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医院,芦苇笑着向碰上的同事们打招呼。
被招呼的人笑容可掬地回应着她,可一转脸却变得表情怪异,看着她的背影低声议论。芦苇感觉到异样,微微停了下脚步,又加快脚步昂着头向前走去。
ICU科休息室里聚集了好几个医生护士。围在一起议论纷纷。丁小晴、林冰冰、刘莉也在其中。
刘莉先压低了声音:“今儿我在公车上就听药剂科的人说开了,说是护士长的婆婆在楼下堵着她骂了半个小时!”
“看不出来呀,平时护士长对人不错的。咱们科公认她对病人最耐心了。”
“那是对外人。对前妻的女儿可不一样,我跟你们说,后妈没好的。”
林冰冰看不惯,打断他们:“你们别跟着那老太婆造谣,护士长那么好一个人,怎么可能那样对孩子嘛?”
丁小晴欲言又止状:“当时我在场……开始我也不信,可是……人家有证据。”
穿着白大褂的芦苇走到门口,闻言,闪到过道里倾听。
林冰冰问:“什么证据?”丁小晴看看门口,摸出了那张雨澄的照片,递给其中一人。众人伸长脖子一看,顿时像炸开了锅……“我的天哪,怎么打成这样?”“还是真的。”“知人知面不知心哪。”一年轻的男大夫总结道:“后妈呀后妈,想说爱你不容易!”
芦苇再也听不下去了,绷着脸走入休息室,丁小晴看见她,忙一把夺过照片塞进口袋。芦苇径直来到她面前,伸出一只手对她说:“拿来。”丁小晴嚅嗫地:“什么呀?”芦苇脸色铁青,提高声音:“我叫你拿来!”丁小晴哆哆嗦嗦摸出照片递给芦苇。芦苇一看照片,惊怔,双眼一黑,整个人向后一闪,差点摔倒。旁边的人连忙扶祝糊。
“快快,到沙发上坐一会儿。”其中两人扶着芦苇坐到了沙发上。芦苇惊骇地看着照片,喃喃地说:“不可能,这不可能……”众人表情复杂地看着她,接不上话头。
芦苇呆坐了片刻,忽然清醒过来。对他们说:“哦,你们去忙吧,我坐会儿就好了。”众人悄无声息地退出休息室,剩下芦苇对着照片出神。衣兜里的手机响了,她怔了怔,接听,脸色都变了:“妈?爸吃药了吗?我行政班,中午过来一趟。”
芦父和芦苇坐在沙发上,芦母拿着一杯水走来,将一片药递给芦父,芦父接过水杯咽下药片儿。餐桌上摆着凉了没动过的饭菜。
芦母看了看女儿,开口说:“今儿你爸晨练,就听别人在议论,恍惚听到你的名字,没听真切……我出去买早点,院儿里一帮老太太围成一圈儿说得热火朝天,一见我呼啦都散了……连小区的保安都用怪模怪样的眼光看我。后来还是对门儿张医生讲了情况,还说他也是‘目击者’……你说,出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不跟家里说一声儿?”
“这不怕你们闹心吗?”芦母看一眼脸色铁青的老伴儿:“这下从外人嘴里听见,不更闹心了吗?你是怎么啦?怎么会打孩子呢?”“……妈,现在再说这个有什么用?”
芦母急了:“你说得倒轻巧!隔层肚皮隔层山!自己的孩子,扬手一巴掌,打了就打了,继女轻易打不得!自己的孩子一会儿就忘了疼,继女她可是能记一辈子!就算她自己不记,旁边也有很多人会替她记着。你怎么这么蠢哪?就算再怒火中烧,扬起的巴掌也要在半空生生停住!现在你是被你婆婆抓住把柄了,你说她这么一闹,咱们家在医院可出大名儿了!”
芦父见芦苇的难过样,有些听不下去了,责备老伴:“你就别说她了#糊已经够难受了!”又问女儿,“说是你下手很重,你婆婆还照了照片儿,有这事儿吗?”
芦苇犹豫良久,摸出照片递给父亲。芦父芦母一看照片,都惊呆了。
芦母语无伦次地指着照片:“这……这是你打的?”芦苇没有回答,转问:“爸,血小板减少有些什么原因?”
冷了几天,姜文君主动把妻子约到一个茶庄里,坐在一角。
芦苇慢慢说:“我请人代了班,去了趟学校,想看看雨澄,老师说她没上学。本来想去你妈那儿,又怕你妈不理智,大家闹得不愉快。”
姜文君冷淡地:“不用了。我妈那样上医院闹,是她不对,给你造成的影响,我……很抱歉。 ”
芦苇对姜文君的外交辞令很伤心:“是吗?我怎么听着你并不怎么抱歉哪?”语调尽量平和地对他说,“你还是带孩子回家吧。咱们这个样子,家还是家吗?”
“我跟雨澄谈了,她说不想回这个家。”芦苇呆了,默然。
姜文君看着她,忽道:“你跟蒲剑峰,卓立在一起那样子,特像那一家三口,不知道的绝对看不出你们都分开了。”
芦苇怔怔地看着姜文君:“你在监视我?”
姜文君哼了一声:“家里乱成那样,我哪儿有那心思!我那是偶然碰上了……”
芦苇一回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那你干吗躲着?我们没见不得人的事。”
“我们家的问题应该在家里解决,你动不动就去找蒲剑峰,你说我心里该怎么想?”
芦苇提高了声音:“我再说一遍,我和蒲剑峰没你想的那些龌龊事儿!要解决问题,你该先跟你妈好好谈谈,让她别动不动就上医院‘扯场子’,然后带着你女儿回咱们的家,不然怎么解决呀?”
姜文君急躁地说:“雨澄她不想再看见你,我有什么办法?你让我弄条绳子捆着她回家?”芦苇再次哑然,寻思片刻,从口袋里摸出那张雨澄的照片,放到姜文君面前。
芦苇轻声:“看见这个我也吓了一跳,我想告诉你,我下手不可能那么重……”
姜文君愕然:“那你的意思是……这照片是我妈捏造的?你去看看雨澄,那脸到现在都还紫的呢……”
“有一种可能——血小板减少……”
姜文君指着照片不相信地摇头:“你是说雨澄她……她这不是你打的,她是一种病?你不用这样吧,你打孩子是事实……”
芦苇提高声音:“我不可能把孩子打成这样!我这不是为自己辩护,我是为孩子的健康着想,我给锦波打了电话,让他这两天带雨澄上医院检查一下,他上上下下都熟。不管有病没病,查一查,排除一下,也好放心。你还要上班,我先走了。”说罢她站起来就走,姜文君坐着发愣。
虽然不信,但为了保险,姜文君还是和杜锦波一起带雨澄去了医院,雨澄脸上的青紫已经消了。看过检查单,医生向杜锦波说:“是血小板减少。正常情况每立方毫米血液中有十到三十万个。她只有五万多。”又转头和颜悦色地问雨澄:“小姑娘,你平时有没有发现手脚无缘无故地就有一块青紫?”
雨澄想了想,轻轻地点了点头。姜文君惊慌地问:“这……要不要紧呀?”
“从检查结果看,没大问题,应该属于先天性遗传缺陷,我给她开点药,吃两个疗程应该就好了。”姜文君松了一大口气。医生开好药,杜锦波接过单子起身向姜文君说:“我去拿药,你和雨澄等会儿啊。 ”
杜锦波和雨澄站起来向门口走去。姜文君寻思着什么,落后两步问医生:“大夫,您看就这血小板减少吧,会不会就那么拍孩子一巴掌,打得不重,脸上也会青紫一片?”
“主要是四肢,有的人脸上也会,轻轻撞一下都要紫一大块儿,血小板减少就是凝血机制比较差,就算没磕着碰着,皮肤或粘膜有时也会出现淤血……”
“谢谢啊,谢谢!”
杜锦波打电话告知了芦苇检验结果,放下电话,芦苇像了却了一桩大事,卸下了一个大包袱,长长出了一口气,坐在沙发上,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她从旁边的纸巾盒里抓出几张纸,捂着脸无声地哭了一会儿,之后慢慢擦干泪,寻思了一下,沉着脸站起身来走到卓立房间说:“收拾东西,我们回姥姥家住一阵儿。 ”
卓立呆了:“为什么?他们不是不回来了吗?我还正准备搬回自己的房间呢!”“让你收你就收!雨澄她不愿意见我,我们得给他们腾地方。”卓立心不甘情不愿地:“凭什么呀?这本来就是我们的家#糊不愿意见你,你还不愿意见她呢!”芦苇不容商量的语气:“行了,别磨蹭了,我们今晚就搬走!”
拿了药回到家,姜文君收拾着他和雨澄的东西准备回去。姜母气哼哼地呆在旁边儿,问儿子:“血小板是个啥玩意儿?”
“管让血液凝聚的。 ”
姜母一拍手问儿子:“这么说我们还冤枉她了?哄鬼吧!什么轻轻一碰,就青紫一片,谁信呀?仗着他们家是医生,自个儿打了人还赖咱们雨澄有问题……”
“妈,您讲理不讲呀?是锦波带着去检查的,单子还在我手上呢。”
“锦波锦波#蝴现在是那家人的好女婿,他当然向着那家人喽!”
姜文君看了看里间,压低声音哀求地:“妈,我求您小声点儿,雨澄都答应跟我回去了……您老人家总不成让我们在这儿住一辈子吧?”
姜母看了看里间,低声嘀咕:“这下可好了,硬给孩子弄了个什么血小板少了,不是说不碰都要青一块儿紫一块儿吗?她打孩子更没顾忌啦!”
父女俩进了门,姜文君和女儿站在门口,屋里静静的,漆黑一片。姜文君见女儿有些畏缩,拉了她进来,里面空无一人。床铺得整整齐齐,梳妆台上,芦苇护肤的瓶瓶罐罐都不见了。姜文君略一惊,想到了什么,忙扑上前拉开衣柜的门一看,里面挂着的芦苇的衣服都不见了。他看着女儿,雨澄看着爸爸。
芦家全家也不安生,杜锦波夫妇赶了过来。看着他们闹成这样,杜锦波心有所动,回去的路上,突然对芦溪说想送女儿去寄宿学校。芦溪显得有些吃惊。杜锦波一脸郑重其事,对她说:“现实教育了我啊,你姐和我表哥这事儿,终于让我猛醒了,让我明白了有些矛盾是不可调和的!你说得对,你姐那么好脾气的人都跟雨澄闹成这样,再想想你跟晶晶,我都不敢想……”感叹了一会儿,芦溪叮嘱:“别舍不得花钱,孩子的教育是大事儿,晶晶要上就上最好的学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