟不是个普通的侍女!我随便嫁给一个男人也比在你这里受气好!”
他双手按上我的肩,沉沉地吐气:“那你告诉我:你愿意留下么?”
我不响,心里怔怔的难受,想起了那日清忆在胭脂阁中对我所提出的要求:子菡,我不过想让你留在周渝睿身边,那么你答应我,永远不要离开他。
这确实是我答应过她的,不管当时是为了什么,还是敷衍什么,我想自己应该履行这个算不上承诺的承诺。就算,心里千遍万遍的不同意,可说到底,究竟我还能走怎么样的路呢?还有什么能够让我选择呢?
周渝睿显然不懂沉默即是答应,他轻轻地问道:“我知道,那么久的时间里,你还是没有爱过其他男人,对么?即使你不太相信我,你还是只能选择我。”
“是么?”我抬起头看他,“你难道就没有想过,薛子谦会把我嫁给一个达官贵人么?我怎么说也是丞相府的小姐,这个身份还是可以利用的。怕到时候,一切我更加不能做主。”
“是么?”他换了个神色,笃笃定定道,“如果他会这么做他就不该是薛子谦,如果你会答应他你也不是薛子菡了;如果你事事都依他,愚忠得过了头,你还会那么累么?一切的事情或许就不会发生,那里有反抗,哪里就有事端。你的生命才多短的时间,看起来似乎很千丝万缕,其实简单纯粹的很。”
他这话不假,我是听进去了,想起他曾在雨中救了我,想起他曾拿深碧玉来换我的性命,想起他有时亦真亦假的款款深情以及今日的突然“捉弄”,我心一动,叹了口气:“好!我可以答应!”
“丫头!你总算还是识货的。”他勾了我的鼻子,笑容满面,又问我:“你怎么不需要我的承诺?”
“要承诺算什么?”我笑他,“自己心里清楚就好了,留下承诺能派什么用场?伤心时把所有的承诺面面俱到地摊开来放着,你说多少人会受不了?男人或许可以全身而退,装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仅仅一场镜花水月的恩爱,而我,不要这样子。”
“你是要走一步算一步么?”他笑,“你怎么突然会有这样的想法?”
“我一直都是这样想的,但今天我说了出来,我想,以后我该永远不会想这些了,心里千思百遍的话通常都是些伤口与磨难,折磨着人心,一但把话说出口,它们就会冠冕堂皇地消散了,我亦不会再去寻它。”我淡淡道,“我倒想问你,你刚才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他吻过来,将这一声承诺埋入嘴里。
周渝睿还是很尊重我,没有多问什么我心里头的事,就当作充耳不闻。不同的是他会花很多时间来伴我,似乎把曾经我告诫过他的话都忘记了,或许是刻意不愿再提起。因为他知道,不应该问一个女人太多的事,这样并不能显摆出一个男人有多么的聪明,若他们真对一个女人死缠滥打以达目的,这样的男人只会叫人从心底里瞧不起。女人,亦不会长留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