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贝勒府哲哲寝室内,大玉儿在灯下写字,哲哲坐在她身旁,一面看,一面喝着补品。
哲哲问:这大丧的事,千头万绪,我也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你可都记下了?
大玉儿点点头:是。都记下了。
哲哲喝了一口补品,想了想,问道:玉儿,这些天,多尔衮……他还好吧?
大玉儿疑惑地:姑姑是说……
哲哲接话道:福晋的事。
大玉儿想了想:我看还好。多尔衮并没有说什么。
哲哲叹道:唉!祖宗保佑,但愿没事才好。
大玉儿欲言又止,默然写着字,不敢再说话,怕泄漏了秘密。
哲哲感慨道:这两兄弟打小时候起,就是极惹人疼的……
大玉儿道:多尔衮也说,姑姑忙着宫里的丧事,还不忘记对他们兄弟嘘寒问暖,倒是真心对他们好。
哲哲勉强一笑:他这话说得倒奇怪,谁不是真心对他们好啦?
两个人正说着话,皇太极走进来,大玉儿见了连忙起身行蹲礼:给姑父请安!
皇太极向大玉儿点点头,转过问哲哲:这么晚了,还在筹划什么?
哲哲叹道:还不是大丧的事,还有些家务应酬的琐碎礼数,办起来还真磨人哪!皇太极无意中瞥见大玉儿的字,微笑道:这是玉儿的字?我不知道你的字,竟然写得这么好!
大玉儿连忙收拾笔墨,笑道:我的字哪儿能见人?没的让姑父笑话!
哲哲笑着夸道:我也跟您一样,差点小看玉儿了!早在蒙古的时候,我父王便请了汉人教导她,她不但识得满、蒙、汉字,还读书知史呢!
皇太极笑着:哦,真的?那咱们玉儿不只是美人,还是个才女哟!
大玉儿脸色羞红:姑父不是在赞我,倒是在羞我。
哲哲笑着说道:既是美人又是才女,过两年,贝勒爷非得帮玉儿挑个好女婿!
大玉儿笑着娇嗔:姑姑!
皇太极见大玉儿娇羞如花的笑靥,不禁心中一动,有点神情恍惚。
哲哲吩咐道:好,不说不说。玉儿,你也累了,歇着去吧!
大玉儿点点头:是,姑父姑姑早些安置吧#糊行过礼退出去关门,正要离开。却听见皇太极说自己,不由得站住。
皇太极若有所思地:玉儿……换穿了咱们的服饰,出落得益发水灵!这之前倒没留意……
哲哲笑道:贝勒爷操心国事,哪会留意这些!
皇太极:玉儿她平日都做些什么?喜欢什么?
哲哲微微一笑:怎么?莫非贝勒爷……
皇太极笑着打断她:我可没什么别的用意,不准你瞎猜啊!
哲哲笑嘻嘻地:我原是要说,莫非贝勒爷想赏她点儿什么东西,又不是要说您“有什么别的用意”。您这么急着表白,不显得太心虚了吗?
皇太极哈哈大笑道:你呀!想跟你说点儿正经事,你又来胡缠!
哲哲忙问:什么正经事?
皇太极收敛去笑意,恢复了精明的神气,想了想,低声问道:依你看,多尔衮他们兄弟……没有起疑吧?
大玉儿原本羞得要走,一听见多尔衮的名字,连忙细听。
哲哲想了想答道:看来是没有。不过,伤心是难免的。
皇太极无奈地:哲哲,你要知道,我也是不得已。你亲眼看见的,只不过刚传出风声,外头就乱起来,要真是多尔衮即了汗位,那些立过汗马功劳的亲贵大臣,谁能心服?万一压制不住的话,他们母子的下场恐怕更惨#葫以,不让多尔衮即位,反倒是保全了他,你懂吗?
大玉儿心怯,不敢再听,想走,但事关多尔衮,不由她不听。
哲哲点点头:贝勒爷,我懂。而且,这也不是我们妇道人家该议论的事!
皇太极笑了笑,温柔地拥住哲哲:父汗常夸你温良贤德,一点也不错!来,告诉你件事儿。哲哲,明天起,你就是后金大汗的正宫福晋了!
哲哲与门外的大玉儿同时心中一跳,惊讶万分。
哲哲有些不理解地问:贝勒爷,你决定继承汗位了?这些天,代善哥哥和亲贵大臣,上表拥戴,纷纷劝进,你为什么都推辞不受呢?我还以为你真的……
皇太极笑道:真的不想当大汗?若论才干远见、功劳威望,我敢说,大汗之位舍我其谁!推辞不受,只不过是演出戏罢了!
哲哲困惑地:演戏?您一向不是爱演戏的人啊!
皇太极感慨道:恐怕今后,我不爱演也得演了。过去,我劝过父汗,身为国家的领袖,有时候想法不能那么直接。好比,我所敬仰的几位了不起的汉人帝王,无一不善用帝王术;帝王之术若是能运用得巧妙,于己、于人、于国,都有很大的益处!现在,就是我迈向心目中理想帝王形象的起步!
哲哲不解地问:那您推辞汗位,这又是什么术呢?
皇太极沉吟道:一方面是必须表示谦逊;另一方面,也是要试探代善哥哥是不是真心支持我。
哲哲又问:为什么独独要试探他?
皇太极感叹道:代善哥哥是父汗的长子,从各方面看,也只有他能与我一较高下。不过,看他这几天的言行,仿佛真的没有什么野心;况且,连他的儿子们都支持我,就算他想争位,也无能为力啊!
哲哲想了想,迟疑地问:难道,就没有人提起……多尔衮?
皇太极摇摇头:多尔衮?他枉为一旗之主,可是年纪轻,没军功,人单势弱,谁会在他身上押宝呢?
门外的大玉儿闻言,心中一阵难过。
哲哲轻声道:对多尔衮,我心里却有着抹不去的愧疚。
皇太极劝慰道:我费了好大工夫,才从阿敏和莽古尔泰手里抢下他的性命,这总抵得过了吧?况且,我曾经立誓,要善待多尔衮。只要他没有异心,我自然会遵守誓言。在年轻的弟弟之中,他的资质算是不错,只要加以栽培,说不定将来会是我的好帮手。
哲哲松了一口气:要真是这么着,倒也好。反正,一切盼着祖宗保佑吧!
门外的大玉儿听到这儿,悄悄离开了。
大玉儿回到自己的厢房,苏茉尔服侍她睡下。可躺下后,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睁着眼睛胡思乱想。她自言自语:姑父和多尔衮兄弟俩,到底谁得谁失?究竟是恩是怨?谁能算得清?
沈阳郊野,风和日丽,天高地阔,大玉儿和多尔衮骑着马慢慢而行。他们来到一座小山丘上,跳下马,将马拴在树上。两人爬上小山丘,并肩站着,眺望远方。
多尔衮内疚地注视着大玉儿道:玉儿,我对不起你。
大玉儿一怔:无端端的,这话从何说起?
多尔衮黯然神伤:我曾经许下心愿,等我做了大汗,一定娶你做大福晋。如今只怕……终究是一场空。
大玉儿安慰道:别想它了。只不过是个心愿……
多尔衮不甘心地:可是这心愿,我当它是英雄的梦想,也当它是对你的承诺!
大玉儿坚定回答道:无论当不当大汗,你都一定会是个英雄!反正……我始终和你在一起!
多尔衮感动地握紧了她的手,沉思着,忍不住恨声道:可是玉儿,我真不甘心!我相信,父汗的遗命,一定是要我继承汗位。
大玉儿一惊,机警地掩祝蝴的口,轻声哀求道:不要说了!多尔衮,答应我,千万不要再说一句什么当大汗的话!
多尔衮表情错愕,缓缓拿开她的手,凝视着她:怎的不能说?玉儿,你一定知道些什么,对不对?
大玉儿红了眼眶,悲伤地凝视着多尔衮,突然紧拥祝蝴,泪如雨下。她哽咽着:反正我不准你再说!不许你闯祸!……多尔衮,我只要你好好的,无论你是高高在上的贝勒,还是浪迹草原的牧人,我……我都要永远跟你在一块儿!
多尔衮也紧紧搂住大玉儿,十分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