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她到底是位女士,自己纵有满腔抵触也无法当着其他人不客气地赶走她。
或许是因为他刚离开唐子朝,心头仍然热着,有更多勇气去碰触以往不敢触碰的人和事。
“我……”萧涵张口,见盛世心不在焉,忽然忘了想要说什么,顿了顿,右手悄悄攥住了裙子一角,才压着呼吸道:“我原本是打算永远息影的,夏导告诉我男主角定了你,我才会来。我想——”
“您想做什么都与我无关。”盛世打断她。
他很少打断别人说话,他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告诉他这是非常不尊重他人的举动。
盛世极快说道:“您是否复出不用向我交代,我没有权力干涉别人的人生。您既然进了组,便是我的同事和前辈,我会努力区分好私人感情与工作,也请您不要有过多的心理负担。”
盛世认为自己已经将态度表达得很清楚了,转身想离开。
没走出半步,小臂骤然一紧。
萧涵在后头拉住了他。
“小世,你这么讨厌我吗……”萧涵的声音是那样悲伤,悲伤的莫名其妙,却真切浓郁铺天盖地,听得盛世心底震颤。
盛世的嗅觉比一般人灵敏很多,他之前一直和萧涵保持着距离,这会离得近了,轻而易举地嗅到了一丝熟悉的香味。
是他妈妈亲手调配出来的味道,极淡的香雪兰香糅合着柠檬草的清新。
盛夫人从来只用这一种香水。
他快十二年没有闻到过这个香味了。
盛世鼻头微微发酸,没有回头,抬手捋开了萧涵抓着他小臂的手指。
“您不是我妈妈。”他说,“我不管您和顾天远是什么关系,至少在我心里,您永远代替不了她。”
“我没有想要代替她,我从未想过代替她,我怎么可能想代替她!”萧涵语无伦次道,盛世目光触及不到的身后,眼泪正顺着她美丽的脸庞肆意淌下,“所有人误会我都不要紧,我只想让你相信我。小世,你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好不好?”
盛世眼眶热得厉害,仰起头眨了眨眼,呼出一口浊气,好让自己开口说话时的语气能尽量保持平静:“我相信您很重要吗?”
“很重要,你是她唯一的孩子。”萧涵轻声道。
盛世一直反感有话不好好说的行为,他过去二十五年里奉行的准则很简单:只要不伤害到别人,有问题就问,有误会就沟通,想做什么就做。
唯独在处理母亲相关的事情上,他成了自己讨厌的那种人。
不仅拒绝沟通,还肆无忌惮地伤害着别人。
他能感受到萧涵很难过,换作以前,他是无法对眼泪坐视不理的,无论哭泣的是谁。
盛世转过身来,果然看到了萧涵满脸的泪水。
他撇开头,从口袋里取出包纸巾递给她。
萧涵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哭了,局促地接过纸巾,匆匆擦了擦眼角。
“对不起。”萧涵尴尬地笑了一声,笑声微哑,“我没有想哭的,让你为难了。”
“我不为难。”即便对萧涵盛世也不愿撒谎,抿了下唇,缓缓说道:“我是谁不重要,有没有误会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妈妈不会回来了,而我害怕回忆失去她的过程。”
“所以到此为止吧。”盛世说。
说罢,他拘谨地冲萧涵躬了躬身。
恩怨从来不可相抵,小时候萧涵对他多好他记得,别人家待亲生孩子不过如此。
这个鞠躬源于他对长辈的尊敬,更多的,他实在给不了了。
盛世隐隐感觉到当年发生的事可能和他知道的不一样。
可正如他同萧涵说的,他害怕回忆过去,更害怕探寻所谓的真相。
唐子朝给他的勇气,撑到现在,已然快要耗尽了。
盛世几乎是落荒而逃。
“那,等你不怕了,再来找我好吗?”
他听到背后传来这样一句话,太轻了,太怯懦了,像是树叶飘下时带起的一缕细风,不等叶片触地便已消散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