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修行,无外乎两种,一为激发自身体内仙灵之气,二为引天地之灵气为我用。自身拥有的仙灵之气毕竟量少,所以,清远的修行强调如何引用天地之灵。”
胡砂赔笑道:“大、大师兄,天地之灵……是什么东西?”
凤狄颔首道:“不错,若要习得一门法术,了解通彻方是正道,要保持这种勤勉。天地之灵乃是开辟鸿蒙之际阴阳二者之力,阴为……”
“等等……能不能说得……通俗些?”胡砂继续赔笑。
凤狄想了想:“也罢,这些东西你自己可以去沉星楼查找典籍来看。清远是仙山,灵气充沛,举个例子来说,就像是装满了甘露的杯子,而你要做的,就是从这杯子里借上一两滴甘露,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的很。”
胡砂吃了一惊:“清远这么多人,你也借一滴我也借一滴,会不会借光啊?”
凤狄瞪了她一眼:“人的身体才能容纳多少灵气?阴阳二者激荡□,循环往复,滋生灵气,何来被借光之说!”
胡砂被他瞪得很惭愧,纵然还是一头雾水,却也不敢问了。
“现下我传你一套口诀,能不能顺利引来灵气习得腾云术,就要看你自己了。”
说罢,凤狄叽里咕噜念了好长一串口诀,拗口之极。
“如何,记住了吧?”显然他把胡砂当作天才。
她木然摇头:“……再念一遍好吗?”
凤狄恨铁不成钢地皱了皱眉头,又念了一遍:“记住了没?”
继续摇头。她一个字都听不懂,更别说记住。
“怎的还记不住!”他怒了,“惫懒如凤仪,师父也不过念了两遍口诀,他就能融会贯通。你怎能连他也不如?”
胡砂苦笑道:“我……自然是比不上二师兄的……”
“胡说!”凤狄先是一怒,跟着似是觉得自己过于严苛,便放缓了神色,抬手在胡砂肩上鼓励地一拍:“不要妄自菲薄。大师兄虽然没有开坛授业,然而也见过许多新晋弟子如何跟随师尊修行。似你这般勤勉好学不以为苦的,实在少见。你是个天才,日后成就必然要高于凤仪和我,小小的挫折不算什么。”
虽然是被鼓励了,可是为什么她觉得肩上的压力更大了呢?再说了,她不以为苦,不是他逼出来的么?面对着千年冰山脸,谁敢有异议?
胡砂满头黑线地答应了一声。
“你且留在这里慢慢练,我有事需要离开一下。今日若是能学会,便试着腾云飞回芷烟斋。”凤狄充满信心地又拍了拍她的肩膀,“胡砂,你能行。”
事实是,她一点都不行。
那个口诀她一个字都没记住,腾什么云,摔死还差不多。
胡砂对着他的背影长长吐出一口气,郁闷地蹲在了地上。
升龙台建在顶峰,云雾缭绕,冰雪层封,四角用冰各雕了一颗龙头,清澈透明。胡砂在台子上走来走去,实在没事干,又不敢回去,只得用手去抠龙眼睛。
抠一下,想到大师兄说她是天才,不由打了个冷战。
再抠一下,想到他充满信任的眼神,继续打冷战。
怎么办?她已经能预见自己将会看到大师兄失望又鄙视的神情了。第一次被人这样信任,却是这么个结果,真让人不甘心。
扑地一下,冰雕的龙眼禁不祝糊左抠右抠,掉在了地上。
胡砂吓了一跳,左右看看,确定周围没人发现自己做的坏事。不行,她还是赶紧闪人比较好,否则破坏仙山设施这个罪名怎么说都不轻。
她掉脸朝台下走,忽听台阶上有两个弟子在说闲话,隐约听见“芳准师叔祖”几个字,胡砂登时一阵心虚,以为他们看到自己抠龙眼了,脚下不由一停。
“曼紫师姐他们都说,芳准师叔祖常年生病,把脑子给烧坏了,居然收个完全不中用的丫头做弟子。听说她都十五岁了,还会在祖师爷的课讲上睡觉,把祖师爷气个半死。芳准师叔祖居然也不怪她,还为她说话。想当初咱们入门也不过十一二,比她还小着几岁呢,何曾见师父这般仁慈过?”
那人一边说一边叹气,胡砂也跟着叹了一声。
另一人低声道:“这些也罢了,你知道吗?我前几天听人说了个不得了的事情。那个新来的师叔,和凤仪师叔很有些不干不净,两人光天化日之下躲在屋里不知做什么,被人撞破了居然也不当一回事。咱们仙山清远是什么地方,居然能容得下此等龌龊,简直令人失望透顶。”
“什么?!居然有这种事!”
一人惊讶了。胡砂也跟着惊讶了,反复回想自己和二师兄究竟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怎么没有#旱起来,凤仪师叔那个人,从以前开始就没什么好口碑。你不觉得他看上去特别不可靠么?仗着长得漂亮,轻佻过头,早上还在大殿那里对自己师妹动手动脚,说他没做过什么龌龊的事都让人难相信。听说当初他入门的时候祖师爷强烈反对来着,倒是芳准师叔祖被他给迷惑了,非要收他为徒,差点和祖师爷闹得不愉快……这人的手段可见一斑,保不准芳准师叔祖也……”
“你少胡说!”
胡砂大吼了一声,蹭地一下跳了出去,那两人吓得脸都绿了,齐齐回头。
“二师兄才不是你们说的那么坏!你们懂什么?我最讨厌在背后说人坏话的家伙!”
她吼得脸都涨红了,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
“你们一点都不了解的人,只靠捕风捉影就能乱下定论,师父和二师兄都是好人,你们接触过吗?为什么要在后面乱说?”
那两人一见是她,难免尴尬起来,只得缩着脑袋给她行礼:“见过师叔……”
胡砂眉头拧了起来:“这些行礼也都是假的,你们才是面子上作假,内心龌龊的东西!”
那两人被她说得脸色更绿了,其中一人勉强笑道:“说的也是,我们自然不比师叔英明神武,身为师叔还要上升龙台修习腾云术,我本以为那是小辈弟子才做的低级修行。我等不该打扰师叔清修,只得腾云告辞了。”
说罢两人念起诀来,招来云雾得意洋洋地飞走了。
胡砂顿时沮丧极了。
其实她根本不是什么天才,非但不是天才,只怕还是庸才中的庸才。所谓的勤勉也不过是避免麻烦,倘若没有大师兄在旁边每日督促,她根本懒得做那些修行,混混日子而已。
胡砂在二目峰上徘徊了很久,越发感到自己的没用。没有大师兄他们用缩地或者腾云,她想在天黑前赶回芷烟斋都做不到。
想到即将面对大师兄失望的眼神,她就和被猫抓过似的,坐立不安。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胡砂赶路赶得满头大汗,这会她才刚下二目峰,离芷烟斋还有大半的路程。
如果天黑的时候再不回去,只怕二师兄就要找来,到时候脸才丢大了。
胡砂擦了一把汗,忽听身后有人唤了一声:“胡砂,你怎会在这里?”
她急忙回头,却见许久没见到的师父大人正站在不远处关怀地看着自己。
见到他,胡砂顿时感觉和见到自己亲爷爷似的,所有委屈一股脑冲上头,呼啦啦漾出两包眼泪。
“师父……”她说着就大哭起来。
芳准哭笑不得地走过去,抓起袖子替她擦了擦满脸的汗水加泪水,“这是怎么了?一个人待在这里,怎么不在芷烟斋?你两个师兄呢?”
胡砂抓祝蝴的衣服一顿哭,絮絮叨叨地:“我不行……师父,我不是什么天才,那个腾云术我没学会,口诀都记不住……大师兄肯定要骂我……”
芳准费了好些功夫才从胡砂这里搞清楚来龙去脉,当下笑叹:“凤狄也是胡闹,你才入门几日便要学腾云术。冷静点,不是什么大事,不用难受。”
胡砂使劲摇头:“可大师兄说我是天才!”害他失望真不好意思。
芳准憋不住笑了起来:“就算是天才,也不能还不会走路就学跑步吧?”
他见胡砂要哭又不敢哭,使劲憋着,憋得满脸通红的模样,又有些忍俊不禁,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道:“跟我来。”
他牵着胡砂的手,走了一阵,停在林中一块空地上。
“其实那些口诀初初接触,就算是天才也不可能第一次就背下来。须得先在沉星楼借阅一些典籍,学习一段日子,熟悉了之后再面对,会容易许多。”
芳准低声念了一串口诀,四周顿时有云雾团聚而来,将他周身托起,缓缓离地足有三尺的高度,定在空中一动不动。
胡砂抹了抹眼泪,嗫嚅道:“师父……你、你再念一遍好不好?”
芳准收了诀,云雾即刻散开,他又缓缓落在地上,轻笑道:“我再念上二十遍,你就能记得了吗?口诀不是这样硬背的。”
“那要怎么背?”胡砂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仙家有无数口诀,轻者可以腾云飞翔,重者可以呼风唤雨雷霆万钧。但如果把那些口诀拆开来,也不过几百个字,搭配不同,效用就不同。你只是不理解那些字是什么意思而已。譬如这腾云术中,第一个字的意思是……”
芳准细细给她讲了一遍腾云术口诀的含义,并每个古怪口音到底对应着什么物事。
胡砂渐渐茅塞顿开,待他再念了几遍口诀,她竟已能记住大半,顿时喜不自禁。
“师父,还是你教的好!”她不由感慨万千,“要是师父教导我就好了。”
芳准笑了笑:“你先把这腾云术的口诀背熟,只怕现在以你之力,也飞不过一尺,想要在盏茶时间游历海内十洲,起码也要两三年的功夫。不过,目前这样也够了,你且试试,看能不能腾云,也好教凤狄安心。”
胡砂默默念了一遍口诀,只觉周围有丝丝单薄的云雾团聚过来,脚下一轻,不由自主便浮了上去,大约离地有半尺的距离便停住了。
“啊,成了!”她喜得眉开眼笑手舞足蹈,试着往前飘了一段距离,脚下云雾突然又散了开来,她一个不稳摔在地上,险些把牙给磕断。
芳准急忙过去把她扶起,柔声道:“这样已经很好了,初初修行这段时日,你的身体能容量的灵气有限,不过也不枉凤狄说你是天才。”说着他又忍不住要笑。
胡砂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
“今日先回去吧,明早去我那里一趟,我将常用口诀归纳一下,你自己好好看。”芳准冲她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别让凤狄知道,否则要怪我多事。”
胡砂心中感动之极,低声道:“谢谢师父。”
他笑着摇了摇头,握祝糊的手:“走吧,和师父一起回去。”
胡砂赶紧答应了一声,抬头见他背影清瘦飘逸,明明是看上去比两个师兄还小,不知道为什么,她却觉得可靠之极,好像什么事都能托付给他,什么东西都压不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