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大夫你医术高明,医道造诣极深,又擅长治妇儿病,不如来我千金堂,更方便裴大夫施展本事。”
一旁的薛清灵听她这么一说,这一次真是要炸开了,几次三番都在他这个医馆主人的面前挖墙脚,实在是太过分了!他连忙跑到裴疏的身前挡住对方的视线,气愤道:“谁说裴大夫只擅长治妇儿病的,裴大夫擅长百病,真去了你们千金堂才埋没了一身本事,裴大夫就应该待在我们回春堂。”
裴疏看着挡在他面前的薛清灵,对方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活像一只张牙舞爪的护食小公鸡,说话奶凶奶凶的,还有那么一点气势,让裴疏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
“柳大夫,我上次说过了,我不会去千金堂,裴疏这一辈子,只会待在薛家小公子的医馆里,所以请你以后莫要再说这些无用的话。”
说完后,裴疏低头对着身边的人温柔说了一声:“灵儿,走吧。”
之后,他同身边的薛清灵往外走去,此时外面的天阴沉沉的,还下着雨,裴疏接过旁人递过来的一把油纸伞,将伞打开,这把印着山水烟雨的油纸伞将两人笼罩在伞下,他一手撑着伞,另一手揽住薛清灵的肩膀,雪白的长袖沿着对方的肩膀垂下,将旁边的人牢牢的护在臂弯里。
无数的雨点打在伞上,如同滚珠落地,飞溅跳跃,晶莹的水珠沿着伞缘一路垂下,薛清灵看着对方持伞的手,忍不住的往他怀里靠了靠。
柳若翩站在屋檐下面,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心下突然有些羡慕那薛家小公子。
裴疏手持着油纸伞,把薛清灵先送上了马车,而后自己也钻了进去,把伞给收起来,等他一坐进车厢里,薛清灵就迫不及待的抱住了他的一条手臂,死死的抱着,就是不愿意撒手,似乎自从那次上屋顶后,对方就很喜欢抱他的手臂。
裴疏含笑着抬手,拂过对方的衣角和头发,用内力帮他把被雨点打湿的地方烘干,薛清灵抱着他的手臂,嘴唇紧抿着,里面还充了气,似乎还是一个小河豚的样子。
“你这醋劲儿真大,以后吃饺子都不缺醋了。”
薛清灵把头靠在他手臂上,怏怏道:“上次你还和那柳医女在医馆里言笑晏晏相谈甚欢的……”
“可我今天却没和她说几句话,你总该满意了吧?而且,上次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笑了,还言笑晏晏,我明明只对薛家小公子笑得最多。”
“每次言笑晏晏是与你在一起,相谈甚欢的也是跟你。”
薛清灵听他这样一说,心底蓦地一甜,抱住对方的手臂,用指头在对方的手心里挠啊挠的,开心道:“我们俩每次相谈甚欢的,谈得是什么?医书吗?”
裴疏失笑了,侧过头来看旁边的薛清灵,眼睛里带着一种“你脸皮太厚”的意思,调侃道:“薛家小公子,你要有点自知之明。”
薛清灵哼了一声,把头埋在对方衣袖里,他自闭了。
裴疏脸上的笑意未减,轻轻的在对方的脸颊上揪了一把,“其实每天跟你说医书,我倒是觉得挺欢乐的,就是不知道薛家小公子磕磕绊绊的,是欢快的欢还是惊慌的慌。”
我的“相谈甚欢”和你的“相谈甚慌”。
薛清灵听他说这话,用手揉了一把脸颊,加深厚度,之后便十分倔强的坚持道:“当然是前者的欢。”
“那好啊,我刚刚让你看的那本小册子呢?拿出来,现在我来考考你。”
薛清灵这下子是真的慌了,在裴疏的催促下,他把那本小册子拿了出来,可是他之前神思完全不在这个上面,根本就没有看过几页,还要考他……他岂不是一题都答不上来。
马上变得心虚又慌张的薛家小鸵鸟,抱住身边人的手臂,默默不语,就像是等待着判刑的嫌疑犯一样。
“行了,我来出几道题,你要是答错了,要罚你……”
薛清灵紧紧地闭上眼睛,紧张到了极点。
裴疏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发,一双桃花眼里满是笑容,语气里带着促狭:“这样吧,错一题,你亲我一下。”
“啊?”薛清灵马上睁开眼睛,他看着眼前裴疏的眼睛,犹豫道:“那我要是故意全说错了呢?”
“我的小公子,你还故意说错啊,这么想亲我?那看来不能罚你这样了,罚什么呢?点你痒穴,算了,怕你难受,罚你抄书?……好了好了,你别摆出一副慌张的表情,那我们可真变成相谈甚慌了,说错了不罚你。”
“知道你刚才根本就没看书,眼睛全盯在我身上了,我逗你的,没打算考你,别一副心虚的模样。”
薛清灵一听他说不考了,瞬间变成了听说考试延期的欢快考生,顿时马上心神放松,抱住裴疏的手臂,忍不住露出两个小梨涡,裴疏抬手揪住对方的小梨涡,轻笑道:“你看看,刚刚我们就从相谈甚‘慌’变成了相谈甚欢,薛小公子现在知道我们俩相谈甚欢谈的是什么了吧?”
薛清灵抬手把耳朵捂住,掩耳盗铃似的,他听不到就是不知道。
“好了,我们不说这些让你慌的东西,说点其他的,上次你说过的,想要弹琴给我听,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听得到薛家小公子的琴音啊?”虽然刚才是悬丝诊脉,但是裴疏不得不承认,在抚摸到那丝线上的时候,他有点莫名手痒,想弹琴了。
所以这会儿说起了这茬。
他却不知道,听说了他这话的薛清灵,心里更慌了。
薛清灵抱着他的手臂默默不语,在心里打算马上回家找琴艺师父过来临时抱佛脚。
两人笑闹了一阵后,便一路坐着马车回到了医馆,这时候医馆里居然等了十来个人,全都是来回春堂看病的,裴疏跟薛清灵从马车上下来后,发现这一大堆的全都是风湿病,估计是在这种天气里病情反复发作,疼得受不了了,过来求医。
也是因为上次罗江来到医馆治头晕症时,裴疏还为他诊治了一下风湿病,顺便卖了对方一些风湿膏药,他回去用了一段时间,发现这样潮湿的雨天里,居然不红不肿也不疼了,自己觉得神奇,便出去瞎显摆,搞得周围同样风湿疼痛的人听着神奇,便也来回春堂求医问诊。
这些人的风湿病症各有不同,裴疏给人一一给人诊治过后,开了不同的药物回去内服外用,顺便也当场给人家用针灸或是用笛子祛湿,其中有些人身上还长了湿疮,也就是湿疹,裴疏也给一道治了。
“我身上的湿疮一到这时候就反反复复发作,真能治得好吗?”
“已经好些年了,治不好。”
“不过敷了药后确实感觉好多了。”
“能不痒不疼就好,否则难受死了……”
……
在这样的天气里,本来就容易风湿湿疮发作,裴疏早已预料到了这些,医馆里也备着药膏,薛清灵同样忙碌了起来,他自己倒是蛮开心的,虽然诊断不了病,但是他在抓药制药熬药上面天赋厉害,像一只勤劳的小蜜蜂一样在医馆里穿来穿去的。
这么医治了一些人之后,名声更是传扬了出来,来回春堂的此类病人也就更多了。不过,估计也就这几天扎堆出现。
裴疏忙活了一两天,觉得自己从送子裴大夫,变成了风湿裴大夫……
当然,他也收益颇丰就是了。薛清灵开开心心的收他的药钱,空闲的时候拿着他的小银算盘数药钱,而裴疏收他的诊金,是,手里的诊金确实越来越多了,可他想把诊金一起交给薛清灵。
一堆的银子自己保管着真的让败家子不太舒服。
尤其是还得存着不能花出去。
裴疏一开始想了个办法,就是在房间里挖了个坑,把银钱埋进去,假装不是他的钱,可这样依旧心里不是很舒坦。直到一天晚上他出去采药,在城外一处悬崖峭壁上刨了一个坑,把银钱藏进去后,他就舒舒服服的拿着笛子回去了。
学会了一种奇怪却又合适于他的攒钱方式。
第60章 晒药
五六天断断续续的阴雨天气过后,终是初放晴光,一早上起来便是天朗气清,温风拂晓,天上的云是乳白色的云,夹带着点点金色,再过些许,那金色更加强烈,升上天空后,浓艳的日光泼洒下来,穿过檐角,亮堂堂的光芒将那所有角落的阴暗潮湿驱散。
阴湿天气过后的晴朗总是令人欢喜的,而温煦的日光更令人觉得惊喜和难得,正是晾晒东西的好时候,各家各户都要把被褥枕头挂出来晾晒一番,而在回春堂的后院里,则搬出了五六个架子,架子上面分作好几层,每一层上都摆着一个圆形的竹编大簸箕,簸箕里面铺满了各色药材。
细碎的草药在日光下泛着星星点点的光,满院子都是药香。
薛清灵蹲在地上,逐一将草药铺好,日光照在他身上,柔和了他的眉眼,他的长发垂落在身后,用一根白丝带简单的束起,除此之外,上面还缠绕了一根灰棕色编绳,编绳两端缀着紫檀木小葫芦,两个小葫芦夹在在发丝里招摇。
裴疏从厨房里走出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一幕,他收敛气息,无声无息的走到了对方身后去。
站在对方身后,裴疏伸手在对方的小葫芦上揪了一下,薛清灵有些懊恼的回头,“你别弄我头发。”
“没办法,谁让你这两个小葫芦太招人喜欢了。”裴疏轻轻笑了一下,拿起手上白瓷碗里洗好的一小串东西喂到了薛清灵的嘴边。
薛清灵定睛一看,发现是长而圆润的黑紫色果子,色泽油润,还带着点点水光,他有些惊喜道:“是桑葚啊。”
“是啊,我清早去山上摘的。”之前裴疏去刨坑藏银钱的时候,意外发现悬崖底下的谷地里,倒是长了一大片野生的桑葚树,这时候挂满了深紫色的果子,裴疏摘了几个尝尝,发现味道还不错,于是便采了一大筐回来。
薛清灵在那深紫色的果子上咬了一口,入嘴的果子个头大,内里也是肉厚汁多,味道非常的甜润,还夹带着一股独特的酸,嚼起来酸甜酸甜的,非常好吃,更别提那浓而强烈的汁水,醇厚香浓,让人吃完了之后,嘴里还犹带果香。
听说是裴疏亲自去摘的后,薛清灵觉得嘴里的果子就更甜了,他去洗了手,与裴疏一起坐在井边的两张小凳上,一起吃桑葚。
紫润的果子在白瓷碗中颜色浓郁异常,薛清灵从里面挑了几个,抬手喂到了裴疏嘴边,“你也尝尝。”
裴疏低头吃了几个,发现每一个都甜香异常,“怎么感觉你选的甜一些。”
薛清灵眨了一下眼睛,得意道:“那是当然。”
在诊脉辨病方面,薛家小公子不自信,可在一堆果子里挑出最甜最好吃的那几个,则是他非常擅长的本领。
“这果子味道真好,若是有的多了,倒可以酿一些桑葚酒……”薛清灵吃着果子,喃喃的说道。
“酒?”裴疏眼睛一亮,不禁有些欣喜和期待。并且马上就心里决定了,悬崖峭壁是他家,四舍五入一下,底下的桑葚树也属于他的,反正那个地方荒无人烟,普通人绝对去不了这险地,除非……那个人他跳崖自杀。
“那我再去多摘几筐回来,到时候就麻烦薛小公子帮我酿几坛子酒……”
“没问题。”
吃完了桑葚之后,裴疏让薛清灵掀开下摆,把裤腿卷到膝盖上去,拿起一盒药膏,在对方小腿的伤疤上轻柔的抹药。连续敷了几天的药膏,对方腿上的疤痕已经消退了许多,只剩下淡淡的红痕还留在光洁的小腿上。
裴疏的手按在对方细长的小腿上,指腹沾着药膏打旋,对方的腿瘦而有莹润的肉感,肤质白而细滑,在日光下纤白细嫩,像是脆生生的藕节似的,非常赏心悦目。
小裴大夫这几天,连续医治了各色各样的湿疮患者,被迫看了无数肿脓的斑斑点点,现在看到这一片光洁的细腿,心下更是喜欢。
他轻柔的在那浅淡的疤痕上抚过,温声道:“再过几天就彻底消失了。”
“真的啊?”薛清灵看着腿上那道浅色的红痕,以前那里则是一道他很讨厌的疤痕,但到底这疤痕也跟了他十来年,这下突然消失,还真有些不舍……当然,也只是轻微的不适应罢了,这道疤能消失,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自然是真的。”
一到了晴天,好事就接连发生,晒了药材,吃了果子,又得知腿上的疤痕快好了之后,薛清灵心情甚佳,加上今天医馆病人不多,他又在小厨房里架了个大砂锅,决定熬粥去,不多久,便是满院子的粥香四溢,扰得人心里发痒。
幸亏院子里还晒着不少药材,让这粥香减少了杀伤力,裴疏拿起那一簸箕的草药,飞身上了房顶,把簸箕在房顶上摆好后,从里面抓了一把草药嗅了几下,方才觉得自己从粥香里跑出来了。
他站在屋顶上,风吹扬起他的白衣,腰间笛尾上缀着的嫣红色穗子,也随着风摇摆,裴疏看向远山,心里思量着要不要先去山上摘点桑葚回来,免得在这里受煎熬,可要是他离开了,这一来一回,恐怕又赶不上热粥出锅。
思来想去的,他还是决定坐在房顶上,晒着日光静心打坐,如果医馆里这时有病人来,会有伙计进来叫他。
薛清灵煮粥的时候,还一心二用,在旁边弄了个小红炉子烤酥饼,酥饼里的馅料,用的就是那新鲜的桑葚果。
裴疏打坐的时候,也是一心二用,估算着粥快煮好了之后,飞身跳下屋顶,钻进了小厨房里,瞧见薛清灵还在那煮粥,他倒也不着急,去找了茶壶杯盏,弄了一壶开水,优雅闲适的泡茶。
裴疏泡茶的手艺也是不错,以前在万花谷的时候,也时常烹茶赏花,只不过出谷六年,一路游历四方,也没有再亲自泡茶的机会。
把新茶泡好之后,裴疏走到了薛清灵的身边,随手捡起一块新烤出来的小酥饼尝了尝,这酥饼外面酥脆,里面深紫色的桑葚馅儿甜香流汁,酸甜适宜,吃起来不干也不腻。
他也喂了薛清灵一块酥饼,再让对方尝尝自己亲手泡的茶,顺便自卖自夸道:“我这泡茶的手艺虽然比不上你,但也属上等。”
薛清灵笑着品了他一口茶,点点头夸耀道:“很是不错,比我娘的手艺好多了。”
裴疏:“……”
这可算是夸?
在一旁品茶吃了几块酥饼后,薛清灵那要命的粥终于煮好了,他盛了一大碗粥,端到了裴疏面前,这一碗粥用的还是以前的那个大海碗。
薛清灵笑着把粥推过去,眨了一下眼睛:“裴大夫,你的相思粥。”
裴疏也含笑的配合他:“喝了你这粥,我就中毒更深了。”
裴疏拿起汤勺舀了一口甜粥,轻轻吹了一下,不经意的说道:“听小艽说,你以前是不熬粥的”
“嗯。”
“是因为那次,我说要去旸川?”
薛清灵这会儿倒也诚恳的很,反正他以前的旧事也被对方知道了,“我想到你在旸川喝粥,我见不到人,煮一碗粥放在面前睹物思人不行?”
“行,而且你现在不用再睹物思人了,人就拴在你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