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晶晶生日快到了,作为继母,芦溪花重价为她拍了一系列写真照片做礼物,芦苇陪她们去影楼取回来,晶晶乖巧可爱,只是在和她们交谈时礼貌中带着疏远,芦溪也不愿和她多接触,找了个借口让她自己打车回家,自己则开车带了姐姐离开。芦苇对她花高价的行为很是不满,坐在副驾驶座上,她责备地对妹妹说:“这么小拍什么写真集嘛?这得多少钱哪?我看你是给钱烧的。 ”
“这算我送她的生日礼物,晶晶十二岁的生日 PARTY都是在五星级宾馆办的!杜锦波也嫌贵,我跟他说,女孩子从小让她多长见识,过生日到最豪华的饭店,旅游住最高级的酒店,享受高雅的艺术教育,这样才能培养孩子大家闺秀的气质……长大了,没准能钓到总统级的人物呢!”
“说着说着就不正经了。”芦苇被她气乐了。
芦溪笑笑:“其实享受物质生活有两面,小时候极尽享受,长大了才不易被物质所引诱。你看那些贪污犯罪的,有很多都是小时候穷的……”
“耸人听闻!”芦苇转头注视着妹妹,语调严肃了起来:“你和晶晶交过心吗?她最想要的是什么你知道吗?”芦溪很自信地回了句:“我给她的都是我像她这么大时最想要的东西。 ”
芦苇闷声说了句:“你忘了,你有一个完整的家。 ”
芦溪愣了愣,旋即说:“我觉得杜晶晶成长得还可以,和你说的完整家庭的孩子没什么区别。你瞧她长得挺水灵吧?成绩好,也特别能出众,面对陌生人,一点也不怯场,我们现在的贵族式教育和培养,提高了她将来对生活质量的要求……”
“怎么你跟蒲剑峰一个腔调啊?”芦苇有点不乐意了。
“我的前姐夫在某些生活观上,和我是英雄所见略同。”芦溪看了她一眼,得意地说。突然,前面堵车了,她停了车,从后视镜里照了照,摸了一把脸说:“皮肤好干啊,送了你我得回去睡个美容觉,再做个面膜化个妆。 ”
芦苇觉得奇怪,开口问:“你不是要赶着去杂志社吗?”
“哄小孩儿的话你也信?”说罢,又劝姐姐别总像老母鸡似的护着卓立。又告诉她今天是农历七夕,建议让卓立到姥姥家待一宿,给自己和姜文君一个独立的空间。
车驶到芦苇家小区门口停下,芦溪做了个鬼脸,诡异地眨眨眼,对姐姐说:“我们各自回家盛装打扮,完了好招待自己的老公。”等她开车离开,芦苇转身往大门走去,一抬头看见门口的一个花店里生意挺兴隆,略一思索,走了进去。
几乎是同时间的,冯丽萍领着雨澄匆匆到银行来交赞助费。她背了一个装着现金的大包,一手紧紧地拉着包,一路警觉地四处看着,生怕被人盯上。到了银行门口一看,一条长长的队伍一直从里面排了出来,她快步上前,往里望了望,问排在队末的一个中年女人:“请问,你们是不是排队交‘赞助费’的?”
“对呀,九中的,这儿是指定的交费银行。 ”冯丽萍赶紧排到她后面,半是自言地说:“我的妈呀,不是说下午两点到五点半吗?我还以为自个儿来得早呢。 ”“听说,有些家长一大早就来了呢。 ”冯丽萍撇了下嘴:“嗨,送钱还怕送不出去?”然后凑到那中年女人跟前,小声打探:“你们交多少?”那女人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神秘地说:“八万,你呢?”冯丽萍一愣,笑笑说:“六万。 ”中年妇女用近乎崇敬的眼光看着冯丽萍:“你要不是校长他姐姐,你老公一准儿是局长的弟弟!我是副市长亲自打电话写了条子,才压到了八万。”瞧瞧四周,又凑她耳边说:“听说好些人都是十万……”
冯丽萍愣怔了,心知这次确实错怪了芦苇,自语:“还真是的……”
终于轮到了她,刚拿着表格要写:为支持教育事业,改善办学条件,某某某的家长自愿捐助六万元整……就听见大厅里忽然乱了套,一下子拥进了一大帮拿相机、摄影机的人,他们将冯丽萍这支特殊的队伍团团围住,一时间,闪光灯闪个不停,晃得冯丽萍不由自主地遮住了眼睛。
一女主持拿着话筒走到窗前,将话筒递到冯丽萍嘴边:“这位女士你好,请问你们这是在排队交‘小升初’的赞助费吗?”
冯丽萍愣了,但片刻之后她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了——有人给媒体报了料#糊愣在原地对着面前的摄像镜头一时不知说什么。
女主持抛出了第二个问题:“请问你对学校公开违反国家规定,收取与招生挂钩的赞助费怎么看?”
冯丽萍稳住了阵脚,她略一思忖,一脸诧异地反问:“什么赞助费?我是来存钱的,不知道你们说的什么赞助费……”
没等她说完,女主持眼明手快地拿起了窗口的大理石台面上冯丽萍填了一半的表格:“请问这是什么?”然后对着摄像机念上面的字:“为支持教育事业,改善办学条件,姜雨澄的家长自愿捐助……”念完又向冯丽萍问:“你真是自愿捐助吗?他们要你捐多少?”
冯丽萍愣了愣,一脸怒气地夺过表格:“我是自愿捐助!我想捐多少就捐多少,碍着你们这些记者什么事儿啦?你们以为自个儿是谁呀?”
她转身趴在窗口,不顾一切地飞快填完表格,抬头往窗内寻找那位学校的负责人,却不见了那人的身影,她着急地四处张望,忽然,看见在大厅一侧,这位负责人已被记者们的长枪短炮围住了。记者们七嘴八舌地发问。负责人脸涨得通红,使劲摆着手,一个劲儿地说:“我只是个跑腿儿的,具体情况我真不知道,对不起,对不起请让一下……”
他边说边往外挤,好容易挤出了记者的人墙,冯丽萍慌忙拿着表格挤上前,一把将表格塞进负责人手中,急迫地说:“这是我女儿的自愿表!钱我马上到窗口去存!”
那负责人把表格塞回来:“对不起,收费停止了。”又提高声音冲着还在排队的人群喊:“收费停止了,请大家回去吧!”
人群一下子炸了锅,呼啦一声都向负责人围了过来,义愤填膺地嚷嚷:“不行!怎么能说停就停呢!”“我们是自愿的!”“我们都是自愿的!”“把这些记者赶走!我看他们是吃饱了撑的!”“砸了他们的相机摄像机!”……冯丽萍以近水楼台的优势紧紧地攥着负责人的手非要把表格塞给他,声嘶力竭地对那个负责人念叨着:“您就把我这张收了吧!我排了几个钟头脚都站硬了,都轮到我了您不收说不过去呀……”
更多的人蜂拥而至,纷纷把手中的表格往负责人手上塞,冯丽萍被挤倒在地,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又被后面的人挤倒了,她举着表格在地上膝行两步,终于无助地哭起来:“怎么这么倒霉呀,还有一分钟我就办完了……”
被挤开的雨澄好容易挤到母亲身边,一把抱着妈妈哭起来:“妈,你摔疼了吗?”
冯丽萍扶着女儿站起身,一下子不知从哪儿来的劲,她拼了命地挤过骚乱的人群,扑到收费窗口,窗口上立着一个“此柜暂停服务”的小牌,冯丽萍将那个牌子翻面扣上,不顾一切地从随身的包里将六万块一股脑掏出来推进窗口,冲里面的营业员喊:“求求你们,收下我的钱吧!我表都填好了……我求你们了……”
营业员面带同情地说:“大姐,快把钱收起来!你看这儿这么乱……学校不让收了,收了也没用!”说完将冯丽萍的钱都推了出来,猛地关上了窗口。
“砰”的一声,冯丽萍愣了愣,突然平静下来。将钱放回包里,擦干眼泪,向身旁的雨澄决然说:“这条路走不通,又得重头再来了。”她拉着女儿,从人群里挤了出去,夏天的太阳很毒,可不知为什么,这毒辣辣的太阳照在她身上,却让人凭空生出“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感叹来。
下午的太阳,将她们母女的影子拉长,再拉长……
办公室里,姜文君正翻看资料,电话响了,是芦苇打来的,叮嘱他早点回家。“今天是什么日子?普通日子还要我早点回家?行行,保证准时回家!再见。 ”
他刚挂断电话,电话又响了,他以为还是芦苇,笑着将电话拿到耳边,调皮地问了句:“夫人还有什么要吩咐的?”“丽萍?你慢点说……别急,慢点说……”他倾听着,脸色越来越凝重,安慰冯丽萍别急:“我这就过来。 ”
姜文君一赶到冯丽萍家,问明事情经过,建议地问:“要不给芦苇打个电话,让她问问校长那边的情况?”
“没用。人家副市长亲自给校长打了电话,校长现在正给记者围攻呢。说是有想上九中上不了的学生家长给媒体报的料,这事儿闹大了,学校已经明确表态,不敢顶风作案,交再多的钱人家都不收了……”
姜文君沉思了一会儿,说:“现在看来,只有上片区内的一般中学了。你也别太沮丧了,给孩子请家教抓一抓,高中还可以再考重点呀!”
冯丽萍却根本没听他说,庆幸地苦笑了一下:“幸好我早就做了最坏的打算,我们还剩一条路——在九中旁买二手房,把雨澄的户口迁过去,她顺理成章就变成片区内入学了,现在是十万火急,不过事在人为,我在派出所的户籍科有熟人,要抓紧办还来得及!”
姜文君惊怔了,有点恼火地说她:“买套房那得多少钱哪?为了上个重点,搞得倾家荡产这太离谱了!”他一抬头看见女儿站在她房门口,只好闭口不语。
冯丽萍全不在意,决然道:“女儿进不了重点,我死不瞑目!”
姜文君惊骇看着她:“你……你是走火入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