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玉儿厢房里很是安静。
大玉儿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拿起绣到一半的荷包,拈起针想继续绣,却忍不住泪如泉涌,颤着手绣了几针,却被针给刺到手。她颓然放下针,抚着荷包,喃喃道:多尔衮,这个荷包,我怕……我是永远绣不完了!
大玉儿颓然地趴在桌上,将头埋在臂弯里嘤嘤地哭泣。
苏茉尔掀帘进来,径直走向大玉儿,紧张地低声道:格格,听说阿敏贝勒班师回来了,大汗正准备出郊亲迎……
大玉儿猛地抬起头来,盯着苏茉尔,泪痕犹在,目光如电。
夜晚,漆黑一片。大玉儿和苏茉尔蹑手蹑脚地来到皇太极书房外,想溜进书房窃听皇太极等人的谈话。她俩找到哲哲的贴身侍女珍哥,苦苦哀求她行个方便,万般无奈珍哥战战兢兢地答应下来。
珍哥颤着手,边开书房的锁,边东张西望。门咯吱一声被推开了,珍哥掩护大玉儿先闪身进入书房。苏茉尔正要随之而入,珍哥拉祝糊,低声说道:千万别让大汗发现了,我的小命可就拎在你们手上啊!
苏茉尔安慰道:珍哥,你放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格格绝不会害你!
说罢,苏茉尔也闪身进入书房,珍哥忙落锁,东张西望、紧张地走开。
大玉儿、苏茉尔在黑暗中摸索,扶着一层层书柜,缓步朝书房最里面走。
大玉儿低声道:留神啊!可别磕着碰着了什么!
一语未了,苏茉尔就差点撞翻了什么,发出声响。
大玉儿低声责备道:怎么啦?!
苏茉尔颤抖着小声道:没……没事儿……
这时几盏灯笼和脚步声从窗外掠过,两人借着微光,瞅见最后一层书柜旁的贴墙处,有一个很难被人发现的角落,忙闪身躲进去。她们听见开锁声,然后是三人的脚步声进入书房内。
书桌前,珍哥一面微颤着手燃亮巨烛,一面偷眼四望,没看见大玉儿、苏茉尔,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皇太极率先走进书房,在书桌前坐下,阿敏跟着走进来。
皇太极嘱咐道:珍哥,你出去,在廊外守着,没什么要紧事,别让人来打扰。
珍哥应声喳,退出书房,关门前,往书柜方向溜了一眼。
皇太极在书桌前端坐着,锐利的眼神往阿敏身上一扫,威严地问道:阿敏,你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躲着的大玉儿、苏茉尔心头一颤,对望一眼。
阿敏在书桌对面的空交椅上,大大咧咧地一坐,满不在乎地说道:打了一场胜仗啊,就这么回事儿!
皇太极问:多尔衮和正白旗呢?
阿敏不屑地:多尔衮头一次出征,经验不足,偏偏遇上一场硬仗,算他倒霉!
皇太极有些不快地:你呢?就眼睁睁瞧着?
阿敏叫道:救援不及,我也没法子。
皇太极说道:可是多铎向我告状,说你明晓得察哈尔打算声东击西,却既不通知多尔衮,也不派人探个虚实,任由正白旗蒙在鼓里去送死。
阿敏不悦地:胡说八道!多铎这小子违抗军令,我还要跟他算账呢!
皇太极盯着阿敏,半晌,冷静地道:多铎违抗军令是另一码事儿,我要问你的,只是真相!
阿敏沉吟了半晌,猛地霍然站起,倾身向前,盯着皇太极:你要真相,我就给你真相!
躲着的大玉儿、苏茉尔对望一眼,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阿敏恨声道:我早就看出来,多尔衮表面上没什么,其实他心里早就恨上咱们了!
皇太极问:你有什么证据?多尔衮学文习武,认真得很;对我,也一向很恭顺……
阿敏打断他的话:你被他骗了!记得那句老话吗?“你把小鹰养大,鹰翅膀硬了,就要回过头来,抓咱们的牛羊”。
皇太极不悦地:那是没有驯服的小鹰!我自问在多尔衮身上花了不少心血,还打算培植他、造就他……
阿敏又一次打断他的话:哼,你以为,这就能让他忘记他额娘被逼殉葬的事吗?
皇太极一怔,半晌方道:他不会晓得内情的。
阿敏气哼哼地说道:哼,不晓得?你看多铎平日对咱们是什么态度?这就证明他晓得内情。连他都晓得,多尔衮会不晓得?这更显示他的恭顺都是装出来的,更加居心叵测!
皇太极道:多铎自幼被父汗宠坏了,你从他的态度去推断,做不得准!
阿敏冷笑道:万一呢?我的推断总有万一的可能吧?万一是真的,别说咱们三大贝勒得天天防着,还有你这大汗,恐怕也会如坐针毡吧!
皇太极沉默了一下,开口责备道:就算你有这样的疑虑,大可与我商量,谁准许你自作主张……
阿敏不甘示弱地打断他:我也是临时起意,发现了这个除掉多尔衮的大好机会,自然要当机立断!更何况,“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皇太极闻言,面色微变,忍气不语。
阿敏难掩得意兴奋之情:他兄弟三人毫无军功,竟然各领一旗,谁能心服!如今可好,借着察哈尔杀了多尔衮,又借着多尔衮杀了多铎,一下子空出正白镶白两旗,再找机会革去阿济格,空出镶红旗。咱们把三旗一鼓作气收回来,这下就高枕无忧了!
躲着的大玉儿神情悲愤,苏茉尔连忙握祝糊的手,摇摇头。
皇太极冷笑:哼,你所说的“咱们”,其实是指“你自己”吧!正白、镶白、镶红旗旗主由谁来接任,恐怕……此刻你都已经筹划好了吧?
阿敏一听也变了脸:你这什么意思?你是在怀疑我?
皇太极冷冷地:无缘无故,谁来怀疑你!这缘故是什么,你心里有数!
阿敏气恼,口不择言,用力一拍书桌说道:我是为了大家好,你非但不领情,还想给我安罪名!别忘了!若不是代善谦让,我跟莽古尔泰力挺,你这个大汗未必当得上呢!要显威风是吧?行,看你敢不敢杀了我,给多尔衮抵命!
阿敏一怒之下走出书房,门被他猛然撞得砰砰作响,巨烛的光忽明忽灭。
皇太极起身去关了门,铁青着脸,频频深呼吸,强压怒气。
躲暗处的大玉儿和苏茉尔对望一眼,紧张得额上都沁出汗来。
寂静中,皇太极背着手踱步沉思,仿佛没完没了。
躲着的大玉儿、苏茉尔心中焦急,对看的眼神中满是问号:“他为什么还不走?”苏茉尔更惧形于色,不知不觉中,一滴很大的汗珠从她额头上滑下,落在青砖地上,在寂静中,发出极轻的微响。
皇太极一怔,缓缓转头看书柜方向,眼神警觉而锋利。
大玉儿、苏茉尔吓得脸都白了,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第四章皇太极轻轻取下架在案上的宝刀,系在腰上,一手端着烛台,一手按在刀柄上,缓步朝书柜后层走去。靠近书柜时,他轻缓地抽出一段刀刃,烛光映着他鹰隼般的阴沉神情,明暗不定。
大玉儿情急智生,反而冷静,她拉着苏茉尔,缓缓坐倒靠墙,附耳朝她用气声道:睡!
大玉儿倚在苏茉尔肩上,两人刚合上眼,皇太极突然出现,抽刀直指角落。
皇太极怒喝道:谁?!
苏茉尔忍不住惊声尖叫,大玉儿却装得仿佛睡眼惺忪地醒来,茫然看着皇太极。皇太极一怔,刀没放下。
他诧异地:是你们?
苏茉尔吓得腿发抖,差点站不起来。大玉儿却自然地起身,装着打个哈欠,伸懒腰,瞥见皇太极手上的刀,天真地笑道:原来大汗夜里在这儿练刀法呀?难怪我在睡梦中听见乒乒乓乓的声音。呀,这就是大汗御用的宝刀吗?
大玉儿一手接过烛台,一手轻触皇太极的手,顺着刀柄抚向刀身。
大玉儿啧啧赞叹道:真是好刀!寒光凛凛,蓄势待发,就像一位……大英雄!
皇太极轻握住大玉儿摸刀的那只手,不让动,轻声道:小心,刀刃利得很#狐在战场上,不知染过多少敌人的鲜血,取过多少敌人的头颅……大玉儿装作吓得惊声娇呼,仿佛站不稳退了一步,皇太极伸手一拦,大玉儿趁势倒在他的怀里。皇太极心神一荡,正想搂紧一点儿,大玉儿却已挣脱站直,羞红了脸拿眼睛睨着他。
皇太极看着她,微微一笑,将刀收进刀鞘。
苏茉尔先是看得愣住,收刀声令她一震,如梦初醒,咽下一口唾沫,喘过一口气来,心下镇定了些,勉强走上前,微颤着手接过大玉儿手里的烛台。大玉儿暗暗对苏茉尔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往外走。
苏茉尔便勉强笑道:这烛泪积得多了,该剔剔烛心了。
苏茉尔心惊胆战地迈步朝书桌走去,书柜边的角落立刻黯淡下来。
皇太极这时如梦初醒,他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清了清嗓子,随即正色道:这是怎么回事儿?你们两个屋里不待,为什么睡在这儿?
大玉儿迟疑地:我……
苏茉尔回头悄悄睨了大玉儿一眼,眼神十分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