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极越想越难过,他带着醉意,摇摇晃晃来到永福宫寝室。
寝室中漆黑一片,靠墙的大床床帷低垂。
皇太极爬到床上低声问:你是谁?
大玉儿低声答:我是玉儿。
床上帐内,大玉儿躺在床上,衣服裸至肩头,皇太极散着发,俯视她,有些疯狂地抓着她的肩。
皇太极稍大声地问:你是谁?
大玉儿低声答:我是庄妃。
皇太极激动地扯祝糊的头发,大声愤怒质问道:我不要这个答案!告诉我,你是谁?
大玉儿涌出一行泪,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低声道:我只是一个女人!
皇太极松开她的头发,失望地凝视着她,突然猛地起身离开。他迅速地掀开帘子,动作幅度很大地拿起貂氅往身上披,然后转头冷冷看着大玉儿,声音冷得像刀锋:玉儿,你这辈子,是福是祸,就看你能不能想清楚你究竟是谁!明白一点讲,就是你得想清楚,你究竟是谁的女人!
皇太极一面朝外疾走,一面怒喊:来人!掌灯!
床上的大玉儿听着帘外皇太极和侍女们杂沓的脚步声,她动也没动,只是任泪水无声地流着,湿了衾枕。
清宁宫花园里,孝端后与大玉儿散步聊天。
大玉儿道:姑姑,几个小厨房的用度似乎可以再省下一点儿。还有,先帝的太妃们,日子过得并不宽裕,该加月钱了。
孝端后凝视了大玉儿一会儿,突然道:先别说这些,告诉我,皇上……好一阵子没上永福宫了吧?
大玉儿一怔,半晌方勉强一笑:这也不算什么。
孝端后劝道:皇上就是气你这一点,“这也不算什么”,这话仿佛你不在意他似的。
大玉儿淡淡地:玉儿尽了自己的本分,皇上不喜欢我,我也没法子。
孝端后叹道:你啊!去撒个娇儿、抱怨几句,说不定皇上反倒乐了!
大玉儿勉强一笑,低头不语。
夜晚,皇宫书房里,皇太极在批阅奏章,传来一阵开门声,孝端后迈步走了进来。
孝端后关切地:皇上,夜深了,上永福宫去歇着吧!
皇太极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地说道:我还不累。
孝端后无奈地瞥了皇太极一眼,半晌道:够了,不许你再跟玉儿赌气了!
皇太极一怔:什么?
孝端后:皇上好一阵子没上永福宫了,不是在跟玉儿赌气,那是什么!
皇太极想了想,抬头对孝端后微笑道:怎么?她吃醋了?跟你抱怨了?
孝端后:就知道你是故意怄她#糊虽没说什么,心里那不好受,还瞒得了我?
皇太极满意地笑了,看着他这种神情,孝端后也忍俊不禁。
孝端后笑道:得了!宰相肚里能撑船,何况您是皇上!您多大,她多大,一个大男人跟个小女人计较个没完,不好笑吗?
皇太极微笑着摇摇头:你不懂。
孝端后微嗔道:好,我不懂!你在玩儿什么花样,只有自己懂!不过我跟你说,吴克善带着族人从科尔沁远道来省亲,就要到了。如果你再不给玉儿面子,传出去,太叫她为难了!
皇太极微笑道:我知道,不过我有我的打算。
孝端后:您又在打算什么?
皇太极自信地扬扬下巴,笑道:你说过,就算我是皇上,也总有我征服不了的地方,比如说人的心。我告诉你,我会征服玉儿,征服多尔衮,征服每一个人!
翌日,皇太极走到永福宫门口,他抬头看看牌匾,一副感慨而自信的神情。
皇太极刚踏入永福宫,苏茉尔看见,立即上前行礼:皇上吉祥。
皇太极左顾右盼道:怎么鸦没雀静的?人呢?
苏茉尔笑道:初春了,天气暖和起来,格格带着她们,去花园里逛呢!
皇太极迟疑了一下:你家格格……心情不坏呀!
苏茉尔微微噘嘴,睨视着皇太极,娇嗔道:不能哭,就只能笑啊!
皇太极会意,抬抬眉毛,得意地微笑着。
他信步来到花园,漫步于花园幽径,隐隐听见不知哪里传来的女孩子们银铃般的笑声。他一转弯,忽然停下脚步,看见鱼池边一个女子纤瘦的身影,显得有些落寞。那女子缓缓扔着花瓣,花瓣飘落池中,她喃喃自语道:为什么花儿要开得这么美?这么好?不知道人家看见会伤心吗?反正春天注定是会走,你们跟我一块儿,沉到水里去吧!
她一下子撒出所有花瓣,然后掩面而泣。
皇太极不禁有些好奇,动了恻隐之心,他轻声地清了清嗓子,提醒那女子旁边有人。
那女子一惊回过头,她清秀韵致,一双明眸怯怯的,泪光犹在,无助地看着皇太极,如一头受惊的小鹿。
皇太极一笑,柔声道:别怕,告诉我,你是……
那女子不等他问完,仿佛被他吓得退了一步,转身匆匆而去。
皇太极瞥向满池的落英,正困惑不解,侍女惠哥却从另一路找来了。
惠哥左顾右盼地喊:格格!格格!
她猛然看见皇太极,忙行礼:皇上吉祥。
皇太极:惠哥,你慌慌忙忙地,在找哪位格格啊?
惠哥:回皇上的话,就是庄妃娘娘的姐姐兰格格,这回跟着吴克善小贝勒从科尔沁来省亲的。皇后安排她住永福宫,娘娘派我伺候格格。
皇太极恍然大悟:哦……这我倒不晓得。
惠哥微笑道:皇上,您不是好一阵子没来了吗?
皇太极想想也是,讪讪地笑了。
永福宫暖阁里,皇太极在炕沿上坐下,苏茉尔奉上茶,大玉儿坐在炕前凳子上。
皇太极不无一丝得意地看着大玉儿,大玉儿微笑着,沉静如水。
皇太极:这一阵子没见,瞧你仿佛瘦了些?
大玉儿淡淡地:吃得好睡得好,哪儿会瘦呢!
皇太极疑惑地:是吗?这么久不来,没有生我的气?
大玉儿:皇上日理万机,抽不出闲工夫,我怎么会生气呢。
皇太极看着大玉儿,一副好像在研究她的神情。
皇太极倾身向前,开玩笑地附耳道:还是不肯服输?你给我走着瞧!
大玉儿一笑,顾左右而言他:对了,皇上,您还没见过我姐姐呢#糊老躲在屋里,其实多半是怕生,恐怕还得我亲自去请……
皇太极忙道:不用了,不用勉强,反正,见面的日子还有呢#糊要是真的身子不爽,就去唤御医,人家是客,别怠慢了。
大玉儿:皇上放心,我明白。
皇太极站起来,大玉儿有些意外地问:怎么,皇上要走了?
皇太极想了想,用挑衅的眼神看着大玉儿,微笑道:只要你开口留我,我就不走。
大玉儿一怔,淡淡地道:多少军国大事等着皇上裁夺,玉儿哪敢硬留皇上?
皇太极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捏了捏她的下巴,半真半假地笑道:还是不肯服输?你给我走着瞧#蝴说完,轻松地离去,一旁的苏茉尔连忙低头行蹲礼。
大玉儿神情怔怔的,苏茉尔上前低声劝道:格格,何必呢?
大玉儿沉默不语,看着窗外。
苏茉尔劝道:皇上存心冷一冷格格,只不过想让您低个头,说几句好听话。
大玉儿:他好好儿待我,我自然敬他顺他。如果他用这法子逼我……
她想了想,然后平静但坚决地道:我是个人,不是没有自尊的玩物。
苏茉尔闻言,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
夜晚,清宁宫暖阁里,孝端后靠在炕上点着水烟。她横了一眼皇太极,见他坐在案前正想得出神,脸上流露出一丝微笑,便问道:听说皇上今儿个终于上永福宫去了?
皇太极心不在焉地:是啊,坐了一会儿。
孝端后笑问:还赌气?
皇太极脸上闪过一丝苦笑:赌气的倒不是我,仿佛是她。
孝端后:早跟你说,玉儿有见识、有主张,不会任人戏弄摆布的。您存心冷落她这么久,她能不心寒吗?就算是泥人儿也有个土性啊!
皇太极笑道:得了!我明白。不过,逗逗她也挺有意思的!倒看她要怎么样才跟我低头!
孝端后:皇上,那些小儿女的陈年旧事,别再往心里搁了。
皇太极:你说玉儿跟多尔衮?不会,我没那么死心眼儿!老实说,玉儿呢,我舍不得。至于多尔衮……我想过了,朝廷制度初建,我正有用他的地方!
孝端后吐了口烟,横了皇太极一眼,对他的语气感到不悦地说道:亲兄弟,说什么用不用的。
皇太极摆摆手道:不谈这个。对了,玉儿的姐姐住在永福宫?
孝端后:皇上见着了海兰珠?
皇太极:哦?她叫海兰珠?
孝端后:唉!我这侄女儿,当年嫁给察哈尔的一个贝勒,听说丈夫对她很坏,动辄又打又骂,好好一朵鲜花儿,被折磨得这么憔悴!父王也后悔极了。那年咱们征察哈尔,海兰珠的丈夫坠马死了,吴克善就把他妹妹接回科尔沁住着。
皇太极感慨道:听起来倒也可怜。难怪怯生生的,不说话,也不敢见人。
孝端后:海兰珠的容貌,虽然比不上玉儿,却也算是头挑人才。如今有哪位亲王贝勒想娶侧福晋啊?不如让我做个媒。这回可不能挑错,再让她受委屈。
皇太极微笑沉思着,仿佛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