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到最后,沐念阳顶多就是一句“别整天胡思乱想”,然后事情就那糊里糊涂过去,他又会当成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心安理得在她边上叮嘱这个提醒那个。
轻叹一声,她决定顺其自然,于是睁着眼睛发呆了。
凌晨四点多,楼下有清洁工拎着大扫帚扫街的动静传来,她才翻身,阖了眼睛。
早上七点要去医院交班,曲怀瑾六点起的。
万年不变的黄油抹面包,依旧混乱不堪的小屋,楼栋后面是条小吃街,卖早餐的小贩操着x市的方言吆喝……
没什么特别,她习以为常。
一手端着牛奶,一手捻着面包,她吃得很慢。
昨晚在路边嚎了一个多小时,回来的路上又吹了冷风,睡了一觉起来,嗓子阵阵发疼,吞口唾沫都受不了,更别提干涩且略粗糙的面包。
皱着眉咽下最后一口,她相当嫌弃地撇嘴看了眼杯底残留的液体,眯着眼回忆一阵,将那个牌子彻底拉入了黑名单。
本来还想好好收拾收拾,拎了杯子进厨房去,入目就是满水池的脏碗筷,以及胡乱摆在桌上、窗台上的各式杯子,想着一时半会儿也收拾不完,索性不了了之了。
于是心安理得地搁了水杯,摇头晃脑、哼着小曲儿出去了。
过去的时候,刚好送了个急诊病人过来。
易辉带了几个实习医生在影像科研究片子,她换了白大褂下去,那师兄正冷着脸在训人。小姑娘咬着嘴唇,要哭不哭的,想顶嘴又不敢,只低头绞着手指。
那姑娘她认得,王佳慧,刚分到易辉手底下的学生,院里某位领导的女儿,胆小却嘴碎,专业能力不强,性格不讨喜,私下里没少被人议论。
她那时候还和易辉调侃:“博士出来就这么个德行,市医院招牌要砸。”
易辉皮笑肉不笑:“千好万好不如投个好人家。”
想来是早就对那姑娘有成见了,现在骂人,直接说出“收拾东西滚蛋”那种话,可真够本事的,也不顾忌顾忌人背后的那位。
几个小医生在边上劝和,易辉理也不理,瞧见她,便冲她招手:“你过来。”
曲怀瑾不明所以,摸摸鼻尖,过去了。
易辉问她:“今天排手术没有?”
她摇头。
“要出诊吗?”
还是摇头。
对方满意,大手一挥,定了:“你替了王佳慧,等会儿和你详细说说情况。”
“行吧。”
易辉起身,吩咐护士:“通知病人家属,两小时后进行手术。”
护士点头应下,小跑着出去,他又转头,瞅瞅偷偷抹眼泪的姑娘,冷哼,“没那本事就他妈别学这一科,人命关天的事,你以为是小孩子玩过家家?”
王佳慧抽抽搭搭:“不、不是……”
他摆摆手,打断人家的辩白:“出去!”
那姑娘似乎挺委屈,红着眼圈抬头看了看他,脸色涨红,又气又急,嘴巴张合几下,终是什么都没说,捂着嘴巴小声哭着,疾步朝门口走。
易辉又叫住人家,冷声冷气:“去和王副院说,你这学生我带不起,让他爱找谁找谁,老子没心思伺候!”
王佳慧气恼难堪,跺跺脚,跑远了。
曲怀瑾咋舌,拍了那师兄的肩膀一下:“了不起啊,敢得罪王副院,不怕丢饭碗?”
易辉拍下她的手,冷眼瞅她:“少给我嬉皮笑脸的,过来,讨论手术方案。”
她悻悻跟上:“骂我干嘛?我又不是你学生。”
对方点点头,语调平平:“我知道,你是沐念阳的学生。”
“……滚!”
手术不大不小,九个多小时结束,下午六点十几分才从手术室出来。
昨晚上没睡好,又精力集中了那么几个小时,她疲累不堪、浑身乏力。
扶着墙壁龟速挪到电梯间,回了一趟办公室,和那俩学生交代了几句,转眼就到了下班时间。
她没耽搁,这时候动作倒麻利,三两下收拾好文件资料,背了小包就下楼去。
林牧尘的车子停在楼下,倒是出乎预料的。
其实她不知道那是林牧尘的车,要是知道,铁定不会从那车旁边过的。甚至被人拦下的时候,她还是恍惚的,定睛瞧了好一阵,才将戴了眼镜的人瞧清楚。
“你怎么来了?”她问。
林牧尘耸耸肩,笑笑:“看同学,顺便看看你。”
“同学?”
“啊,杨柯,你学生。”
曲怀瑾狐疑瞅他:“你认得杨柯?”
林牧尘拉开副驾驶车门,做了“请”的手势:“认识,一个班的,后来他出国,挺久没联系了。”
她退开一步:“干嘛?”
青年不紧不慢地解释:“有个朋友,办摄影展,我想请你一起去看。”
“你朋友可真多。”
“我的重点其实是在后一句。”
曲怀瑾把包背好,拒绝:“不去了,和你非亲非故的,朋友都算不上,一起去算什么事儿?”
林牧尘眉梢一挑,说她倒打一耙:“我倒是想和你有亲有故,你自己不乐意。”
“……”
青年又说:“你真不去?”
“不去。”
“摄影展也不去?”
曲怀瑾稍稍迟疑:“嗯……不去。”
林牧尘笑容弧度扩大,缓声道:“叶岭的摄影展也不去?”
叶岭……
曲怀瑾舔舔嘴皮子,又抿紧嘴巴,盯了他好一阵,对方好整以暇倚在车边望着她笑。
她垂首想了想,意志不够坚定,点了头。没坐副驾驶,回身钻进后座,系好安全带,眼底隐隐带了期待。
林牧尘站在车边,垂首瞧她,酒窝更深:“看来叶岭比我更有吸引力。”
“你和他没法比。”
青年摇头,不和她争,伸长胳膊,阖上车门,绕回驾驶座那端,也坐进去:“要先去吃东西吗?”
“不饿。”
车子发动驶离,上了高速,林牧尘又问:“杨柯说你一早进了手术室,现在才出来,还是先吃点儿比较好。”
曲怀瑾还是摇头,把包拿下,搁在腿上:“不想吃,没食欲。”
“为了见叶岭,连饭都不吃了?”
“你懂什么?”
林牧尘轻笑,把着方向盘,盯着路况,不时抬眼,自后视镜中观察她的神色:“为什么喜欢叶岭?”
“不是喜欢叶岭,喜欢他的作品,然后才关注他本人的。”
“那还是喜欢他。”
曲怀瑾咋舌,不打算详谈:“和你说不清楚……我说,他真是你朋友?”
“那还能有假?”
曲怀瑾眼睛微微张大,来了兴趣:“他长什么样?”
林牧尘觉得好笑:“你都不知道人长什么样,还敢自称是人家粉丝?”
“叶岭从不在公共场合露面,身为他的朋友,这你都不知道?”
“有,出国领奖的时候。”
“……他那时候才十几,现在肯定变样了。”
林牧尘脑子里闪过一张万年娃娃脸,轻嗤一声:“就那样呗,能有什么大变化?”
曲怀瑾听出门道,眼睛瞪得溜圆:“你真认识他本人?”
“认识,二十几年了,你再问几次,答案都是一样。”
先前的郁郁不乐散去一些,曲怀瑾笑弯了眉眼。又因为即将见着偶像,手心出了一层细汗,低头瞧瞧,她骂自己没出息,摸出纸巾擦手。
又听他问:“沐念阳最近不管你?”
曲怀瑾没听清,只依稀听到沐念阳的名字,下意识皱了眉:“提他做什么?”
“闹矛盾了?”
“没。”
她撇嘴,他们有什么矛盾可闹……
“他还在上海?”
“嗯。”
“难怪。”
一时摸不着头绪,她略略疑惑地重复了一遍:“难怪?”
林牧尘没答,低声笑笑:“没什么。”
“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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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我知道我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