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君沉迷之中,蔡琰已郁郁而躬身道:“小女子献丑了,容且告退。”
诸君神觉如同天地崩塌一般砸了下来,这才恍如隔世,却见佳人已是人去座空,余香袅袅。
董璜自小不知愁为何物,如今听完一曲《汉宫秋》,却是心生意志消沉之心,郁郁寡欢地朝着堂下诸君扬手道:“今日一曲,董璜方知凄苦为何物,本想欲与诸君共谋一醉,奈何心绪已乱,容我告罪一声,欢宴就此散了吧!”语罢,瘦弱的身躯已经转了过去,蹒跚着卷帘而去。
堂下诸君亦是心灰意冷,心绪无着,无心酒宴,各自散去。
公孙狼本是之类,自然不知秋愁为何物,听过一番秋月汉宫清寂寥后,只觉倍加思念昔日已经两隔阴阳的妲已起来,眉间充斥几许无奈,神情郁结。
出了侍中府门,只觉蓝天围白云,春风徐徐,如抚面,杨柳轻摆,似故友招手,荡尽心中郁结,公孙狼眉头已经松开,不再效那儿女之状,双手虚拥天地,轻吟一声如铁骑突出刀枪暴鸣道:“汗血盐车无人顾,千里空收骏骨。正目断,关河路绝。我最怜君中宵舞,道,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
语音刚落,却听一声拍掌叫好声传来,公孙狼定睛一看,见是四大将军至亲四俊面小将结伴前来。
“四位兄长,春日浓浓,为何不还家怀拥美妓把酒问春风,乐天知命一番,却在此有如浪荡子弟,四处晃悠?”公孙狼大笑着上前与四人一一相拥道。
相貌英俊非凡,体格精韧的张绣与公孙狼相拥轻笑道:“兄弟你亦不是如此,此话,你是最无资格说与我等。”
“然也,我等皆是武家子弟,哪里明晓把酒问春风之趣,倒不如,美酒宝剑,更来得实在。”身体厚实面相宽阔的樊忠最后与公孙狼相拥道。
一一拥抱后,公孙狼昂首阔步环顾四下朗笑道:“樊兄果然是有汉武雄风,若换在那时,怕是又一冠军侯。”
四人都知他只是玩笑之语,皆是一笑而过,倒是旁边徐徐走来一文雅少年,但听他轻笑道:“冠军侯军功威震天下,不灭匈奴,何以家为?此乃滔天豪气,实乃我辈楷模,今见五位少年英雄,气折云天,不由心生江山代有人才出之欣喜,可容小可一同相叙?”
见他朗眉星目,竟有说不出的写意轻松,公孙狼目露自愧之色,放声大笑道:“兄台如此文雅,自是我辈高攀之龙凤,岂有拒绝之理?且过来与我等一同笑傲江山,品酒论诸侯。”
“当是如此。”四人皆是含笑应许。
来人手握折扇,如浊世佳公子般飘逸,微一拱手笑道:“五位兄台果然不是俗人,他人一听我酸语直冒,早就故作高深之态,深恐旁人不知其自身浅薄无知,一文不白,却是不知此行乃沐猴而冠,贻笑大方,自取其辱,小可今日见五位兄台,言行磊落,不失为人间少年豪杰,算是高攀了。”
“哈哈,你这酸丁果然酸气惊人,我是樊忠,我给你介绍一番,他是李暹,张绣,郭沫,公孙狼,既然有缘,你亦当一表身份,不枉结交一场。”樊忠看似粗鲁,却是粗中有细,将场面撑得十分圆满。
那少年微微傲然,俊脸生辉谦逊道:“小可江东人氏,草姓顾,贱名单字为雍,今日特来拜见老师蔡侍中,不想竟与五位兄台当街偶遇,可说有缘。”
公孙狼五人皆不知其是何等人物,只知其文雅过人,倒也当得蔡邕之徒。
当下,五人也不追根溯源,寒暄一番,往长安酒楼去了。
却说董璜宴请京中少年俊杰之事传入董卓耳里,只见董卓对着李儒嘴里闪过一丝笑意道:“儒儿,你看璜儿可当得我传宗重任?”
李儒略微迟疑,模棱两可道:“公子天生聪慧,只是稍欠雕琢。”
“哈哈,儒儿,你不必诳我,他真是稍欠雕琢吗?我看不然,若非我董卓后继无人,璜儿这朽木早就丢到火里烤了,省得丢人现眼。”董卓眼里闪过一丝残暴,那是无情无义的冷洌。
李儒不置可否,微微躬身道:“主公,公子之事,不关大局,如今西征大军已进入收尾时刻,不知如何处置?”
董卓眉间暴出一丝杀意道:“蓬生麻间,不扶自直;白纱入缁,不练自黑。既然经过了血色杀戮,这十万铁骑正是杀气正旺之时,若不试试锋芒,岂不可惜?”
李儒微躬身道:“西凉之地,主公已然遗弃,不知主公意欲剑指何方?”
“白波军,此匪挡我陕西至长安之路,不除之如鲠在喉,不除不快。”董卓语露杀意,眼露无情之色。
李儒点头道:“此亦是道理,主公,此次大肆变改朝令,不知有何动作?”
闻言,董卓不由放声狂笑,声震房颤,豪气冲天道:“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既然路已到尽头,那我就将再辟新天,试剑天下,看谁能与我争锋,待春收来临之际,就是天下诸侯授首之时。”
李儒身子一震,心中闪过一丝惊骇,主公他竟是要以武霸世,这一轮血色杀戮征战下来,怕是天下十室九空,处处白骨,渺无人烟了。
董卓似是看出李儒心中所想,再次冲天狂笑一声,说道:“一将功万骨枯,千秋不朽业,尽在杀人中。哪管血流万里浪,尸枕千寻山。天欲亡我,我便欲亡天,且看它待我如何?”
李儒心神再次一震,脸上露出惊恐之色,竟生出离弃之心,此人已经疯了,已经视人命如草芥了,已经完全走火入魔了。
董卓虎眼一扫,见李儒这般,立时怒气横生,魔王功现,运气一喝,有若雷霆万钧般响彻天地道:“痴儿,还不醒来,更待何时。”
李儒脑中顿时一阵轰响,如同惊雷连环炸响,惊得冷汗直流,骇得脸色发白,双脚一软,整个人竟然跪趴下了。
董卓眼露可惜之色,傲睨万物般睥视李儒道:“儒儿,你习的乃是以理入道,心中存浩然正气,万物不侵,但孤阳不生,孤阴不长,若是长久以往,你必然会生出心魔,化为一腐儒朽木,你可知其中凶险?”
李儒脸色狼狈,回过神来,起身恭敬地一拜道:“谢主公点醒,若不然小婿定然走火入魔。”
董卓沉吟少许,面色一肃,说道:“我一生行事,不屑仁者讥,一怒即杀人,这与你心中之理格格不入,故我从未强求于你,但从今之后,你务须谨记,信仰如坚,生命不息,纵是九死,亦是不毁之身。”
李儒脸现臣服之色,再拜道:“主公之语,小婿自当时时心中谨记。”
想到身边尽是武将军人,除一李儒竟无一可用之人,董卓脸上不禁露出唏嘘之色,摆手道:“你下去吧,好生修习功法。”
“是,主公。”李儒复拜,徐徐退去。
见李儒走后,董卓负手默然仰天长叹一声,眼神却是坚定如铁,纵是万世毁去,亦是不怕不悔,沉默少许,终于还是开口沉声道:“天地杀婢可在?”
吱呀一声,宫门走进两个杀气浓郁,两个相貌冷漠腰佩削铁剑的宫女,恭敬地单膝跪下道:“主人有何吩咐?”
董卓眉间透出一丝残忍转过身挥手道:“再取三十处子为我炉鼎。”
“是,主人。”二女恭敬领命而去,如风而来,似烟归去。
是夜,太师府连连响起惨无人道的尖叫声,有如厉鬼凄惶。
五日后。
公孙狼与李,张,樊,郭五人江头送别顾雍后,便各自带愁离散而去。
莫名间,公孙狼带着红一不知不觉来到了蔡府。
望着漆色斑驳的蔡府门面,公孙狼默然叹息了一声,一朝虏夷乱中原,士子豕奔懦民泣,堂堂一代大儒、音中圣手,竟然沦落到了如此落魄的地步,当真是宁为太平犬,勿做乱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