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菲挑起眉头,看了赵东良久,终于摇头道:“那天发信息的时候见你手指挺利索,看来还没残,要不我就顺带拎个花篮过来,现在想想,你这犊子运气不咋样,命还挺大。”
赵东没接话,闷声抽了一口烟,再抬头的时候脸上已经多了些旁人所不解的凝重神色,他现在最关心的就是张晓等人的安危,如今见了江菲,直接就问了出来,声音沉稳道:“张晓和老五他们咋样了?”
江菲轻声道:“运气没你好,张晓现在昏迷不醒,那个叫房五的也被抓了,其他人跑的跑,逃的逃,暂时没下落。”
赵东紧紧握着拳头,身躯颤抖,将脑袋埋在双腿上,胸口一起一伏,呼吸粗重,这些人都是因为他才踏上了这条路,如今还没混出啥名堂,就已经折了进去,他突然觉得肩上的担子有些重,觉着自己对不起这些把命交给他的兄弟。
江菲在一旁冷眼旁观,神色比任何时候都要清冷,如果眼前这犊子连这个槛都挺不过来,那也就没啥拉一把的必要了。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一个坐在沙发里面神色清冷,另一个低着头闷声不说话,等到赵东抬头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整整一个小时,江菲猜不到赵东这个犊子想的啥,却在他抬头的时候发现赵东变了。
赵东的嗓音有些沙哑。“姐,让你笑话了。”
江菲摇摇头,深色不变道:“没啥,人家把命都扔给了你,要是你连个响屁都不放,我第一个扇你。”
赵东点头,江菲想了想,突然问道:“犊子,问你个事,老实回答,为啥要告诉我你在河口,就不怕我把你的消息捅出去?那时候我可跟你交代清楚了,我这人心眼不坏,但也绝不是啥大度气量,从来不做雪中送炭的亏本买卖。”
赵东洒脱一笑。“被算计是咱眼瞎,是被人蒙了眼,活该翻跟头,可要是连姐都跟咱翻脸,那只能说我心也瞎了,被人玩死也活该。”
江菲没开口,却若有所思的笑了笑,赵东又问:“对了,你咋知道那人就是我?”
赵东那时候换了新手机卡,他犹豫许久,终于还是给江菲发去第一条信息,就是那条暧昧的短息,不过他没说自己就是赵东。
江菲挑着指甲,不解风情道:“知道我手机号的人不多,敢跟我这么贫的更没有几个,不过他们的嘴都没有你损,最后我只想到了你。”
赵东尴尬一笑,两人又沉默下来,过了一会,江菲才说道:“想杀回江海?”
赵东眼中闪过一道精光,点头道:“想!张晓他们是我的兄弟,也是因为我才弄成这样,不给他们把仇报了,我睡不安稳,死了也闭不上眼睛。”
江菲继续道:“你在江海的事我没亲见,但也知道个大概,按理说你走的路子没错,稳扎稳打,走的稳,可在我来看,还是太慢一些,也太规矩,要是几年之前或者没有得罪孙家,你可能还有点希望,可眼下时机不对,他们不会等你慢慢爬上去,只要有机会,恨不得一脚就把你踹下去。”
赵东思索一会,终于问道:“姐,你看事通透,比我这犊子眼光准,你说我还有机会没?”
江菲直言道:“有,但不大,真要回去,弄好了也就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亏本买卖,弄不好连让人家出手的资格都没有,何况张晓这些人折了,你有啥资本去拼?说拼命那是好听的说法,其实说直接点你就是去送死。”
赵东抬起头,语气沉稳道:“还有的拼就行,总比啥也不做强,姐,你说是吧?小时候爷爷总说我倔,是那种上了脾气三头牛都拉不回来的犟种,现在想想,这话的确没错,可不是咱心眼小,是咱不服。”
江菲耐心听着,想看看几个月不见,赵东这犊子又学会了啥大本事。
赵东语气一转,继续道:“姐,跟你交个底,我想先在河口扎稳脚跟,也就是熬点你嘴里说的资本,能不能给张晓他们报仇先不说,最起码回去的时候不至于让那帮城里犊子玩死。”
江菲妩媚一笑,收拢视线道:“为啥告诉我这些?有啥事求我?再说一遍,没好处的事我可不会做,利益小的事我也不会做,今天来看你就是因为咋俩之间的那点姐弟情分,想看看你这犊子残了没,死了没?虽然没有幸灾乐祸的卑鄙心思,但也少不了看戏的想法,所以千万别把我当成啥善男信女。”
赵东无奈一笑。“姐,河口的事我自己来,真要摆不平我也没脸再见你,找你来就是想拜托你照看一下张晓他们,至于好处我现在不敢许诺太多,除了我这条贱命,其他的你随便拿,等我给张晓他们报了仇,命给你也行。”
江菲没回答,眯着眼,思量良久终于开口道:“河口这地不显眼,真能拉上一批肯给你卖命的兄弟,玩一把‘农村包围城市’的路子也许会有出其不意的效果,看来你这跟头没白栽,脑瓜好了不少。”
赵东摇头一笑。“姐,你又糟践我,啥脑瓜?不过是破釜沉舟的小把戏,城里人不敢玩,也没有机会玩,只有被逼到绝路的山里人才能狠下心拼一把,死了也就死了,没死就扬眉吐气的挺直腰背再扑腾一下,只要给我留条命,我敢把天捅个窟窿!”
江菲抓着鬓角,紧盯着赵东的眼睛问道:“真想翻身?”
赵东吐了一口气,回道:“咸鱼都想翻身,咱比那咸鱼还不如?”
江菲弯着嘴角神秘一笑。“哈,我这人别的坏处没有,就是有点唯恐天下不乱的小心思,总觉着没有大雨滂沱的人生是种遗憾,说白了,我也想无所顾忌的闯荡一回,闹腾个天翻地覆也行,折腾个家犬不宁也好,可一个女儿身让我限制太多,掣肘太多,所以懂事起我就总想琢磨一下别人的人生,说真的,围在我身边的人不少,罩着光环的英雄,披着人皮的狗熊,路子阴损的枭雄,耍手段的阴谋家,玩心思的野心家,摆弄格局的政客,这些我都见过,可跟这些人玩起来都没啥意思,只有你能给我点期待。”
江菲这番话说的隐晦,却不难听出那话语间的烽烟味道,赵东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却风起云涌,咧嘴问道:“咱一个大山里出来的农民,有啥值得你期待的?”
江菲话锋一转。“也不算期待,原来我就想看看你能爬多高,想看看你会不会摔死,想看看你一个大山里钻出来的草根,给你一点火星能不能燎原。”
赵东听出江菲话里有话,问道:“现在呢,你想啥?嘿,你不会是想要我的人吧?”
江菲不去跟他打趣,咬紧嘴唇道:“按照你的说法,我想留你一条贱命,想看你敢不敢把头顶那瞎了眼的老天捅个窟窿,这事我想做,没那个胆量,也没那个机会,看你做,我觉着刺激。”
赵东沉稳一笑,看来古话说的没错,女人天生就有一种改造男人的使命和欲望。
……
赵东沉默一会,开口道:“我觉着,早晚有天我会被你玩死。”
江菲无所谓的耸了耸。“被我玩死起码你还有个全尸,被别人玩死,他们恨不得踩上几脚才舒坦。”
赵东不再废话。“有你这句话我心里就有底了,江海那面没安排好,我在这面不踏实。”
江菲挑眉道:“不过,经过这次,我想你应该想明白一件事。”
赵东笑了笑。“姐,知道咱脑瓜笨,你还跟咱打机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