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够了大街小巷,我才去找悻子,手中抱着狗狗。我记得她在幸福大街,那个美好的名字,如清泉一般流淌在我的心里。江南的地图那么娇小,牵浩那些优雅的女子一般裹着衣衫走在水汽中。幸福大街,那么容易就被发现。我没有坐车而是沿途走过来,一直走。走累了就拿出书包里的照相机拿出来,将狗狗放在地上,它会更着我的屁股走,我偶尔回过头看看它淘气的蓝眼睛,不过大多的时间都在拍沿途的风景。风轻轻的吹,灌进我的耳朵里,伴着水声是哗哗的歌唱声。
9号。我抬起头,那是古式的房屋。悻子会是怎样的孩子呢。我微笑着思考,然后轻轻地叩门,生怕惊动着街道的安静。楼上的窗子里探出一个女人的头。惨白的长脸长鼻子,大眼睛里有阴冷的魅惑。
“你找谁啊?”
“呃,请问蓝悻子在吗?”
“那个整天幻想的丫头啊?跑出去了,每天都跑到大街的那一头说是等待着一个人呢!”
“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她的眼睛里带着城市人看乡下人的不屑神气,我低下头心里支吾着没出声,怎么有这样的女人,和悻子什么关系哪,郁闷……
“诶,你找那丫头干吗啊?”
“有事。”
“#¥%×◎……”女人的嘴巴动了动,说了一些我听不明白的话,斜欠身子站着,卖弄着长尾巴鸟一般的层叠的裙幅。我准备转身的时候,她叫住我,她的目光投向远处。“诶~她回来了。”手指着前方,我的目光顺着她的手指着的方向望去。
她破声叫道:“有人找你,还不跑快点?!”她的样子像极一个纯正的泼妇。
前方的女孩留着干净的短发,温暖的眼,樱桃似的红嘴。我望着她安静的微笑。
“你是……”她有着和刚刚那个女人一般的大眼睛,可是不同的是她的眼睛里是水盈盈的,她用好奇的语气问我。
“我是……”我忍不住呵呵的笑出声。
“啊……你是落儿!是落儿!对么?”
她拉起我的手,手舞足蹈的转圈圈。那种快乐和温暖透过潮湿的空气传到我的体内,柔软地滋润着我的疲惫。那女人说了一声,都是疯丫头。关上窗户不见了。
她带我走在幸福大街上,向我介绍这,介绍那的。她说起话来很不安分,手总是比划来,比划去的。我拉着她的手不让她乱动,可她还是有那个趋势。总让我忍不住笑出来。
“落儿,你知道我是怎么认出你的吗?”
“知道~你看我傻乎乎的是吧?!”
“唔~才不是呢!我看到你笑丫,那种笑容呢,就和我梦里见到的一模一样!”
“哦?是怎么样的笑容丫?”
“是甜美中带着安静。”悻子很认真地对我说。和她说话总让我突然快乐起来,挺喜欢这样和她逗着玩。我抱起狗狗的时候,她使劲地对着狗狗招手。
“悻子可爱的像个孩子。”
“啊?我不是孩子了!我现在算年龄的时候都要把手指头和脚指头和在一起,才差不多够呢!”
“行啦,‘您’长大了!”悻子淘气地憋憋嘴。
“落儿,你找到什么了么?”
“还没头绪呢。”
“不急不急,慢慢来。”
“快晕了呢,我哪有那么多青春可以挥霍丫……”
“唔?青春是可以变成爬山虎的,一点一点爬上幸福的顶端。你就慢慢找,慢慢幸福。”
“呵呵,悻子是幸福的吧。”
“我在努力幸福。”
“乐观的孩子,和苏欲不一样。乐观真好,怀着希望跑多远都走得回来。”
“怎么又说我是孩子丫?”悻子对着我挠痒痒,我最怕痒了,真拿她没办法。她做的动作都那么亲昵,我们上辈子也许早就是朋友了吧。
“好啦好啦,我不说还不行吗?”
“说话可要算数。我们玩个游戏吧,我最喜欢的。”她从小包包里拿出一个电话。
“落儿,你的电话接听要收费的吗?”
“不用。”
“那就好。我这里呢有个小灵通包了月,打市内是不用钱的。无聊的时候我和朋友经常玩的。”我说好。于是她拨通了我的电话,我的表情有一点惊讶。
“落儿,你现在拿着电话往另一头走,我往这一边走。我们对着电话说话,等一下我们就会绕到同一个拐弯口了。”于是我也开始行走。
“接着我刚刚想问的问题哦,苏欲是谁呢?”
“苏欲……一个人,一个不相信爱情的女子,长长的头发垂下来,头上有许许多多零星的小饰物。她笑起来的样子异常美好,倾国倾城。她也叫我落儿,我们是相生相吸的朋友。”
“那么漂亮的女子怎么会不相信爱情?”
“是呀,那样的女子怎么会不相信爱情呢?”
“她现在在哪里呢?”
“走了。带着自己远走高飞了。悻子,你相信爱情吗?”
“爱情?相信丫。我看过好多好多的书,爱情是人类永恒的主题,我怎么会不信?也找不到什么理由不去相信。它是美好的事物,千千百百年都被人们所追寻。多久之后都不会改变。”
“你的心中有一个他吗?”
“有的!我的初恋丫!”我听悻子说这句话的时候笑弯了眉,她说话总不喜欢拐弯抹角,没有什么扭扭捏捏,干净而利落。我喜欢这样子的孩子。
“笑什么哦。不要看我疯疯癫癫的,对待爱情我可是很认真的!在你没有来之前,我每天都跑到街口,只等待两个人,一个是你,另一个是他。他说过他爱我的,他说过的……只是后来他搬出了幸福大街就没有再回来过……可是我相信他会回来的,总有一天,带着他的誓言,我们的爱情。”她的眼神是坚定的,语气中也是一种说不出的自信。
“傻瓜。那真的是爱吗?仅仅是停留在语言,会不会太抽象?我们以前学语文的时候不是还讲什么生动性么?”
悻子好像又来了劲,“生动性丫?比喻咯#蝴说他爱我,就像老鼠爱大米呀!”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笑眯了眼,虽然我看不见。我却轻描淡写地说:“爱情总会把人弄得神魂颠倒。有些美丽的假相旁观者不忍心拆穿罢了,但又不得不去做。是must,必须。说句不该说的话,你有没有问过他大米多少钱一斤,现在的爱情总不值得那么全心全意付出。”
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忙音,我在想象悻子听到这句话之后的表情,是在空间的那一头,是在哭泣还是气愤,又或是沉默。这一刻我觉得自己多么可恶,像极一个丑恶的女巫。我为什么要去否定一个满怀爱意的女孩对爱情的信仰呢?她既然理直气壮地去相信它的美好和纯洁,我又为何轻蔑地微笑着否认,还自以为看透爱情的假相。如果她可以继续固执地相信,相信爱情的女子,应该也会幸福的啊……那么为什么我还要那么可恶地去否认?
抬起头的时候,悻子已经站在我的面前,她的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安静地说:“落儿,对不起。我没有把游戏玩好。我输了。”我觉得说抱歉的应该是自己才对,悻子是没有错的,我的行为是恶劣的,像巫婆……
但悻子还是牵着我的手行走,很小心的握着,就像苏牵我的手一般轻柔。她变得安分起来,没有笑容。微微动动嘴,她说,人走了,却把记忆留下了。记忆混着江南的水汽,酝酿出了情感,然后又跟着水流走了。或者连水自己都不知道它们生在江南,就注定永永远远都走不出去。十一月的潮气会顺着江南女子亲昵的呼唤声爬上屋脊,把人的记忆刻在那些留存下来的风貌旧物里。女人的木屐发出“咔咔”的声音,那也不过是寂寞的声音,可她们还是会撑着腰,嗤笑外国女人等待情人的悲哀,其实她们又何尝不是?那些声音会一直连续不断的更迭着,可仍旧和有些地方,有些事物,有些人脱不了关系。我也大致上抛开思想的理性与感性的缠绵,情感浇润在这一方土地。
我没有打断悻子说话。可是幸福大街却不容我们有一刻不幸福,想让我们每一秒都拥着它生活,所以大街尽头教堂的钟声一次又一次地颠覆着它的叹息声。
悻子很郑重地对我说:“落儿,纵使我们都会难过,悲哀,可我们都在努力向幸福靠近。要知道我在教堂前面祈祷的时候,我听到上帝在我耳边轻轻地对我说话。所以,我会幸福的,你会幸福的,我们都会幸福的……”我感觉到她的手在微微颤动。
自见了悻子以后的日子,我们大多时间都粘在一起。我退了酒店的房间,住到了幸福大街的幸福旅馆。这个街道的任何事物都难以脱离“幸福”这个字眼,幸福大街人的给自己一个幸福的幌子,然后再死心塌地的活在自己制造的校旱世界里。悻子也许不一样,她会对着阳光大大咧咧的笑,看着任何一个陌生的人都带着温文尔雅的笑意。偶尔也会沉默着不说话,悻子说自己也会难过,突如其来的难过,那种感觉会漫上喉咙,漫上双眼,直至她无法再笑下去。
悻子给我看她的钱包,钱包里满是她和一个男子的照片,照片里的悻子看起来比现在还要幸福,些许是爱情的滋润。对于女人爱情是水。钱包里还有一张那个站在窗口朝着她叫野丫头的老女人的照片,依然是自负的表情。
“有个问题我一直挺好奇的呢。”
“什么问题?”
“她是谁呢?”我指着照片中的女人问。
“她?悻沿?我的母亲。”
“什么?不会吧……你们一点都不像。”
“不要误会呢。我不是她亲生的。”
“那我应该向她拜访一下吧?”
“不用了。悻沿不讲究这些礼数问题,她也不经常见客。即使你见到她也不用那么礼貌的,叫她悻沿就好了,她一直都要我那么叫。再说,她的神经有时候会不正常,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