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毓明显不想再提,柳词也不是一个爱问的人。
她这么多年和自己斗争,企图忘掉贺毓,忘掉烟行笼巷,却还是一次一次地失败。
所以在最后一次从梦里的火光中惊醒,她跟她的助理说,她想回家。
那天凌晨三点,小陈刚调过来,早上才看到,问柳词。
柳词说:“我决定回老家定居。”
她的合同签在公司,十年一约,但并不要求坐班,大多数的明星作家也都是自己安排,保持一定的作品更新就好了,偶尔参加一次公司的例行安排。
十几岁的时候她自己犹犹豫豫,想要斩断,却一直藕断丝连,最后那点丝连也被大火烧成灰烬,终于如她所愿地要变成老死不相往来的局面。
人是很难争过天的。
就如同人很难杀死自己一样。
她的身体越来越不好,要不是因为胃病进医院,要么就是某些指标很难达到普通人的程度,这些都还算好说,精神方面才是最大的折磨,小时候柳词讨厌八百米,觉得明明两圈的操场,不知道为什么在跑的时候那么漫长。
那时候她想,折磨身体也太痛苦了,我宁愿精神受苦。
但事实是精神受苦会影响肉体。
那场大火在她的灵魂烙下一个印记,她每次带入杨绰,都觉得自己是个共犯。
医生说你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好好睡觉,保持愉快的心情,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嘛。
道理谁都懂,柳词也听进去了,但快乐太难,太短暂,弟弟妹妹都长大了,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短,人这一辈子,终究会变成一个人。
如果你不找个人搭伙的话。
所以她妥协了,她答应了姜潇的追求,得到的却是更刺心的话语。
某种意义上也醍醐灌顶。
你是个没心的人,你根本不会爱人。
我的心早就没了,从小就长在贺毓身上,就算走得多远,时间过去多少年,我还是忘不掉,想她,想她,一直想她。
想她到觉得自己是个孬种,还是个矫情又讨厌的坏人。
回到b市,这个城市早就变了样,翻天覆地的那种,以前柳词跟贺毓一块就很安心,走天桥,坐地铁,在公交车里一人一只耳机听歌。
可常走的天桥变样了,地铁多了好多线,图书馆都搬迁了。
烟行笼巷没了。
只有贺毓,贺毓还在。
贺毓回到家的时候十点多,这个点对她这个常年熬夜患者来说一点也不晚,她洗了个澡,开了电脑,又开始她没画完的稿子。
新项目是个游戏,卡牌要求的插画风格有点意思,手底下新来的小员工有些稿子还得她审,审了改,最后还不行她自己上手。
她的房子去年年底付的首付,洪兰纹再婚后生活稳定,她们终于摆脱了贺峰峻带来的阴影,贺毓也终究有了自己的家,一个人的那种。
虽然只有六十平,但她很满意,一室一厅一厨一卫,还有个小阳台,小区里还有个湖,偶尔可以逛逛。
她耳机里放着的是申友乾极力推荐的提神醒脑摇滚乐,她开了瓶红酒,偶尔喝一口,这样安静的一个的夜晚她经历了好几年,从廉晓礼在她心里死后。
她从那种紧绷的状态里解放。
洪兰纹一直很担心贺毓的状态,说一个人不好,可能是因为廉晓礼的疯狂,也不敢再戳贺毓的心窝。
偶尔电话打过来到时候说我认识个朋友的儿子,你要不要见一见,不见的话还有个漂亮姑娘,你叔认识的人的侄女。
贺毓特无奈,她觉得自己的性取向自己都不知道,偏偏因为廉晓礼,好像所有人都开始小心翼翼。
她的感情一向丰富,偏偏在爱情那么范围里被人强行嫁接了一株别的地方移植过来的茶花,土壤不适,茶花也蔫蔫的,却不肯挪,非得要开出个灿烂证明给别人看似的。
最后的结果就是茶花死了,土壤变成了沙子,谁也没讨到好处。
贺毓的耳机很响,手机放在手绘板边上,震动了好几下她才听到,差点就没接到。
陌生的号码,她喂了一声,说了一声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