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院里的阿姨和小孩都不喜欢她,背地里将她父母的事当笑话讲。她有时会尖叫着跟人打架,被阿姨罚站罚干活罚挨饿罚不准睡。学校里的同学也欺辱她,“许沁你家的豪车怎么不来接你了?”“许沁你的芭比娃娃呢?”“许沁你怎么不穿小牛皮的靴子了?”他们用她爸妈的故事编了歌谣跟在她身后唱,一边唱一边扯她的头发,伸脚把她绊倒在地。
她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像个不存在的透明人。
直到一天,爸爸的战友孟怀瑾和他的妻子付闻樱出现,说:“沁沁,我们来接你回家。”
十二岁的孟宴臣朝她伸手,笑容温暖像太阳:“沁沁,我是哥哥。”
十岁那年,许沁去了遥远的北方。
孟怀瑾对许沁视如己出,异常宠爱。用他的话说,他和许沁此生有父女缘。许沁像爱生父一样爱这位养父。养母付闻樱对许沁亦关怀备至,只是随着许沁渐渐融入这个家庭,两兄妹之间的相处引起了她的注意。
许沁初来孟家,孟怀瑾工作繁忙,少有管束。而付闻樱生性高傲严苛,是个奉规矩为圭臬的女人,对不熟悉家中规矩的许沁免不了严苛的调.教。许沁日夜战战兢兢,怕惹付闻樱不满意,被赶回福利院。她不敢讲话,不敢出房间到处走,孟宴臣便陪着她看她刻木头,一陪就是无数个一整天;她在家不敢发出声音,怕吵到付闻樱,孟宴臣就上下楼开关门把家里弄得哗啦响,没少被他妈训;她不敢挑食,不敢选自己喜欢的,也不敢吃太多,怕付闻樱嫌养她费钱,孟宴臣便带她下馆子吃小摊,吃得肚子圆鼓鼓的然后抹干净嘴巴上的油才回家;她常常做噩梦梦见父母被烧死的惨叫,梦见被人欺负侮辱嘲笑,夜里失眠睡不着,孟宴臣就陪她画画讲故事。
渐渐,孩童长成少男少女。
虽说两人感情极好,像亲兄妹一般,但毕竟不是亲兄妹,做母亲的难免担心有越线之处。终有一天,付闻樱提出要办正式的收养手续,让许沁改名孟沁,写在户口本上。
许沁不肯,坐在饭桌上抹眼泪,说虽然爱孟爸爸,但要跟自己爸爸姓。
孟怀瑾不忍,提议不改。说姓只是个姓氏,沁沁就算姓许,也一辈子都是他的女儿。
但付闻樱对此事异常执着。
许沁最终同意了——孟宴臣去劝的她。
一个月后升高中,许沁忽然提出去寄宿制学校。付闻樱应允。
换了高中,第一次住宿舍,同寝室的女同学都是从学校初中部升上来的,互相都熟悉。
孟怀瑾怕她受欺负,全家一起送她去宿舍,孟宴臣还给宿舍女生买了一堆零食收买人心。
然而收效甚微。
许沁不爱说话,表情也匮乏,同宿舍的女生都闹闹腾腾,自然觉得她不合群。
家人走后,舍友们围着一个女生看她手中的soni单放机,纷纷问磁带里有什么好歌,外放出来听听。
有个女孩好心叫上许沁:“孟沁……”转头看见许沁床上酒红色的cd机,惊叫:“这个cd机国内没卖的。天,这个酒红色比广告页上的还好看!”
另外两个女生探过头来:“可不可以试一试?”
许沁轻轻点一下头。
“咦,怎么都是古典音乐啊?”
“算了,古典就古典吧,陶冶下情操。”
三个女孩儿兴致勃勃地翻看,许沁就目不转睛地观察她们快乐的脸。
“孟沁,你家是不是特有钱?”
许沁摇摇头:“只是爸爸舍得。”
“刚才那个又高又帅的男孩是你哥哥?”
许沁不吭声了,低头整理着被大家弄乱的cd。
“能不能给我介绍一下?他正是我喜欢的类型诶。”
许沁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行,别那么小气嘛。”对方一直追问。
许沁抬起头,认真地说:“他不会喜欢你的。”
对方诧异了,整个宿舍都惊讶地看着她。
“你干嘛呀?”
“对啊,说这种话太过分了。”
“开个玩笑而已,不介绍就不介绍呗,干嘛说伤人的话。”
许沁揪紧手中的盒子,沉默以对。
“连解释都没一句,真过分。”
原本顺当的融入过程就这样陷入冰点。
许沁在新学校里的第一顿晚饭,是一个人坐在食堂里吃的。
开学第一天,她依然一个人坐在角落。周围的同学都是老友重聚,而她换了学区,自然没人注意她这幅新面孔。
班主任姓鲁,让大家自我介绍,还可以提问。十五六岁的孩子们很闹腾,更何况都认识,提问五花八门,千奇百怪。
比如初中哪次哪次是不是进错男厕所,初中运动会上是不是告白失败。各种糗事全爆出来。教室内一片哄笑。
闹腾了一整节课,下课铃响,鲁老师问:“都自我介绍了吧,那就下——”
“老鲁!”教室后排响起一个男声,又拽又散漫,“那小家伙还没介绍呢。”
被称为“小家伙”的许沁慢慢回头,最后排坐着一个高个儿男生,校服松松垮垮,一只脚踩在椅子上。他微歪着头,举着右手,右手食指懒懒地指着她。
笑闹声一刻间停止。全班同学的目光都顺着他的食指聚焦在她身上。
许沁静静看着他,他亦没什么多余的表情,眼神却同她一样,直视,探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