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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寂寞的毒蛇
    我在天界的圣山孤独的生活了一百年。我知道这里有庄严的天界之王空溱,有尊贵美丽的王后斯纳,有睿智聪明的智慧女神,还有爱情和美貌女神。这里有着无数的受人尊重的天神,但我不知道我是谁。
    我睁开眼的时候,我就在这里。我躺在一条无名的小河里。河水碧绿得像翡翠,在我身边缓缓的流动着,一遍遍冲刷着我的躯体。或许那不能叫躯体,因为我发现我的身体根本就触不到东西。那只是一个影子,有形无实,轻盈的像风。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不是神,不是魔鬼,更不会是人。
    我看到一条鱼在我眼前游动。它张开椭圆的小嘴,吐着泡泡。我问,你知道我是谁吗?鱼摇了摇尾巴。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伤敖。我把这条河叫做落伤河,但我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伤敖陪我在天界的圣山生活了一百年。陪着我的还有那岸边的一棵古滕树。虬龙的身姿傲然的站立,凌乱的躯干刻满了岁月的沧桑。
    岸边的紫零花已经开了一百次,也落了一百次。我想摘一朵紫零花送给伤敖,但我的手却碰不到花,因为我的整个身体都是空灵的。我走在河边,不知名的小草漫在水中,水下的部分裹着一圈银白。我本想给小草也取个名字,但我没有,因为我觉得自己就像这些小草,而我无名。
    伤敖在水草中穿梭,像一只古怪的精灵。它总是喜欢那样呆呆的看着我。我想把它捧在手中,我又忘记自己是空灵的了。
    自从我离开河水的那一刻起,河水变得清澈透明了。河水不再缓缓的流淌,像我身边虚无缥缈的云烟,消散,消融。它变得不安和躁动,那样急迫的奔向远方。远方是无尽的,只有雾,白茫茫厚实的一片。而河的这边是有源的,那一条清冽的甘泉从山涧飞奔而下,像女神的腰带。泉水在与石壁的碰撞中飞散开来,像一朵骤然绽放的百合花。花开是有声音的,短促而清脆。
    我喜欢站在瀑布下,让水花落入我空灵的身体,从头一直落到脚,然后嵌入急迫的河水,远去。
    伤敖奋力的游动,因为只有这样它才能在那急迫的河水中保持在水草的周围,呆呆的看着我。有一种奇怪的力量在它的躯体,让它永不疲惫,它就这样游了一百年。
    我永远忘不了我第一眼看到河水的颜色,碧绿碧绿的,像翡翠。我不明白河水为什么在我身边会变成这样。而这样的情形永远没有再出现过,虽然我试过重新躺回原来的地方。
    我去问智慧女神为什么会这样?她的眼中透过一丝哀伤,凄然的离开。
    所有的神都远远的避着我,因为我不是神吗?
    我在这个冷漠的神的世界里整整生活了一百年,还有伤敖,有落伤河,有古滕树,有紫零花,有无名的小草,还有那带着声音绽放的水百合。
    一百年的今天,天界之王空溱把我叫了过去。他说,洛崖,你在天界的圣山生活了一百年。他看着我,眼神中充满了威严,不容否认。我知道了,我叫洛崖。我默默的点头,一百年的孤独的生活让我学会了沉默。
    现在,我想让你去做一件事。空溱说。
    他是天界之王,众神之王,而我什么都不是。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空溱接着说,有一个女子叫昭茵,我喜欢她。但王后斯纳却把她关了起来,让司诶去看守她。司诶有一百双眼睛,他在睡眠时只闭上一只眼睛,其余的九十九双眼都睁开着,如夜空的星星,明亮而有神。只有你才能解救她。
    我点头,他是众神之王,而我什么都不是。
    我问空溱,我是谁?
    空溱说,你以后会知道的。
    我转身离去,去救一个叫昭茵的女子。我看见司诶,他静静的守在门口,闭着前额的眼睛,其余的九十九双眼睛都睁开着。他并不像空溱说得那么有神,而是呆呆的看着前方。我突然想到了伤敖,想到了伤敖看我的眼神。我没有杀他,我不忍心。我想用催眠术让它把眼睛全部闭上,但我没有,因为那会让我想像伤敖闭眼睛的样子,我不愿意想象。我于是用幻术作了九十九张幻影。他还是那样呆呆的看着,而我径直推开了他看守的大门。
    那是一屋冰艳的光芒,分不出束,但却透彻得明丽。发出这耀眼光芒的是昭茵,她孑然的站在那里,身上的绸缎如雪如冰。
    在天界圣山生活的一百年,我只有一次看到了冰雪。紫零花已经凋落,古滕树上挂满了狼牙状的冰柱,枝干上的裂痕浸得更加棱角分明,愈显苍老。无名的小草穿上了透明的冰外衣,坚强的站立着。落伤河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隐约中水还在下面流动,因为我看到伤敖还是那样倔强的逆游,隔着那层坚硬的冰呆呆的看着我。
    伴随着门被推开的声音,昭茵看到了我。她的眼神像春风,拂过我的脸庞。我的脸突然有一种细腻的感觉,而这是第一次。
    她的眼神充满了兴奋,继而变成了哀伤,最后在忧郁中凝固。一丝丝爱意从那双美丽淡蓝色的眼中隐映出来,随着她的眼神,像春雨,洒落在我的胸口。我想起了那带着声音绽放的水百合。我的心像是被春雨浸润过,有些凉爽,像落伤河边雨后的古滕树。我第一次感觉到了心跳。我想我是空灵的,难道这也是幻觉吗?她的笑容很凄美,像飘落的水珠,晶莹剔透,像一片片凋落的紫零花,蝶般飞舞。更像那古滕树,古朴中透着坚定。这是一份非常熟悉的感觉。
    她说,你来了,你还是来了。
    我摇了摇头。我说,我不是空溱,我是洛崖。
    她的脸上透过一丝惊喜。她说,你还记得你是洛崖?
    我苦涩的笑了。我说,是的,不过是今天才知道。
    她说,那你还记得我吗?说完她低下了头,脸红的像傍晚彩云的金边。
    一百年,在天界圣山生活的一百年,我每天黄昏都要倚在古滕树下看天边的彩云,看云移时那火红金边的游曳,自由而放荡,随风而起,随风而停,无拘无束,尽情肆意。那时我就想,如果我有了实实在在的身体,我就用手顶住下颚,吹一口气,让它成云,与天边的彩云共同嬉戏。
    我笑了,我发现自己竟然还懂得笑。我说,我连自己都不知道是谁,何况是你。我只知道空溱喜欢你,我是来帮空溱解救你的。
    昭茵的眼神中露出了失望。她说,你不记得了,你最终还是不记得了。
    我的心随着她失落的眼神而低落,像是看着融入茫茫大雾中的水。我说,那你告诉我我是谁?
    昭茵摇了摇头说,你没有变,你还是叫他空溱。一百年了,你也没有变。
    我笑了。我说,其他的神都叫他什么?
    昭茵虔诚的垂下了眼,说,伟大而英明的众神之王空溱啊!
    我淡淡的说,那是因为你喜欢他,那个名叫空溱的神。
    昭茵突然疯狂的摇头,哭着说,不,不,我不喜欢他。洛崖,你真的忘了吗?我是那么的爱你,你忘了吗?
    我愣住了,不知所措,一百年来我从来没有不知所措过。那个声音是那样的亲切和真诚,在我耳边不停的环绕和颠跛。爱,爱是什么?我从来没有去想过。
    那声音变得嘶哑而凄厉,然后我看到昭茵痛苦但却坚定的脸。
    血,鲜红的血从昭茵雪白的绸缎中渗了出来,穿过她按在胸口的手指隙缝流了出来。昭茵用痛苦的声音喊着,爱神的箭啊,你就这样无情而痛苦的折磨我吧。你可以让我的心流血,但却无法改变它,我爱的是洛崖。然后我听到自己了心跳的声音。我知道那是爱神的金箭,爱神把空溱的名字写在金箭上,射进昭茵的心。每当昭茵真心的向别人表达爱意的时候,箭伤就会复发,流血,撕肝裂肺的痛。
    疼痛让昭茵皱紧了她美丽的弯月眉。可她依然是那么美,那么迷人。我的眼前闪过似曾相识的画面,但瞬间就消失了。昭茵的身子在痛苦中稍稍的倾斜,我的心里突然燃起了一种力量,深厚而博大。我快步过去想要扶住昭茵,我再一次忘记了自己是空灵的了。
    但我扶住了昭茵,她躺在我的怀里,疼痛使她晕倒了。我握住了昭茵的手,她的手光滑得如玉如水,细腻而扩张。我握住昭茵的手时,我发现我的手变得实在而富有弹性。我将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我触到了自己的心跳。那种深厚而博大的力量让我拥有了身躯。
    我不知道我在干什么,但我知道我要去干什么。
    这个女子不属于空溱,我要找到爱神。我知道她的铅箭是可以解除金箭的咒语的。
    有些东西我在落伤河里睁开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比如魔法,幻术,智慧,以及天界圣山的路。但我却不知道自己是谁。
    我用冰冻术冷结了昭茵的伤口,抱着她向爱神的祝葫飞奔而去。虽然我的身子不像以前那样轻盈,但每一步都是那样的有力。我突然想到了古滕树。
    我想我可以摘一朵紫零花送给伤敖了,可以将伤敖捧在手中了。我可以接住那散落的水百合,让它不受奔波的劳累。我可以吹一口气,化一朵云,在夕阳下披金色的外衣,像风般游荡。但我什么都来不及细想。我想的是昭茵,还有爱神的铅箭。
    我看到了爱神,她看见我走来一丝忧郁滑过了她的眼神。我说。美丽的爱神,请你为昭茵解除金箭的咒语。
    爱神摇了摇头。她说,这只金箭已经射出了一百年,如果再射铅箭只能让她保三天的性命。
    我愣住了,问她,一百年?你是说她已经受了一百年的折磨了吗?
    爱神的脸色很难看,那一丝哀伤像智慧女神。我接着说,她根本就不爱空溱,你为什么要射出金箭。因为他是天界之王吗?昭茵用微弱的声音颤抖着说,不要怪爱神,来吧,爱神,射出你的铅箭,让我痛痛快快地爱上三天吧!
    爱神取箭,搭箭,拉弦。箭声,人声。我的心在这声音中似乎已经撕裂。昭茵在我的怀里微笑,像盛开的紫零花,那样开心。我撕裂的心忘不了可怕的三天,我又想起了古滕树,它陪了我整整一百年。
    昭茵张了张她那娇巧的小嘴,轻声的说,不管你记不记得我,我是爱你的。我轻轻的吻了一下昭茵的额头,我说,不管你是谁,我都不会让你受到伤害。我把头扭到了一边,因为的我的眼里噙满了泪水,一百年来的第一次泪水。我要去找空溱,我要告诉他,昭茵是爱我的,没有人可以夺走她,死神也不例外。
    我去了天界之王的宫殿。空溱的身边站着美丽庄严的王后斯纳。太阳神穿着古铜色的衣裳站立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下面,还有那年轻娇艳的智慧女神,威武高大的战神。宫殿里站着的都是神,受人顶礼膜拜的神。我不是神,我的手中抱着昭茵。
    空溱的脸上滑过一丝笑,很冰冷。斯纳轻蹙了一下眉头,打量着我这个不速之客。这里的空气令我窒息。我冷冷的说,空溱,昭茵是爱我的,你别想夺走她。
    台阶下所有的神都转过头来看我,暗想我对空溱的不敬。空溱的笑更冰冷。他看了一下众神,然后说,我知道。我突然感觉到一股冷风从我背后吹起,一直钻进我的衣服,刺进我的骨头。我抱紧了昭茵,我不能让她受到任何的伤害。
    王后纳斯说,洛崖,你见了众神之王,为何不跪?
    我冷笑着说,跪?我在落伤河生活了一百年,从来不会跪。天界之王又怎样,就可以随便改变人吗,就可以肆意强迫人吗?
    然后我看到了纳斯眼里的恐惧,像受惊的鸟,她说,不,他一点都没有变。
    我继续说,空溱,你快叫死神解除三天的诅咒。
    空溱平了平心气说,我帮不了你,只有你自己才能救她。
    我?众神之王都没有办法,我能怎么办?我问空溱。
    杀了兹然,空溱慢慢的说出这几个字。所有的神都露出了恐惧的神色,眼神像是无边的黑夜,四散开来,迅速的弥漫了整个宫殿。昭茵忧伤的看着我,眼里写满了痛苦,她张开嘴,又摇摇头的闭上。
    我问,兹然是谁?
    智慧女神说,很多年前人界作乱,他们不服天界的管制。伟大而英明的天界之王为了惩罚人类,命令火神用翡翠塑造了一尊美女石像。然后伟大而英明的天界之王又给她注入了恶毒的魔法,并给她取名为兹然。所有天界尊贵的神都馈赠了她一样恶毒的魔法。接着她收服了人界,但她回到天界之后依然恶毒无比,伤害天神。
    空溱点了点头,说,只要你杀了兹然,昭茵的死亡咒语就会得到解除。
    我冷冷的问,为什么我的记忆里没有这样一个神。
    空溱说,因为她不是神,不是魔鬼,也不是人。空溱说完我看到他的手从金光四溢的宝座上抬了起来,手中多了一把剑。他说,拿去,杀了兹然。
    昭茵示意我放下她。我接过了剑。
    剑出鞘,那耀眼的光芒像一支支利箭,向四面八方射去,整个宫殿都因之失色,暗淡无光。光充斥到每个角落,忽而变得柔和,席卷一切,像月夜的银辉,静谧而又温和。我舞剑,剑又恢复了出鞘时的霸气。剑到之处,我似乎感觉到了空气的断裂,杀气的压抑和电闪雷鸣的力量。我看到了众神眼里的痛苦和不安。
    空溱说,这把剑叫“索拉”,太阳神赐予它光辉,智慧女神赐予它灵气,战斗神赐予它力量。
    我看见昭茵朝我张了张嘴,像要说什么,但什么也没说。我又看到了她那忧郁的眼神,夹杂着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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