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要当魔界的王,只有你能帮我。
勒斯笑了,带有一丝讥诮,他说,你既然知道我想成为魔界的王,我又怎么会帮你呢?
我说,因为你也需要我的帮助。
你的帮助?为什么?
魔界之王一死,你是可以迅速的占领皇城,成为新的魔界之王。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肯定要杀了格拉才能当王。那个时候你就会背上叛乱的罪名,魔界的子民和官兵自然会不服你的统治。他们一定会拥护我出来讨伐你,即使我们失败了,你的统治也不会很安稳。
勒斯低下了头,他也许根本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似乎已经被即将到来的胜利冲昏了头脑。然后他眉头皱了皱,问,你怎么帮我?难道你可以不反抗我吗?
我笑了,摇摇头说,即使那个时候我不想这么做,我也没得选择。唯一的办法就是你现在把兵退回到北方,然后拥立我在北方当王,与现在的皇城抗衡。
勒斯疑惑的说,我这么做那还不如不做,王是你,我算是什么?
你拥立我在北方称王,到时候我们一起打回皇城。我杀了格拉,成为魔界真正的王。那个时候我就会是一个弑兄夺君的王。你可以说以前是我逼你拥护我为王的,而现就可以用正义的名义去讨伐我。如果你赢了,你不就可以成为魔界的王了吗,还是一个功臣,一个受到拥护爱戴的王。
如果我输了呢?
羊跑不过狼它就会被吃掉,你如果输了我就会是王,而且他们再也找不到王室的人可以拥护,加之我本来就是魔界的王子,所以他们也不会再反抗。我说的对吗?
勒斯闭上了眼睛,他在思索到底谁才是这场戏的主角。然后他问我,你为什么想当魔界之王?
我吸气,冰凉直抵内心。我的手里握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那是昭茵在幻境送给我的。勒斯微微的笑了,他是知道的,因为所有的幻境都是他控制的。勒斯问,这个女人真的值得你去做这么多吗?值得你去背叛你的兄弟吗?
我点了点头,说,你有没有尝试过真正的爱情,有没有尝试过明明相爱却不能常相厮守的痛苦?我说得很大声,嘴唇都有些发抖。然后我竟看到痛苦爬上勒斯的脸,他转过头去很久没有说话。我不明白在魔界呼风唤雨的勒斯竟然也有痛苦。我也没有说话。
我们静静站立了很久。然后勒斯问我,如果在我们夺取皇城之前昭茵已经成为了格拉的妻子,那你岂不是白费功夫了。
我摇摇头,说,不会的,魔界之王死后,按照魔界的法典格拉要守孝一年才能迎娶新的王妃。
你好像知道魔界很多东西,可你在王宫里才呆了一个多月。
我笑了笑说,魔界王宫的藏书库我是可以随便进出的。
感情有时候真的会让一个人变得疯狂,一直到忘记自己在做什么。我记得昭茵对我说,我相信你是一个善良的魔。可是现在呢,我到底还是不是原来的自己。我看着窗外笑了,我本来就还没有找到自己是谁。或许我的本性就是无恶不作,我只是在回归原来的自己。
勒斯叫进来了贴身侍卫,说,你现在马上派快马通知赶往皇城的部队,让他们回到北部原来的地方听我命令。随身的粮草也一块运过去,我会马上到那里和他们会合。
说完勒斯看着我淡淡的笑了,他说,既然你知道魔界的法典,那你也应该知道立王是需要王妃的。格拉已经有妻子了,所以他不需要迎娶昭茵就可以当王。而你不行,你必须先选立王妃。
斐黎。我突然想到了这个名字,那个在王宫里长大的女子。我说,你回北方的时候把斐黎也带过去吧,她就是我的妻子。等我们打回皇城,我会重新迎娶昭茵。
勒斯笑了笑说,二王子果然好眼光。
我苦笑着离开了勒斯的宫殿。我不知道昭茵会怎么去想,她是否会认为我已经背叛她了呢?雪下得很大了,铺满了整个王宫。栏杆,扶墙,琉璃瓦都在流散着白雪的光芒。房檐上结着一排透明而坚固的冰柱,像是无数把利剑正在择人而噬。门前细小的枝条被压弯了腰,贴到地面。枝条上已经没有凤凰花了,一片颓败。雪很厚,走过去留下一路深深的痕迹,夹着细碎的声音。王宫出奇的静,静得让人发木。我微微张口,一股寒风灌进了我的内心,我不禁抖了抖。
勒斯离开皇城去了北方,而我却留在王宫里等待。等死是一件很痛苦的事,而等着别人去死更增加了不安和罪恶,尤其他是我的父亲,魔界之王。我没有再去看我的父亲,偶尔经过他的寝宫我会驻足,但我总是没有进去,因为我不知道要如何去面对他,我们之间到底还有什么可以说的。格拉看到我还是和以前一样不言语,但我明显的看到了他脸上的倔强,还是夹杂有淡淡的忧伤。我经常想这就是我的哥哥?一个总喜欢在忧伤地带里徘徊的人。
昭茵整天呆在她的阁楼里,也许外面的风真的太凛冽了,总是那么肆无忌惮。母亲经常去看她,回来的时候眼角总会挂着泪。我没有到过那个阁楼,因为我不想给她带来太多的痛苦。
魔界之王驾崩那天,魔界所有的臣子都在王宫就地而跪。他们跪在雪上,零零星星的黑色朦胧了我的眼睛。他为魔界的子民付出了全部心血,现在他终于累了,要休息了。无论你生前有多么的荣耀,最终还是会倒下的。可是如果你一点值得骄傲的事情都没有,那你并不是倒下,而是消亡,因为没有人会再记起你。
我的腰中配着剑,我想我应该离开了。王宫里的侍卫把我围了起来,他们用手中闪着寒光的长戟对着我。可是没有人敢接近我,因为谁都不想成为第一个死在我手上的人。我听到格拉在后面喊,退回去,让他离开。我回头看着格拉笑了,一个有自知之明的王并不算太傻。我的母亲走过来拉住我的手说,你真的要这样做吗?我亲吻了母亲如雪的头发,然后微笑着说,这是我们的战争,无法避免。我看到母亲的眼里流出了泪水,她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我转身继续前走。然后我听到昭茵的声音,她的声音嘶哑而凄厉,洛崖,你要离开我吗?
我停住了脚步。昭茵站在我的前面,她看着我的眼睛问我,你说过你会留在我身边保护我的,可是你为什么要离开?你已经不爱我了吗?
我朝昭茵微笑,然后亲吻了她红扑扑的脸。我说,外面的风很大,回到你的祝葫去吧。我只是暂时的离开,等着我,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到那个时候我会永远陪伴在你的身边,没有人可以伤害你。
昭茵抬头望向纷纷扬扬落雪的天空,雪花飘到她的脸上,留下绮丽的形状。然后她问我,你真的想当魔界之王吗?你真的那么喜欢权力吗?
你说过的,如果我做了魔界的王,你会成为我的妻子。天界之王也不敢在灵界胡作非为。
可是,可是如果你要为此而受到伤害,那这一切对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我听王妃说斐黎是一个很好的女子,你应该好好的对待她,所有的一切都会平静的。你可以忘记我的,就像你当初根本就不记得我一样。
我看着昭茵眼睛里滚动的泪珠,她努力表现得很坚强,而我的心却越来越难受。我伸手拂去她脸上的雪花,然后坚定的说,我会没事的,相信我,等我回来。
说完我转过身去一直往前走,我没有再回头,因为我害怕她的话语会带走我离开的勇气。我听到身后的哭泣和叹息,像一柄冰冷的利剑直刺我的内心。王宫的侍卫排成两列,留下一条通往宫外的路。我忽然记起了自己降生到魔界的那一天,我拖着弱小的身躯被赶出了王宫。风在耳边呼啸而过,扬起我宽大的长袍。二十年后的今天,我自己要离开王宫,目的却是与这里对抗。凛冽的寒风在我的脸上一刀一刀的划过,天空上有鸟的哀鸣,它们在寒冷的冬天还没有找到自己的家。我抬头,宫门口的槐树已经光秃秃了,掠过一丝无奈的落寞。我想我什么时候才能享受到璀璨夺目,身边是习习的风,脚下有清澈的溪水流过,树枝上站满了欢快的鸟儿,所有的一切温暖如春。或许我永远也不可能这样,我只有在不停的流浪漂泊中才能找到自己。我突然又记起了自己在冥界那些平淡的日子,是快乐的回忆吗?可是泪水为什么涌向了我的眼睛。我猛的加快了步伐,朝着罪恶的远方。
当我踏进北方最边远的营地时,我看到魔界的士兵立在雪地里,黝黑的盔甲上落满了雪。我伸手拍落了那些雪,然后微笑着朝士兵点了点头。我抬头的时候看到了斐黎,她袅袅婷婷的走来,站在我面前朝我笑了。她说,你终于来了。
我点了点头,然后听到勒斯站在临时搭建的宫殿上面大声的喊,我们的王来了,魔界之王来了。
我带着斐黎登上了宫殿。所有的士兵跪了下来,抖落了他们身上的雪层,在我眼前黑压压的一片。我听到他们响彻天地的声音,王,魔界最伟大的王。
勒斯站在我的旁边冰冷的笑。我转头亲吻了斐黎的额头,然后大声的说,你们记住,她是魔界的王妃。斐黎看着我,眼神中滑过一丝不安。她抬起头,眼中滑出一滴泪。我问她,你怎么了?她说,魔界的先王死了,他是一个伟大的王。你知道吗,他就像父亲一样爱着我。
我把斐黎搂在怀里,她是因为我才会在这个时候呆在这里的。我说,是的,他是一个伟大的王。以后我会像他一样爱着你的。
风扬起了我额前散乱的头发,大雪在我眼前纷纷扬扬的飘落,我听到雪花落地的时候有破碎的声音。我想起了昭茵,那个白衣胜雪的女子,我似乎看到了她那清澈如水的眼神,听到了她那如初升月般温柔的话语。
然后我看着满眼的士兵大声的喊道,你们都是魔界的骄傲,你们将让一切的懦弱消失。
那年冬天的雪下了很久,我们并没有急着向皇城进军。我对勒斯说我们要等来年的春天再开始行动,那个时候天气适合,北方的粮草也可以征收完毕了。勒斯也知道格拉的部队根本不堪一击,我们随时都可以打回去,所以他听从了我的意见。在那个军营里我们度过了整个冬天。我经常会带着斐黎去探视那些坚守边关的士兵,给他们送去很多食物。勒斯很残暴,他的魔法经常会施向那些无辜的士兵,而这仅仅是为了看一下他的魔法有没有进步。我阻止过他,但并没有效果。他看着我笑了,说,你现在是魔界的王,但将来不一定是,你懂吗?我吐了口气,然后点了点头。
在军营里有将士问我,你和勒斯到底谁才是魔界的王,为什么他可以不听你的命令?我告诉他,不管谁是魔界的王,但魔界的王最终只会有一个。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斐黎在我背后露出了恐惧的神色。她拉着我的手问我,真的别无选择吗?我朝她微笑了。
回来的途中,我们在一个山谷里遭遇了雪崩。四周厚厚的大雪朝中间倾倒,似乎整个天都要压了下来。我把斐黎紧紧的抱在怀里,然后趴下。细雪挤满了我的长袍,我努力给斐黎撑出一个空间,她整个人都在发抖。然而雪太厚了,我根本就没有力气掀开压在身上的雪。我使出了一种伤害自己的魔法,它让身体不断的散发出热量。斐黎感觉到了舒适,她已经不再发抖,而我的额头却满是汗水。斐黎看着我,她说,你可以一个人离开的,你为什么要救我?我没有说话,压在身上的雪因为热量开始很快的融化。冰凉的融水贴着我的衣服流下,冷热相遇,我的皮肤上像是有无数的虫子在爬动。斐黎伸手想擦拭我额头的水珠,我摇摇头还是没有说话。因为我必须保持到最后的力气,谁都不知道雪什么时候才能融完。
我们很幸运,在我的魔法即将耗尽的时候,雪终于融完了。我仰面躺在山谷,身边融水流淌如溪。我看到天空是灰暗的,像是蒙着一层雾。斐黎弯腰站在我的身旁,泪水停在她的脸庞。她问我,你还可以站起来吗?我苦笑着摇了摇头。
斐黎抓住我的手,她说,我背你回去。我摇头,说,你的衣服全湿了,你冷吗?不然你先回去吧。泪水从她的脸上落了下来,她说,不,我不会丢下你的。
她的眼神那么的坚定,长袍紧贴在她的身上犹如一尊石雕的女神。她说,如果我有琴在身边,我愿意为你弹奏温暖的曲子,到处春暖花开,溪水淙淙。
我勉强的笑了,我说,对不起,如果不是因为我,你现在应该在王宫的火炉旁享受这一切,周围还有侍女的看护。我不应该带你来到北方,来到这里受累。
斐黎摇摇头说,这一切是我自己愿意的,你不用内疚。我们现在要想办法离开这里。
我说,不用了,会有人来带我们离开的。
斐黎征了征,问,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