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潮水淹没了他,他瞬间头昏眼胀,抬起头时,眼中的血丝红得渗人。
宋珩不知道自己如何才能承受住这种折磨,他应长歌当哭,为逝者祈福,然后带领余下的人继续生活,但他现在如同哑了一般,干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他背对着帐里的所有人,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他的肩膀还是在发颤,像是被冷得打哆嗦,但是附近明明就是个烤火的炉子,醺得室内十分暖和,但他为什么还是这么冷呢。
“裴将军……”
他终于开了口,声音喑哑无比,像是已经喊破了嗓。
“将军……薨了。”
最后一个字宣告出口,宋珩好像用尽了全部的气力,他已经听不见身后的人在哭什么,在喊什么,灵魂出了窍,滞着,愣着,低着头,注视裴钧已经闭目的脸。
眼泪终于从红透的眼中掉了下来。
冬天应当下雪,人也应当在断肠处落泪。
……
*
这场戏所有人都演得很投入,祁一拍完后就杀青了,而顾凌还要补拍其他的戏份,得在剧组多留一天。祁一本来想留在剧组等顾凌的,但小莫姐通知他说新的行程已经排好了,需要他立马离开剧组,进入新的工作。
顾凌倚在墙边,看着祁一在房间埋头收拾东西。祁一边折衣服边问:“顾哥,你觉得我最后演得怎么样,是个合格的演员吗。”
“连导演都说你演的很好,不用怀疑自己。”顾凌先是正经的评价了几句,又忍不住开始打趣,“都怪裴钧不好,要是我,看见你这张脸在我面前摆出这样的表情,我一定不舍得死。”
祁一低着头,默了片刻,闷声道:“我其实不太懂演员调用感情的技巧,我只会真情实感地把自己代进去。所以当时我就满脑子想着,要是顾哥离开我了怎么办,想着想着,就真的哭出来了。”
他声音缓缓低了下来,背对着顾凌用手擦了擦眼睛,带了些发颤的腔:“这种感觉太难受了,我以后再也不想这么演了……”
顾凌笑着叹了口气,在他身后蹲下来,摸摸他的头,温和道:“傻不傻啊你,以后你再进组演戏的话,我教你怎么用技巧。”
他轻轻捏住祁一的下巴,把他的头转过来,凑近亲了一口:“我不会离开你的,这个剧演完了,但我们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呢。”
祁一听话地“嗯”了一声,又把脸向前凑了凑,撇了撇嘴:“还要亲。”
顾凌笑出声:“实话说吧,你是不是就是想撒娇。”
祁一眨巴眨巴眼:“难道不是顾哥纵容我撒娇吗。”
顾凌一只手的虎口卡住祁一的下颚,两边手指用力轻轻挤捏他的脸,玩得不亦乐乎。
“行,都是我惯的,来,多亲几个。”
……
祁一最终整理完东西,拉上行李箱拉链,准备要走的时候。顾凌在门口和他告别,轻轻撩起唇角:“记得想我,小朋友。”
祁一松开箱子的扶手,转身给了顾凌一个猝不及防的拥抱,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有些幽怨:“记得来找我,不然我就……”
顾凌:“不然你就?”
祁一郑重其事:“不然我就生你的气!”
顾凌笑了:“这可是个相当严重的威胁啊。”
两人松开后,顾凌注视着祁一明亮的眼睛,温柔的用指腹抚过他的眉:“等我忙完,就去找你。”
……这个世界上,能让他愿意变得这么勤快的,也就祁一这一个人了。
剧组的最后一天,顾凌补拍剩下的戏份。他的最后一场戏是昭颜公主逝去不久后,与公主生前接触过的一位道人朋友,发生的一段谈话。
身着道袍的道长清癯神郎,鹤发童颜。他与裴钧对坐茶案,看见裴钧面如死灰,捻着灰须,平静地转述道:“昭颜公主曾与老道见过几面,想来之前她就已经能预见到自己的结局了,她对老身说,倘若有一天她注定难以善终,一定会搏出性命为当局换得一个好结果,也算是对她的任性做出的弥补。”
“她让老身转告将军,说天下的棋局皆是一子换一子,想得到好的结果,必定要牺牲应有的代价,她自身便是这代价其一,这是命数,让将军不必难过。”
裴钧听了这段话,表情没有多少改变,只是沉默许久,缓缓叹了一口气,反问老道:“昭颜所说的话,道长是如何看待的?”
道长想了片刻,回答道:“倘若一个人去集市买东西,得先付出钱财,才能得到货物。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些别的,想得到的越多,牺牲的当然会越多,这不仅是昭颜公主的想法,亦是世间的道理。”
裴钧笑了,是苦涩的笑,他像是想起了从前的一些事,眼神变得悠远,仿佛面前的不是道人,而是一座远山。
“不如我为道长讲一些其他的故事吧。”他开始缓缓讲述。
“古人铸剑,往往毕其一生铸不出一把宝剑,有一位铸剑师,为了炼出一把宝剑,纵身跳进了剑炉,以身陨剑,终于铸成一把绝世宝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