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交班的时候,芦苇终于忙里偷闲喝口水了,在饮水机前接水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杜锦波打来的,说晶晶又晕倒了。
还是上次检查的那个大夫,芦苇、杜锦波带着晶晶过来,那大夫向芦苇说:“你妹夫要这么不放心,那就再做一个颈动脉压迫试验和核磁共振吧,说实话我是不主张做的。”
杜锦波急切地打断:“做吧,能做的都做,我怕有什么问题没查出来。”
到了芦家,芦父芦母、芦溪、姜文君和杜锦波都坐在沙发上,几个人面色焦虑地等着,一会儿,芦苇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大牛皮纸袋。杜锦波首先迎了上去问:“怎么样?”
“什么问题都没有。”众人都松了一大口气,旋即又都是一脸的困惑。芦苇换了鞋进屋,从牛皮纸袋里拿出核磁共振的片子和报告递给芦父。“爸您看看吧。”
芦父认真地审视着片子,点头:“是没问题。”“这不奇了怪了吗?”芦溪纳闷,嘀咕了一句。一家子都沉闷了,各自犯愁。
芦苇安慰杜锦波:“锦波,你别担心了,我看就是生理性的,过一阵儿就好了。”杜锦波看看芦溪,欲言又止,终于哑声道:“这都第四次了。”众惊怔,一起看着他。
“每回一晕倒,学校就给我打电话,我就赶着去把晶晶接回来……送我妈那儿。”“你最近老说见客户原来是去干这个!?”芦溪的声音明显带着怒意。
“你不正保着胎吗?我怕你一急出点什么事儿,再说晶晶也还不知道你怀孕的事儿,她要住咱们家,准知道,我想缓一缓再慢慢跟她说。每回在我妈那儿住一夜,看她啥事没有,我又给送回学校,可不出两天学校准打电话说又晕了……食堂、教室、操场,哪儿都晕过,说倒就倒!”
众人惊怔,面面相觑。芦父疑惑地自语:“这种病例,我当那么多年大夫,还真没遇上过……”
姜文君忧心忡忡地问岳父:“不是得了什么怪病吧?”芦苇瞪了他一眼,他赶紧闭嘴。
晶晶和雨澄坐在书房聊天,芦苇端着一盘糖果想给她们送进去,轻轻地把书房门推开道缝,刚要进去,听到了晶晶的声音:“……最看不来她那娇滴滴的样子,什么了不起嘛,不就怀了个小孩儿吗?我看满大街都是大肚子,别人也没让人陪也没让人成天接送……还有我爸,在她面前就像个哈巴狗……以前还跟我说呢,他不要弟弟也不要妹妹,就要我一个,都是骗人的……”
芦苇一脸的惊骇,突然,她想到了什么,转身走了出来,对父亲问:“爸,你普洱茶放哪儿啦?”
芦父闻言,起身走了过来。
听完女儿的话,芦父如梦初醒:“有些孩子会以躯体疾病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愿望……我们早该想到了……”
芦苇沉吟:“爸,这事儿先别跟芦溪说,我下来跟锦波先谈谈。芦溪是个急性子,我怕她……”
芦父叹息一声:“你是对的。这事儿得好好处理,弄不好,会伤了大家的感情。”
茶室里,芦苇、杜锦波和姜文君坐在一起,听完他们的诉说,杜锦波大惊失色:“你们是说晶晶她……装病?”
芦苇点点头:“我咨询了我们医院的心理医生,他说在住校的孩子里,有时会有各种各样的反常表现看起来是身体的疾病,实际上是心理问题。原因是住校的孩子离开了父母,情感上得不到应有的满足。”
姜文君接着说:“学校再好,不是自个儿的家,老师再好,不是自个儿的爹妈。”
“晶晶还小,不能没个家,之前她老是跟爷爷奶奶在一起,心里就有阴影,听说芦溪怀了孩子,她更没有安全感了,她是在用‘晕倒’的方式表达她的愿望:我想和爸爸在一起,我不想被爸爸、继母和即将出生的弟妹抛弃!”
杜锦波痛苦万分,打着自己的头:“我这个当爹的太混账了,孩子真可怜……”
姜文君把他的手拉下来:“你别急,我们商量了,先让芦苇跟她爸妈找芦溪说说,做做她的工作。”
“你们的意思是?”芦苇语气坚定地告诉他:“我跟文君都认为,是该让晶晶回家的时候了!”
在芦苇夫妻找杜锦波谈话过后,芦苇、芦父芦母把芦溪也带了过来。芦溪吃惊了:“太恐怖了这孩子!我说嘛,她的心机比大人都深。”
芦苇耐心地向妹妹说:“你不觉得她可怜吗?孩子很弱势,她没能力反抗父母,周围也没人能够倾听和帮助自己,她只有用这种方式提抗议,引起你们的重视。”
芦溪想了想,不说话了。
芦父语重心长地劝着小女儿:“婚姻不是一个那什么……噢,Party,你跟锦波结婚这么久了,他有个女儿你不能老是视而不见呀!婚姻中总会有这样那样的担子和责任,如果你一味地逃避,你觉得这个家能长久吗?”
芦母感叹:“晶晶这孩子真可怜,你说她能想出这么一招……怪难为她的,她心里多想回这个家啊?你真忍心把孩子拒之门外?”
芦溪看着眼前的三人,迟疑片刻,说出了心里话:“其实我心里也觉得这么着不是个事儿!我这个人跟谁都好相处,还有点自来熟。可就是跟她女儿怎么也亲不起来。快两年了,我也和她玩儿也一块吃饭还陪她写作业什么的,但不知为什么,我不愿意拿眼睛看她,我可以和和气气地跟她说话,但就是不愿意正视她,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打心眼里不亲她……我是不是很坏啊?”
三个人面面相觑。
“听我一句话,你要是还想要这个家,就把杜晶晶接回来!寄宿学校绝对不能待了,要再待下去,准出事儿!”芦苇拉了妹妹的手,轻拍了拍以示安慰。
芦母也赶紧帮腔:“你姐姐说得对。以前没弟妹还好说,等你生了,弟弟或者妹妹跟着你和锦波,她却住寄宿学校,你说孩子心里能没有阴影?甭说孩子了,别人会怎么看你怎么看我们家的人?”
“与其等孩子生下来再接她过来,不如现在就接。趁你怀孕保胎时跟她磨合磨合,也让她慢慢接受你肚子里的弟弟妹妹……”芦溪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沉吟。
晚上到家,芦溪靠在床头看婴儿书。杜锦波拿着水杯进来,从床头柜上的药盒里倒出药,递给芦溪,将水杯喂到她嘴边,芦溪吃了药。
“今天感觉怎么样?”“还好吧。”稍顿了一下,忽然说:“明天就去给晶晶办转学手续吧。”杜锦波愣了,又惊又喜地看着芦溪。
“寄宿学校那边儿能退多少钱算多少,不能退咱们也认了。九中这边儿应该没问题吧?晶晶本来就是从这儿转走的嘛,我姐说了,让还转回雨澄那个班,小姐妹好有个照应。”
杜锦波呆了呆,上前将芦溪揽进怀中。芦溪静静地贴着他,带着哭腔说:“我没你想的那么坏……我会努力做,可我要做不好这个后妈,你别怪我啊。”
杜锦波喃喃地哄着:“不怪你,不怪你……”
办完手续,杜锦波往自己车的后备箱放晶晶的行李,晶晶背着书包站在旁边看着。他微笑着向女儿招呼:“上车吧。”
父女俩上了车,晶晶坐在副驾驶座上,二人系好安全带,汽车驶离了寄宿学校,晶晶表情一阵轻松,默默回过头去,看着向后退得越来越远的学校的大门,直到大门只剩一个小点儿,才转过身来。
一阵沉默,倒真像是刑满释放。突兀地,晶晶问:“阿姨什么时候生?”
杜锦波怔了怔:“预产期是 8月中旬。”
杜晶晶喃喃地说:“狮子座。 ”
“是吗?”杜锦波轻松地问女儿:“你对星座还有研究啊?狮子座好不好啊?”
晶晶似笑非笑地答:“当然好了,王者的星座嘛。 ”
杜锦波高兴地看看女儿,语气温和地说:“晶晶,这回可是芦溪阿姨主动提出为你转学,让你跟我们一起住的。 ”
“哦?”
“以后你要多懂点事儿,多体贴芦溪阿姨。她现在怀着小孩儿,医生说她的身体情况很容易流产的,所以我们不能让她受累,也不能让她受刺激……”
杜晶晶很专注地听着。一路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