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身穿淡绿色长裙的美丽少女站在我的面前，面容憔悴，带着深深的凄楚之色，我知道这个女孩就是上官刨花劫出的麦苗。
    女孩轻轻走到我的面前，盈盈一拜，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向我见礼：“见过杨大哥，多谢杨大哥救命之恩。”说着眼圈一红，泪珠滚滚而下，大概是又想起了几个月前惨绝人寰的那幕悲剧，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亲眼看见自己的师长亲人惨死在刀下，亲耳听见他们声嘶力竭的惨叫，那种刺激恐怕会成为她一辈子的阴影。
    看到麦苗楚楚可怜的样子，我的心中一阵疼痛，是该告诉她，我就是这幕人间惨剧的始作俑者，还是该以一个救命恩人的姿态继续欺瞒下去？我不知道该怎么对麦苗说，薛芙蓉和钟无双也露出了不忍的神色，上官刨花则面无表情，静静地等待我裁夺。
    麦苗低泣了一会儿，抬起头看看发怔的我，苍白的脸上莫名泛起一丝红晕，然后回头看看身后神情冷峻的上官刨花。上官刨花神色一暗，对她使了一个眼色。麦苗再度回头偷偷看了我一眼，然后垂下头，用不能再小的声音说：“杨大哥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我愿意……”麦苗的声音已经微不可闻，我狠狠地瞪了上官刨花一眼，想对麦苗解释这不是我的意思，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麦苗了模样像极了她的姐姐，看了徒增伤感，索性挥挥手让薛芙蓉和钟无双带她去隔壁安置住下，然后听上官刨花带来的消息。
    原来麦子四年中为了躲避我的追查并没有回过唐门，甚至没有传回半点消息，就连自己的亲妹妹也不知道她尚在人间，都深信她死在了太公岛上。麦苗劫后余生，根本不知道是魔教陷害唐门，反而把报仇雪恨的希望完全寄托在我的身上。在上官刨花的叙述中，我自从太公岛大战后隐姓埋名，发觉江南武林盟欲对唐门不利，联合官府围剿唐门，于是派出了自己的人千里赴援，但终究晚了一步，只救出了麦苗。上官刨花还说我自从麦子死后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总是希望麦子能死而复生，想不到闻名江湖的一代大侠竟然是个多情种子。又说此番诸位兄弟只有一个心愿，希望麦苗可以留在我的身边，以缓解我的相思之苦……上官刨花的这番话真假掺半，包含情侣恋情、兄弟深情、民族正气，硬是把替我霸占民女这件事说得堂堂正正，麦苗本来就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又陡逢大难，只剩下孤孤单单一个人，上官刨花把她从官兵的刀下救出来，成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什么事都听之任之。而且这些年来因为太公岛大战，我在江湖上的名声非但不坏，而且是武林黑白两道公认的大侠，我和麦子的恋情早被茶楼客栈里的说书人广为传颂。在麦苗的心里早就把我当成了她的姐夫，现在得知我劫后余生，当然把我看成了唯一的亲人，经过上官刨花别有用心的诱导，很轻易地答应了陪在我身边的提议。
    “有没有华车和麦子的消息？”我问上官刨花。
    “听说他们一路逃到钱塘，进城之后就失去了踪迹，咱们的眼线也神秘失踪了两个，在同一天丐帮钱塘分舵也被一群黑衣人挑了，据幸存下来的活口说，这群黑衣人武功驳杂，出手狠辣，在最短的时间内肃清了钱塘的江湖势力，霹雳手段比咱们圣教灭掉江南武林盟有过之而无不及。从时间上看，肯定和华车存在某种联系，现在宇文左使镇守金陵分舵，已经严防戒备，教主飞鸽传书提醒杨老大凡事小心，如果华车复仇很可能第一个目标就是袭击这里。”上官刨花言谈中带着从未有过的紧张，看来外面的情况确实很严重。
    我缓缓叹了一口气：“刨花，回去转告左翼，我杨天已经决定退出江湖了，如果江湖朋友不信，过几日可以举行一个金盆洗手仪式，从此江湖恩怨和我杨天再无半点牵连。”
    “杨老大……”上官刨花不敢相信地盯着我。
    我打断他的话继续说：“终于有了麦子的消息，知道他已经成家，丈夫也是江湖中人，而且夫妻两个情深意重，我总算了结了一桩心事，以后也不用为她担心了，这是好事，我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以后我会回塞北，安安静静当我的福来客栈掌柜，或者游山玩水，娶妻生子，无后就是不孝，这是大事儿……”我萌生退意的想法是每个人都隐约感到的事，但谁也没想到我会找出这样一个理由，纷纷错愕中带着哭笑不得地听着我宣布决定。
    我不理会他们的表情，接着说：“待我伤愈之后就送麦苗去钱塘，交给她的姐姐……”
    “不要……”在一旁轻轻扇着扇子的钟无双听到这里发出一声惊呼，薛芙蓉却神态自若，彷佛与自己毫无关系的样子。
    上官刨花也很担心地劝诫我：“杨老大万万不可，现在钱塘的形势不明，而且华车和麦子刹羽而归，必定对杨老大和圣教恨之入骨，此去凶险异常，望杨老大以众家兄弟为念，万万不可轻身涉险！”说着一个劲儿给薛芙蓉使眼色，他在福来客栈当过一段时间说书先生，知道在这些人里只有薛芙蓉的话我能听进去几分，只要暂时把我稳住，他便快马去请左翼布置，当然不去钱塘最好，假如我执意要去，恐怕又是一场血战。
    薛芙蓉从容地对焦急的上官刨调皮地花眨了眨眼睛，又冲着关浪和小寒神秘地笑了笑，看来已经有了应付之策。
    我不理会他们的小动作，接着我的话题：“我打算最后落脚的地方还是塞北福来客栈，现在让教中兄弟照看，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这些人打打杀杀可以，管理客栈肯定一塌糊涂，估计这段日子亏本了不少，一年百十两银子的收入，足够我下半辈子的生活了，估计娶妻生子也不在话下。”我顿了顿，环顾一番屋里的人说：“你们几个都是江湖上让人闻风丧胆的厉害角色，跟着我游山玩水或者经营客栈都委屈了你们，关浪和小寒去投奔左翼，现在缺少历练，无法统领分舵，就在左翼身边，能成为两把快刀；秦笑和花和尚如果没有去处就留在金陵城，暗中帮助宇文锯沫和李雨僧，如今武林动荡，和钱塘神秘人物的血战一触即发，你们二人定能成为圣教一支奇兵；芙蓉，你的智谋不在宇文锯沫之下，说你是女中诸葛也不为过，有你辅佐左翼，我也放心了许多……”
    “谁爱去谁去！”关浪跟随我时间久了，越发没大没小。
    “我也不走，我就爱当烧火丫头。”小寒也开始赌气。
    “阿弥陀佛！杨老大，我怎么看你像安排后事呢。”花和尚话音开始变冷。
    “掌柜的，我觉得我这菜烧得不赖，辞退我也该给个理由对吧，否则我不走，别说留在金陵，就是让我去黄鹤楼当厨子，我也不去！”
    ……
    在这些人面前，我说一不二的权威早已荡然无存，只好草草收尾去吃晚饭。散步回来经过隔间的时候听到这帮亡命之徒正在商议。
    “杨老大执意要去钱塘送麦苗，恐怕又是一场血战。前次斜阳楼大战，咱们胜在知己知彼，料定华车不知晓咱们的实力，又有江西神刀门和东方世家的人帮忙，才能大获全胜。此番钱塘是什么状况咱们一无所知，就连华车幕后的神秘组织是何来头都毫无头绪，如此冒然前往，恐怕凶多吉少……”上官刨花不愧是宇文锯沫的师弟，魔教木大师的弟子果然有独到之处。
    “咱们借官府之手灭了蜀中唐门，宇文左使又传出了杨老大霸占麦苗的消息，麦子早对杨老大恨之入骨，这次见面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动手杀人，恐怕一点回旋余地都没有。”小寒也坚决不同意我去钱塘。
    “敌暗我明，这仗还没打就先输了一半，杨老大的脾气又不好劝，现在还是商量个对策吧。”秦笑和花和尚也一筹莫展。
    “说吧，你这骚狐狸有什么法子。”关浪的声音传来，是追问薛芙蓉的，刚才这个女人一言不发，我就知道她一定想好了对付我的招数。
    “先叫姐姐。”薛芙蓉这个时候仍然不忘占关浪的便宜。
    “姐姐请讲。”关浪第一次痛痛快快地叫薛芙蓉一声姐姐，看来他真的急了。
    然后听见薛芙蓉说出了她的方法：“杨老大要去钱塘，无非是想送回麦苗，根据奴家这些年对他的了解，这次灭唐门的事咱们做过火了，杨老大虽然过去是咱们圣教的教主、江湖上有名的魔王，但你们谁见他干过一件坏事？就这么轻描淡写地灭了一个不相干的门派，而且连妇孺也不放过，杨老大必定恼火，所以我认为杨老大安排咱们几个各奔东西的意思，其实是想去钱塘把这桩灭门惨案自己扛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