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里吃了晚饭,谭鸿宇便回去自己的家。
不知怎的,这些日子,他只要在省城,就会住在隆盛一号。虽然家里总是一个人,自己独独坐在窗前饮酒,却好像也不寂寞。只要一回头,似乎就会看见某个人的身影在这房子里走来走去。
他知道这是错误的,她是外甥的爱人,不是他该去想念的人,可是,感情不是完全会随着人的理智游走的。不过,谭鸿宇是个自制力极强的人,否则,这么多年,他和沈冰之间的相处就不会这样融洽了。
每次打开手机要给她拨,总是担心会给她带来麻烦。毕竟,她和罗逸辰是新婚,而且,两个人还有很多问题需要面对,如果他们自身开始怀疑的话,那就肯定过不下去了。而她,又是那么爱罗逸辰。
罢了罢了,就这样默默地看着吧!
晚饭后,罗逸辰陪着父亲在院子里散步,不过就是在后面那个别墅区的院子里,并未到外面去。偶尔碰到几个老领导,大家便坐下来聊聊。
省委徐书记自省长时就住在莲花湖别墅区,升职后依然住在那边。而省里的一些领导,也陆续从这老别墅区搬到了莲花湖。因此,现在这边住着的人,也就是老一辈的了。
沈冰和刘阿姨在家里收拾,之后就上楼去工作了,刘阿姨则在一楼看电视。
快到八点钟的时候,原雪打来了电话。
“沈老师,您在家吗?”原雪问。
“你有什么事吗?”
“哦,沈老师,是这样的,之前我在院子里碰到您先生,他说您就住在这里。没想到那么巧,我今天来朋友家玩,也在院子里。不知,能不能来您家里拜访一下?您帮了我那么多,这么久了,我也没拜访过您,真是无地自容!今天既然这么巧的,能不能容许我去一下?”原雪极为谦卑地说。
沈冰向来很难拒绝别人,如果是在自己家,倒也没什么,可是,这是公公家里,岂有她自由支配的权利?
于是,她便说:“不必那么客气,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你就和朋友好好玩吧!”
挂断了电话,原雪得出了一个结论,她的沈老师,或许真的并非那位出色的官二代的正式夫人,而是一位秘密伴侣。想到这里,原雪得意地笑了。
可是,如同罗逸辰那样的一个人,家世好,且又是海归回来的,又是省里政坛新星,一般的女人一定是入不得他眼的。他找了沈冰,或许就是被她那种淡淡的气质吸引的吧!看来,要想拿下罗逸辰,就不能采用普通的方法,不能太过激烈,必须慢慢来。
而罗逸辰,陪着父亲在院里逛了一个多小时后,父亲被一位副书记拉去下围棋了,他便回了家。
“你不下去看看电视?怎么又盯上电脑了?”他一看她在书房,便说。
见她脸色不太好,他担忧地问:“怎么了?”
“唉,刚才原雪打电话说要来家里看看。”她说。
“原雪?你那个学生?”他问。
她点头,他说:“之前我在院子里碰到,没想到——”他的眼中掠过一道鄙夷的神色。
“唉,那个学生,能说会道,在院里很是招人喜欢呢!老和我聊些乱七八糟的事,感觉很亲近的样子。可是,我就是不感冒。可能是我这个人的问题吧!自己做不到,就说这种酸溜溜的话。”她说。
“我倒是不觉得那种人有什么好,却是有点烦。”他说道。
“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我这个性格在社会上是混不开的,嘴巴不甜,又不会来事。”她说着,有些自嘲的笑了。
“何必勉强自己非要去迎合别人?只要做好你自己就够了。”他说,“你从来都不是那种八面玲珑的人,这样,才是我喜欢的。”
她抬起头看着他似笑非笑的眼,其实,他也没料到自己会说这样的话,一时之间竟有些不适应。
“好了,不说了。刚才聂云来了电话,约咱们出去,你要不要去?”他说。
“怎么这么晚了约啊?”她问。
“他跟我说,他和嫂子中间有些不和谐,自从上次在廖飞婚礼上见过面之后,他们现在连话都没得说了。今晚你一起去,他就可以把嫂子也约上。咱俩去,给他们一个机会聊聊。夫妻之间,有时候还是需要旁人介入来缓和关系的。你说怎么样?就算是帮聂云一把,别让他们好端端的一对走上离婚的路。”他说。
“可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啊?”
“你不用说什么,只要在那里坐着,配合我就可以了。”他说道。
聂云那个人,虽然没见过几次面,却也感觉他是个性情中人,何况,他是罗逸辰仅存的好友,能帮一把是一把。
“好吧,我把这点看完,咱们就走。”她说。
“那你快点啊!我这就跟聂云说去。”他说道。
于是,他便拨通了聂云的电话,两人约好了地方。
过了半小时,罗逸辰和沈冰便到了约定的地点,在酒吧里见到了聂云夫妇。
聂云个子高,有一米八,他妻子站在他身边,竟然也不觉得矮。四人问候后,便坐下了。
因为是要喝酒的,罗逸辰便没有开车,两人打车过来。
刚开始,大家聊着妻子的工作,罗逸辰便说沈冰老是加班,也不顾身体。聂云便劝沈冰注意些,不要太拼命了。其实,聂云的妻子也是个工作狂,她自己办了个工作室,做室内设计。听到丈夫这么说,她便说:“不是只有你们男人才要拼事业的,我们女人就不能吗?难道我们就该待在家里给你们伺候父母、教育孩子、做家务?”
这就是他们夫妻的症结。
聂云的妻子经常忙着工作,到处办展览,孩子都是交给聂云父母照顾的。至于聂云,十天半个月回趟家还算是勤快的,有时候甚至两三个月都回不来。这样的话,夫妻两个就很少见面。
从去年开始,聂云的父母对此意见越来越大,觉得儿媳妇太失职,经常为此家里冷战。而聂云,夹在两头不知如何处理。夫妻关系僵到了极点!
所有的夫妻,总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问题。有些人不愿意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总是那样压制着,然后渐行渐远,最后即便不会离婚,也是各走各路了。而聂云,心中爱着自己的妻子,极为珍视这段感情,再加上孩子还小,要是闹到离婚的地步,对孩子的伤害很大。可是,夫妻两人一坐下来,一说话,就免不了要大吵。这就是他找罗逸辰和沈冰来的原因,希望在外人的力量下,两个人都可以克制些,把问题解决了。
有句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其实,很多时候,夫妻之间的问题,还是需要外人来化解的。
听到嫂子这么说,罗逸辰便接着说:“嫂子说的对,女性也是要有事业的。这都什么年代了,把老婆放在家里不让出去工作的男人,才是真正不尊重女性的。那么多先辈奋斗那么多年,不就是为了男女平等、妇女解放吗?现在,女性的角色早就不再是妻子、母亲和儿媳妇这么简单了,外面的世界那么大,怎么能让男人把什么都做了呢?这一点,我支持嫂子。”
沈冰简直不敢相信,那个唯我独尊、不把别人放在眼中的罗逸辰,竟然会有这样的想法,惊讶地盯着他。
聂云妻子喝了口酒,看着丈夫。
“我也不是说你不能工作不能有事业,可是,好歹咱们有个家吧,好歹咱们还有孩子吧,你经常不着家,孩子连你的影子都看不见,你让孩子怎么想?”聂云对妻子说。
“孩子孩子,你说来说去就是这个,你家人说来说去也是这个。我不管孩子了吗?当初,咱们贝贝一生下来,你妈就用她的一套方法去带孩子,我根本连句话都插不上。你呢,什么都是听你妈的,你妈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有没有顾及过我的想法?好了,到现在了,你倒是说我不管孩子。你说说,我怎么管?你妈连孩子都不让我看,我能怎么办?”聂云妻子说。
沈冰看着这夫妻两个的架势,简直像是要打起来了,赶紧拉拉罗逸辰的手,他却笑着轻轻摇头。
“这一点,我就要说聂大哥了,孩子是自己的,你怎么老是听樊阿姨的话呢?”罗逸辰道,聂云刚要解释,罗逸辰又对聂云妻子说,“嫂子,你也要理解下聂大哥。你和樊阿姨之间婆媳有矛盾,其实,聂大哥的心里也很难受。手心手背都是肉,他要是向着你了,樊阿姨就要怪他,说他不孝;他要是向着樊阿姨了,你又说他和妈一起欺负你。其实,男人很难做,你就试着理解理解聂大哥。大家的出发点都是为了孩子好,只不过,两代人之间想法不同,难免会有冲突。别说两代人了,就是同代人,夫妻两个,也不一定都能互相理解的。你看看,聂大哥在莱州,工作也忙,他那工作,又不是说自己可以完全做主的,上面一层又一层,不知多少人管着呢,你也适当理解理解他。”
聂云妻子听罗逸辰这么说,火气也降了些,说道:“如果不是妈那样,我当初至于说一满月就出去工作吗?我在那个家里,有什么位置?就连小阿姨都比我有话语权。”说着,她不禁抽泣起来。
沈冰赶紧给嫂子递了张纸巾。
“过去,你们家觉得我多余,你妈把什么都包办了,现在又嫌我不管孩子,我怎么做都不对!”聂云妻子擦着眼泪。
聂云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辛苦,可那是我妈,你让我怎么办?她做的不对,我也跟她说了,可是,她都那么大岁数了,你指望她能改变多少?咱们是晚辈,能迁就就迁就,好吗?你觉得委屈,心里不舒服,火就往我身上撒,可是,不要跟老人正面冲突。咱们既是做晚辈的,又是贝贝的父母,难道你希望将来贝贝的老婆也那样对待你吗?”
“你就知道偏向你妈!(请记住我们的网址/.77dushu.com}”聂云妻子道。
“那是我妈,也是你妈。大家都是一家人,没什么深仇大恨的,意见不同,能讨论就讨论,不能讨论就不说。老婆,我也难啊!”聂云叹道。
“看着别人时常夫妻团圆,你知道我的心里什么滋味?你就不能为了我,把工作搬到莱州去吗?到时候,咱们把贝贝也带上,咱们全家就住在那里,怎么样?”聂云道。
沈冰看着这一幕,又看着罗逸辰。
其实,现在,准确地说,从四年前他们公开恋情开始,他就一直夹在父母和她中间,没有一刻喘息之机。她也和聂云的妻子责怪聂云一样责怪过罗逸辰,只不过,她从来都没有将心中的怨气说出来过。其实,他也很难,何况,他曾经为了她,还和母亲翻脸了。现在,好不容易一切走向了正轨,她是不是也该多理解理解他?
谁都不易,不止是男人还有女人!
想到此,她握住了桌下他放在膝盖上的手,他惊讶地看着她,她却是静静地笑了。他的手指微微用力,捏紧了她的。
其实,聂云夫妻之间的事,不可能这么容易就解决。只是,大家有个敞开心扉的机会,才会是解决问题的开始。只要两个人还是爱着对方,什么都可以解决,不是吗?
四个人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十二点,便散了。
最后,聂云的妻子答应聂云,她准备将工作室搬到莱州,可是,孩子能不能带走,还有很大的难度。估计,一说要将贝贝带走,聂云母亲那里,就说不通了。
沈冰知道,自己和婆婆之间的问题,和聂云家的完全不同。她的婆婆,至今还是对她不冷不热。可是,不管怎样,那毕竟是罗逸辰的母亲。唉,她到底该怎么做?
回家的途中,她一直在想着自己的婆婆之间的过往。当初,谭桂英那么疼她,可是,后来,又那样残忍无情地斥责她和她的家庭。如此复杂的过去,能有几个人可以做到理智对待?
回到家里,两人轻手轻脚进到卧室,生怕吵了别人。
她刚准备开灯,手却被他握住。
“唔——你,干什么?”手指尖传来酥酥麻麻的感觉,让她的脸颊顿时滚烫起来,连话都说不连贯。
他却没有说一个字,将她的身体抵在门上,细细吻了起来。
今晚,从头至尾,他一声不吭。
她的双手贴着门,在黑暗中只能听见他的呼吸声将她的耳廓充满,而他在身后,将她的身体一点点刺穿又缝合。
“谢谢你为我做的那么多!”最后,他还没有离开她的身体,下巴抵在她的肩头,沉沉地说。
她的呼吸那样急促,哪里反应得过来。
“其实,我也担心万一哪天,咱们也像聂云那样,不过,也许我是多虑了,我们不会的,对不对?”他的声音,在这黑暗中极富诱惑力。
她只是点头。
这是,她听见他轻声笑了,说:“好了,去洗洗吧!”
她大窘,等他开了灯,她赶紧将自己那被他掀到腰际的裙子拉下来。至于内裤,因为没有脱下而弄得湿漉漉的。她低着头,光着脚跑进浴室,不敢再看他。
他也感觉得到,母亲并未完全接纳沈冰。眼下的局势相当微妙,大家好似都在走钢丝,一不小心就会摔下去。而他,正在努力维持这个尴尬的局面。可是,一家人在一起还要好多年,总不能一直这样吧!
晚上躺在床上,她问他:“你今天和嫂子说的都是真心话?”
“我和她说真心话,你觉得可能吗?”他说。
“亏我还把你刮目相看了,原来你都是唬人的!”她说道。
他笑了,说:“那是劝架的艺术,不能完全站在一方的立场,否则根本不能成功。因为我是聂云的朋友,所以,我必须多帮嫂子说话。等她心情好了,才能把心里的话说出来,这样,才能有机会解决他们的问题。至于接下来怎么办,那就看他们了。”
她支着脑袋盯着他,说道:“没想到你还挺有一套的!”
他侧着脸望着她,捏了下她的鼻尖,笑道:“小同志,不要搞个人崇拜哦!”
“切,我崇拜你?免了吧!”她笑着躺下,“不过,我今晚真是让我意外。”
他笑了。
第二天上午,两人和罗振华说了下就去了医院看望刚刚生产完的韩晓。罗逸辰从来都没有见过韩晓,只因为那是沈冰难得的一个朋友才去的。其实,他到现在才发现,自己从来都没有见过她的朋友。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知她的朋友是否像她一样呆傻,不过,应该不可能吧,世上像她这样的人,的确不多。
到了病房,双方的父母都在。大家见了罗逸辰,不用介绍也都知道他是沈冰的丈夫了。罗逸辰只是和众人打了个招呼,便不再说话,只是坐在沈冰身边。
过了一会儿,陈立文的父母有事便走了,韩晓的父母也出去了。
“你很像一个人!”韩晓对罗逸辰说,沈冰便盯着罗逸辰,问韩晓像谁。
“很像谭先生,特别是眼睛!”韩晓道,陈立文也赞同地点头。
“是吗?有些人这么说的。”罗逸辰道。
“笑起来最像。不过,说话的时候不像。”韩晓笑着说,沈冰起身走到婴儿床边看孩子。
“你认识我舅舅吗?”罗逸辰问。
“四年前接触过,就是沈冰住院那时候。”韩晓说。
“当时,是韩晓和陈立文送我到医院的。”沈冰解释说。
“原来是你们啊!谢谢你们照顾沈冰!”罗逸辰道。
“这么客气干什么?沈冰是我们的好朋友!”陈立文笑道。
隐约间,陈立文感觉罗逸辰这个人不太好接触,似乎他和别人之间总是隔着一层什么东西,即便是他对你笑,也感觉不到亲近。虽说他道谢,可是,陈立文感觉罗逸辰并非真的很感谢他们。尽管他们也不需要他怎么做,只是,不管怎么说,四年前他就不出现,让沈冰一个人承担那么多,就是不对。何况,都这么多年了,他也不和沈冰最好的朋友认识——不知不觉间,陈立文为沈冰担忧起来,她究竟过的是怎样的日子?相较而下,陈立文反倒是觉得谭鸿宇更适合沈冰,虽然他年纪有点大,可是,他对沈冰那么关心,根本看不出他是在为自己的外甥做那些事。
罗逸辰看着沈冰和韩晓抱着孩子说笑,心中隐隐生出莫名的痛楚。
“我们走吧,打扰太久会影响产妇休息的。”罗逸辰对沈冰说。
“是啊,我还把这个忘了。你好好休息。等小宝贝办满月酒,你通知我们!”沈冰对韩晓说。
“没问题,你可准备好大红包!”韩晓笑道。
“知道了!”沈冰说着,陈立文把孩子接过来放在婴儿床里,便送他们二人出去了。
“没想到沈冰瞒来瞒去,嫁的竟然是她罗叔叔的儿子啊!世界真是小!”韩晓叹道。
“唉,我觉得谭先生比他外甥对沈冰更好!”陈立文给妻子端过一杯红糖水,说。
“即便是这个罗逸辰不出现,我也觉得谭先生好。真不懂沈冰怎么就愿意嫁给这样一个男人呢?给人感觉不可亲近的样子。”韩晓说。
“你也这样想啊!”陈立文道,“舅舅外甥的,就怕沈冰这关系难相处啊!”
韩晓不语。
“你怎么没跟我说是他们送你去医院的?”回到车里,罗逸辰才说。
“都多少年了,老提那个干什么?”沈冰道。
“他们是在医院认识小舅的?”罗逸辰问。
“嗯,那天正好遇到,所以就认识了。”沈冰不愿告诉他,其实那天是谭鸿宇找她的时候才撞上那件事的。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再提,就怕惹来不必要的误会。
想起谭鸿宇,沈冰总是有很复杂的心理。自从那天见面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不知他怎么样,过的好不好?
想到此,她的手,不自觉地握住了钥匙包里那把他家里的钥匙。
当天下午,谭桂英便回了家。而沈冰和罗逸辰,因为第二天还要上班,下午便回去收拾屋子了。
晚上,就在罗逸辰去洗澡的时候,她终究还是忍不住给谭鸿宇拨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时,她却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