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椅子上的妇人一阵剧烈的咳嗽,喘息着说道:“若兰!娘的娘家,就在狮子园门前对面的街上,若是寻到,你就和为娘的,在外婆家渡过难关吧!寻到好日子,找你外公外婆凑些银钱,弄得体面些,就嫁到杜家,省得再和为娘的,四处受苦!”
那唤做若兰的北方姑娘道:“娘!女儿已经寻到狮子园门前,就是看不到您说的地方!爹爹已经不在了,就算嫁到杜家,女儿也要带着娘一起去!”
妇人闻言扭过头来道:“哎呀——!怎么会不见的!记得十四岁出嫁之时,我娘家就在这狮子园门前,不会错的!傻孩子,这天下哪有人嫁人还带着娘的?闺女啊!你问问路人吧!早寻到娘的娘家,怎么说,也好吃一顿饱饭啊!这些天,委曲你了!”
那北方姑娘点了一点头,拉住一名姑苏当地人道:“借问老伯!这街对面可是有一户李家!”
那姑苏老伯急挣开她的手道:“讲的什么侉子话,老汉听不懂,你们北方瘟疫横行,你莫要拉我!”
椅子上的妇人急忙用姑苏话也道:“借问一下老伯,这街对面可有一户姓李的人家!
那老头这下听明白了,远远的站着道:“罗!那正对门的不是?听你说的是本地话,想来你定是姑苏嫁到外地的姑娘了!”
妇人道:“正是!我十四岁嫁到洛阳,如今已经二十六年了!”
那老者道:“这样算起来,你年纪也就四十岁吧?为何一副老妇之相?”
那妇人叹气道:“唉——!天灾人祸,一言难尽啊!谢谢老伯了!”
老者好心的道:“李家拒交皇税,被西厂的公差,屠戳了满门,尽起金银而去,封了大门,若是投亲戚,依老汉看,就不必了,被朝廷的鹰爪看到,恐又多生事端!”
妇人大惊道:“什么!”头一歪,昏死了过去。
北方姑娘道:“娘!你和他说了些什么?”连问了几声,声息全无。
姑娘大惊,急放下背后的木椅,看到妇人模样大惊,把手往她鼻端一探,出的气多,进的气少,她一个姑娘家,以前又是个大小姐,顿时没了主见,就在路边,放声大哭起来,泪水流过面颊,露出两道雪也似的白痕。
此时正是多事之秋,姑苏百姓早已见惯此种情景,都是自扫门前雪,路人围观的不多,忽然有人大声道:“大哥!看看是怎么回事!”
一名穿着件旧僧袍,光着两只脚的雄壮少年男子道:“好!我们过去!”
那名少年走至姑娘面前,蹲来笑道:“我叫赵五,这些都是我的兄弟!请问姑娘,发生了什么事!”
姑娘半哭着把事情说了,牛展抓抓头道:“大哥!她说什么?老子一句也听不懂!”
赵五笑道:“她说她从洛阳来投亲威,刚走到这里,她老娘就这样了!”
王富笑道:“大哥牛B啊!没去过北方,却能听懂这个北方妞儿的话!”
赵五笑道:“谁说我没去过北方?”
转过头去,用北方晋阳官话道:“你让开,给我瞧瞧你老娘怎么了!”
牛展等人听赵五竟然说起北方官话来,大惑不解,姑娘人生地不熟,难得遇到一个会北方官话的人,也似遇到了救命稻草,急忙也用晋阳官道:“谢谢大哥了!”
晋阳官话,只在官宦子弟中使用,属于一种上层交流的语言,普通的大户富商,大部分也不会说。两人说者无心,却不料给路边的有心人听去。
赵五扶过妇人,一搭脉门,苦声道:“我只能把她救醒,要想弄好,却是不行,须找专科的大夫才行!”
姑娘道:“先救醒也行!把娘救醒,就知道方才那老者和她说什么了,若是寻到外婆家,不愁找不到大夫!”
赵五帮妇人疏通了经脉,妇人吐了一口血出来,悠悠转醒。
姑娘急道:“娘!方才那老者说了什么?”
妇人啼哭道:“那老者说,你外公抗交皇税,被西厂的人抄杀了满门,那街对面的残破屋子就是了!”
牛展笑道:“大哥!没事了吧!”
赵五道:“有事!听说她们的亲戚家,被西厂灭了满门!”
汤林道:“是街对面的李家吗?”
妇人听得懂姑苏话,用本地话答道:“正是李家!”
汤林道:“两年前,当今官家派人征收建豹宫的捐税时,正是这李家带头抗的税,被西厂杀一儆百,抄家时,只搜得三四百两银子,离官家所征的纹银二千两,数目相差实在太远,也难怪他家不缴!实在是没钱可交啊!”
赵五低怒道:“这叫官逼民反!我们左右无事!不如就帮了这个外乡的姑娘吧!”
王富道:“怎么帮!若是杀人,某倒是胜任愉快!现在是要救人,我们几个既没银钱,也不懂医术,只得干瞪两只吊眼!”
内中有个小泼皮道:“报恩塔前的济世医馆,有个龙老先生,为人最好,不如我们把人抬了去找他!”
赵五笑道:“也好!等某有了钱,再还那个医生吧!”
北方姑娘道:“你们说什么?”
赵五笑道:“我们要带去看医生哩!”
张杆平生好用枪,但没有银钱,一直没有趁手的兵器,此时看到姑娘家身后的两支玄冰锋钢梨花枪,手痒道:“能把你那枪给我看看吗?”
姑娘不明白,赵五对姑娘说了,姑娘笑了笑,从背后抽出一支枪来,递与张杆,张杆拿在手上丢了一个枪花道:“枪是好枪,就是太轻太短了些!”
牛展也好用枪,一拍他的大头,笑道:“笨蛋!这枪原是成对用的,你拿两支试试!”
姑娘也明白了,抽出另一支枪,递了过来。
张杆笑道:“老子原是笨蛋,这枪只能用一支,若是两支耍将起来,对头没剌死,反将自己弄伤,倒是划不来!”
赵五道:“你们不要废话了,先救人吧!”
话未说完,街角涌来一群衙役、密探,领路的线人叫道:“就是他们!”
赵五双手一拦,笑道:“慢来!我们自在路上行走,犯了王法了?”
内中一个领头的用官话道:“刚才是谁,用晋阳官话说话!”
王富怒道:“老子!用晋阳官话说话怎么了!惹得老子性起,杀光你们这些吊人,还不快滚!别误了老子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