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庄包间,姜文君和蒲剑峰再一次相对而坐。两人互相打量片刻。
蒲剑峰先开口:“这次是公事还是私事呀?”
“亦公亦私吧。 ”
“不会又是那件事儿吧?自查自纠不是结束了吗?”
姜文君没说话,定定地看着蒲剑峰:“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我找你干吗,咱也别兜圈子了,你们药剂科上缴的那一百零四万五千元打了多少埋伏?”
蒲剑峰眼皮都没眨一下,回看着姜文君:“你们认为我有埋伏,有证据吗?”
姜文君没有正面回答,摸出烟递给蒲剑峰,蒲剑峰摆摆手表示不抽,姜文君自己点燃一根,片刻,点点头说:“你不缺钱吧?钱这玩意儿是可爱,可来历不明的钱它是烫手山芋,拿着让人睡不踏实,何苦呢?”
蒲剑峰强自镇定,笑笑,摇头:“我儿子说你这人儿喜欢给人上课,果然。”
姜文君续道:“有钱是活着,本本分分也是活着!现在不是喜欢谈幸福指数吗?幸福指数最高的不是那些亿万富翁……”
蒲剑峰打断他:“得了,我不是蒲卓立,咱别说这些虚头八脑的行吗?”
姜文君抽着烟,一脸诚挚地:“得,那咱就说点最实在的——我不希望你栽,你栽了,对你、对卓立、对芦苇都没什么好……说白了,你要出事儿,他们都会受影响,我很在乎他们两个,不想看着他们为你经受任何痛苦……”
蒲剑峰有些触动地看着他,半晌:“你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稍顿,略带调侃地问:“你能不能给我透点风,你们这样揪着药剂科不放,手上不会真捏住了什么钢鞭吧?”
姜文君静静地审视着蒲剑峰的脸,略一迟疑,决定实话实说:“如果没有,我会那么急着来找你?会坐在这儿?”
蒲剑峰想证实的东西证实了,他掩饰着某种情绪,伸手从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姜文君见状,将手中的烟递上,蒲剑峰借了个火,又把烟递给姜文君。
蒲剑峰稳住神,抬起眼睛微微一笑:“你们有保密制度吧?你这可有点违纪了。这不太像姜文君的办事风格啊。”
“违不违纪,那得两说,自查自纠之后,不是还有个‘组织帮助教育’的程序吗?就当我是代表组织在对你进行帮助吧!你不喜欢听人上课,也只好勉为其难喽!当然,咱俩今天的谈话内容,我会如实向组织上汇报,组织上要认为我犯了规,我愿意接受处分。”
蒲剑峰咀嚼着姜文君的话,抽着烟,片刻,摁了烟说:“说句实话,以前我挺瞧不起你的,我想不通芦苇怎么会看上你?你在我眼中吧,就是一一事无成的老实人,‘老实人’是什么?没本事没能耐的代名词儿!没想到,你这人儿还挺有担当,像条汉子!”
姜文君略一愣怔:“行了,你别给我戴高帽子了。说了这么多,你打算怎么办吧?”
蒲剑峰喝着茶,沉思良久,似乎下定了某个决心:“该说的你都说了,我也都听明白了,我要真有什么问题,我那是咎由自取。”
姜文君怔了怔,琢磨着蒲剑峰话里的话,知道谈话不用再进行下去了。
“行,时间不多了,你好好考虑考虑吧!”他站起身,蒲剑身也站起身,略一迟疑,向姜文君伸出手,姜文君一愣,两人握手。
蒲剑峰真心实意地说:“谢谢。”
芦苇在往洗衣机里放衣服。姜文君出现在她身后,怀着深深的隐忧看着她的背影,心情显得特别沉重。芦苇听到动静,回头见是他,笑笑。“要上厕所呀?我这就好。”
“啊不用。”
芦苇见他神情异样,有些忐忑地问:“有事儿吗?”
姜文君答非所问:“卓立上他爸那儿了?”
“今儿不是周末吗?”
姜文君搭讪着:“对,对。忙得都忘了星期几了。”
“你们那治理小组的工作,是不是快忙完了?”
“还没有呢。”
芦苇打量他,有些心疼地说:“你呀,你这个查人的,倒像是你自己被查似的,都脱了层皮了。”
姜文君想到蒲剑峰,叹息一声:“有些执迷不悟的人,可不是脱一层皮那么简单。”
琢磨着姜文君的话,芦苇刚放下的心又提了上来。
姜文君坐在沙发上抽烟。芦苇在阳台上晾完衣服回来,责备地看着他。“最近烟越抽越厉害了。”
姜文君赶紧掐灭了只抽了一半的烟,寻思着这事,坐不住了,起身说:“我出去一趟,找锦波问点儿事儿,很快就回来。”
和杜锦波说明事情的经过,姜文君想不通:“我就觉得蒲剑峰的反应怪怪的,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他不蠢呀,他这么死扛是个什么意思呀?”
杜锦波也想不出来:“我还真不知情。我打入他们医院的时间也不长,不过我好像跟你说过,蒲剑峰为人还是比较仗义的,他跟院长助理走那么近,是不是在保护他们院长啊?”
姜文君沉吟片刻:“我们掌握的情况,他们院长没什么大问题。”
杜锦波无语,片刻问:“苇姐知道这些情况吗?”
姜文君摇头:“她已经够紧张的了,我不想再给她加压了。”
窗外一阵风起,姜文君眯着眼睛看着窗外。“山雨欲来呀!锦波,你也听我一句劝,你要真有什么,可别学蒲剑峰死扛啊!”杜锦波愣怔了。
局里连夜叫姜文君去开会,芦苇略一迟疑,拦祝蝴,直截了当地问:“文君,你跟我说句实话——蒲剑峰是不是要出事儿?”
姜文君一愣,旋即:“别问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有些事儿咱们是管不了的。”
芦苇闻言,脸色变了,刚要追问,姜文君早拿了公文包出去了。
这时,电话响了,芦苇拿起电话刚喂的一声,听筒里传来芦溪的哭叫声:“姐,锦波出事儿了!”
芦苇大惊失色:“别哭芦溪,我马上过来!”她扔下听筒,抓起外套和包向外面跑,跑到一半又折回来,冲到雨澄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推开门。“雨澄,阿姨出去一趟,你好好在家写作业,爸爸可能一会儿就回来了,啊!”雨澄见芦苇一脸惊惶的表情,有些害怕地点了点头。
跑到妹妹家,芦苇忙问是怎么回事。
芦溪抽抽搭搭地说:“他刚去见了姐夫回家,就来了俩检察院的人,说要带他去了解一些情况,根本不由人多问,就把人给带走了……”
芦苇扶着妹妹进屋,将她安顿到沙发上,有些担忧地看看里屋:“晶晶呢?”
“在奶奶家……姐,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芦苇慢慢坐下,出神……忽然她想起蒲剑峰,一把抓起听筒拨号。
芦溪问她:“你给谁打呀?”“卓立#蝴在他爸那儿。我瞧瞧蒲剑峰怎么样?”拨通了电话,是卓立接的。
听完芦苇的电话,蒲剑峰虽然镇定地帮她分析情况,可挂了电话,也开始坐立难安,在屋里来回走动。
卫生局的连夜会上通知,检察院要连夜收网。姜文君打电话回家,芦苇没在,又拔了她的手机,一接通,芦苇劈头就是一句:“锦波出事儿了你知道吗?被检察院带走啦!”
姜文君一惊,看看走廊里走动的人:“今晚我可能回不了家了。”
芦苇焦虑不堪:“你们……你们要干什么?”姜文君没有正面回答,反问:“蒲剑峰和你联系过吗?”
芦苇意识到什么,乱了方寸的声音:“怎么啦?他会不会也出事儿?你们要抓他吗?”
姜文君想说什么,李处长跑来:“快点老姜,就等你了!”姜文君匆匆地说:“我得工作了,挂了啊!”他挂断电话,跟着李处长跑去。
“喂喂?”芦苇对着电话喊了几句,电话里是一阵忙音,她挂断电话,心里七上八下。
芦溪焦急地问:“姐夫怎么说?锦波能放出来吗?”
芦苇摇摇头:“他什么也没说。”寻思片刻,猛地站起来:“不行,我得去一趟蒲剑峰家!卓立还在那边儿呢!你好好的啊,有什么给我打电话!”
“姐,你想干吗?蒲剑峰要真有事儿,你这会儿别往他跟前凑了,当心你自个儿都说不清楚,你不是拿了他那什么25万的什么教育基金吗?”
芦苇不接话,一阵风地跑了出去……
上了出租车,芦苇打电话给儿子:“卓立,你爸在家吧?你跟他说,我马上过来!”蒲剑峰一听,心里迅速地猜测着,怔忡了一会儿,向卧室走去,边走边跟儿子解释:“你妈要来,我换件衣服。”
不大会,门铃响了,蒲剑峰拉开房门,冲儿子说:“给你妈开门。”门外站着的,是两个穿制服的男子。蒲剑峰故作镇定地迎上去:“请问二位是?”一男子掏出证件客客气气地递上:“我们是检察院的,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另一男子递上了一份文件:“这是传票。”
卓立追着父亲到楼下,递给他外套。芦苇正好也赶了过来,看着他们远去了,她把卓立领回家,温和地向儿子说:“早点睡吧,明儿考试呢。”
卓立换了鞋,站下,想问母亲什么,见母亲一脸焦虑,又把话咽了回去。他径直走进了里面。芦苇在沙发上坐下,寻思良久,终于下了个决心,拿起手机拔了姜文君的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