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琳不知道这是她被卖的第几回了。反正她已经麻木了。她和一大批奴隶脚戴铁镣、头扛木枷,踉踉跄跄走在北去的路上。她已经不再关心被卖到哪里,反正哪里还不都是一个样,只不过是从一个地狱到另一个地狱。她们走了一整天,傍晚,她们来到一个破庙里。外面天阴的要下雨了。雅琳一进破庙就倒在墙边了。她浑身痛的只想坐下来歇一会。她坐下去的时候踩着了一个人,她叫了一声,她看了她一眼,是一个和她一样的绳捆索绑的年青女奴,女奴不大,也就只有十七八岁。蓬头垢面,甚是狼狈。她看了一眼,就没有表情的坐了下去。她的心早就麻木了。她连自己的痛苦都不在乎了,她还会在乎别人的痛苦吗?
可是,那个女奴身边的另一个男奴不愿意了。他不满意的瞪了她一眼。又回过头来,轻声的问那个女奴,
“不要紧吧,蓬蒿姐姐。”
声音不大,但听在她的耳朵里,却有着惊雷一样的震撼。她不相信的看着她身边那个蓬头垢面,缩在墙角的小女奴,这个大着肚子的肮脏的小女奴,她叫什么?她叫蓬蒿,不会吧?
下一刻,她就以从来没有过的粗鲁的动作,一把抓住了那个小女奴的胳膊,大声的问,
“你叫什么,他叫你什么?”
“蓬蒿。”
“蓬蒿,蓬蒿,你说你叫蓬蒿,哪个蓬蒿?棠城的?”
“是棠城的,你是谁?”
“天啊,你真的是棠府的蓬蒿?”
“我是齐国棠城棠府的蓬蒿,你是谁?”
“我,天啊,我的儿啊,我是你的雅琳奶妈啊。”
“雅琳奶妈,你是雅琳奶妈?”
蓬蒿望着眼前这个形销骨立的中年女奴,她是她的雅琳奶妈,打死她她也不相信。这是她的那个美丽的雅琳奶妈。不是的,怎么会呢?蓬蒿记得张大娘告诉她说,雅琳奶妈是被主人送给了主人的朋友姜公。听说姜公就是在棠公府上的宴会上,看中了人群中起舞的雅琳奶妈,就这样,雅琳奶妈就被姜公带走了,成了姜公的床奴。那美丽的雅琳奶妈,在姜公府不是应该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吗?怎么会是眼前这个丑陋的中年女奴呢?是的,说她丑陋一点儿也不为过。她的脸上被划的乱七八糟,深深浅浅的疤瘌布满了整张脸。左脚还一跛一跛的。
天啊,这怎么会是她美丽的雅琳奶妈呢?
“你,你真的是,你,是吗?”
雅琳望着她的小主人疑惑的眼神。凄然的笑了一下。她把耳朵附在小主人耳边,小声的说了一句话。
蓬蒿望着她,泪慢慢涌上了眼眶,然后,她倒在她的怀里,象个孩子找到了母亲一样的失声痛哭了。因为没有人知道,雅琳只是在她的耳朵边说了一句犬戎语,那句话翻译过来,就是“草原上的格桑花开了”没有谁比蓬蒿更熟悉这一句话了。这是一首歌儿,是她小时候雅琳奶妈常常唱了给她听的那首歌。
两个人哭够了。才坐在一起互诉别况。雅琳说了她的情况,她说她的事没什么好说的。就是姜公的大夫人和棠公的大夫人一样,非常妒嫉姜公对她的痴迷,就用刀子划花了她的脸,打跛了她一条腿,把她发卖了。这八年里,她被卖了多少次,她也记不清了。反正主人都是一样的,没有谁会拿奴隶当人看。能活到今天就是奇迹,她感恩上天,让她在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她的小主人。她真的是死也瞑目了。
她最受不了的是,她的小主人怎么也被卖了。她居然还有了这么大的一个肚子,看样子没有多久就要生了,这孩子是谁的,是棠公的吗?不会吧?她可怜的小主人。
可是蓬蒿不想多说她的事。她只是苦笑了一下,说也就那样吧。小主人不说,雅琳也就不问,她知道说了也没什么好事。她也不能听。做人家奴隶的,还有什么好事吗?如果有人告诉她,小主人的肚子是她与人相爱有的,打死她,她也不相信。不是爱,那么只有,她不能想,小主人不说,就不说吧。重要的是,小主人还活着。
小主人还向她介绍了刚才叫她的那个男奴。小主人说男奴叫长子。原来就是她在棠城的朋友,这次是碰巧遇到一起的。三个人就这样开始了亡命天涯的奴隶转运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