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顾谦牧问他,想不想堂堂正正地去看望父亲,他才松口,说了部分实情。
当年,盛夫人不便透露盛涛的计划,临起飞佯装被王治惹怒,给了他一笔钱将他当场解雇赶下了飞机。
王治是顾天远的助理,自然知道顾天远对盛夫人有求必应,压根没费力气去找顾天远诉冤。
被月明集团董事长夫人亲自辞退的人,想在T市找到更好的工作可谓天方夜谭。王治伤心于自己兢兢业业为顾盛夫妇操劳数年竟得到这样的下场,没有回家,找了间小旅馆借酒消愁闷头大睡。
一觉睡醒,新闻报道铺天盖地:盛夫人乘坐的航班失事,专家推测无人生还。
失业和丢命一比,简直是天大的走运。
王治郁气尽去,打算拿着盛夫人给他的钱好好消费一番压压惊,打开装现金的信封时,看到里头夹着张盛夫人写的纸条。
只有一行字:如果我死了,带上家人离开T市,不要联系集团里的人。
王治这才明白,盛夫人压根不是性情大变,而是早有所料,在紧要关头救了自己的命。
他吓出了一身冷汗,甚至没敢通知老父,连夜跑路了。
那个年代不同如今走哪到哪的人脸识别和监控头,火车票尚且没有普及实名制,很多地方城市仍是办公人员手写录档。盛夫人给王治的钱足够他在异乡操作买个户籍更名改姓做点小生意。
顾谦牧问过王治:“那你父亲呢,你任由他以为你死了难过十多年?”
王治回答得毫无愧色:“不然呢?他一喝酒什么话都往外说,让他以为我死了总比我真死了强。他有存款,我不在身边也能过得很好。”
顾谦牧当时便看出王治自私自利胆小如鼠,约莫是不会指证盛涛的。
他只问王治要盛夫人的亲笔纸条。
王治不肯给,一会说隔得太久纸条弄丢了;一会说落在现在住的家里,又不说他住在哪个城市。
顾谦牧推断王治无法确定谁是杀害盛夫人的真凶不敢轻信他,只得慢慢来,安顿好王治后,隔三差五去找他吃饭聊天,建立信任感。
哪知一不留神,王治就跑了,半点讯息没留下。
唐子朝隔着电话冷笑:“王治不蠢,你姓顾,他见到了你还猜不到元凶是谁么?”
顾谦牧“啊”了声,不解道:“那他为什么跑?”
“他把自己的安危看得比良心重。”唐子朝对王治嗤之以鼻。
顾谦牧依然疑惑:“可我没有理由伤害他吧?”
顾谦牧是真正的君子,他用着自己的思维模式去推算,即使再会设想,也永远想不到人心能有多阴暗。
唐子朝却亲身接触过这类人。
总有些人,哪怕全世界好人快死光了,自己说一句话便能拯救,可但凡说这句话有任何危险,他也会站回黑暗中,假惺惺地自我安慰:不是我不想说,是不能说,我会死的,我迫不得已。
在他们眼里,他们自己的性命比什么都重要。
王治当然清楚顾谦牧不会伤害他。
正因太清楚,所以跑得毫无后顾之忧。
相反,交给顾谦牧纸条,一旦被盛涛得知,盛涛绝对会找他算账。
盛夫人救了王治一命又如何,恐怕在他的认知里,他本不该死,侥幸活下来全凭他自己运气好,是盛夫人给他带来的性命之忧,盛夫人救他、给他钱安抚是应该的。
说不定还要生气,气他横遭无妄之灾,被连累得与家人分离十几年、隐姓埋名见不得光。
王治并非大奸大恶,却是个实打实的小人,令唐子朝反胃得不愿多评价一个字。
“请私家侦探追吧。”唐子朝望一眼门里熟睡的盛世,揉了揉眉心,“追到人后不要惊动,这种人精,一定藏着盛夫人的纸条当保命符,让人查清地址想办法去他家里找。他没有盛涛策划谋杀的直接证据,我们得把精力花在刀刃上。”
“刀刃?”
“佘瑞,还有放火的人。”
电话那头的顾谦牧沉默了几秒。
“好。”他说,“我试试说服佘瑞。”
唐子朝挂了电话,轻手轻脚地缩到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