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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我在人形的头部位置上,用柴刀划开了一道小缝,将杨婆婆的头发夹在其中。接着我就取出笔墨符纸,画下了一道符,一边画一边念:“头戴天圆,足履地方。冠带九气,结为衣裳。日为圆象,月为圆光。身披北斗,六甲九章。左掾河魁,右倚天罡。能伏诸恶黠消灭不祥。急急如律令。”
    画完之后,我又入了讳到其中,接着把符咒放进口袋,随时备用,接着把扎好的小木人,放到了堂屋的门外。
    这段咒。称之为“化身咒”,是情急之下,为了自保而转移敌人注意力用的。就好像把一个假人穿上真人的衣服,让那些敌人认为这就是真人。这个法术最早起源于茅山古法中的草人法,不过随着演变和地方化之后,渐渐也就不具备原本法术的玄妙之处。据说原本的草人法、纸人法等。不但可以让这些草人纸人化为法师自己的替身,还能够像人一样活动走路,甚至还可以让纸人、草人这样的柔软之物,扛起千斤巨石。至于是不是真的我就不知道了,因为我从未见过,但即便是传闻有夸大,也足以见得这套法术的玄妙之处。
    随后,我大大打开了堂屋的木门,好让室内外能够一气贯通,然后在木门外的地面上,插上了三只没有点燃的香。接着我将铃铛悬挂在了杨婆婆卧房的门楣上。
    剩下的时间,我就只能等待了。在等待的途中。我不断给自己念诵金光咒护身。到了差不多夜里11点的时候,屋里传来杨婆婆阵阵鼾声,除此之外,四周围安安静静的。俗话说,打瞌睡会传染,听见杨婆婆那鼾声。我也开始有点昏昏欲睡,好几次都不小心睡着,然后身子一歪又将自己惊醒过来。
    就在这个时候,门楣上的铃铛传来轻轻的叮铃铃的声音。在夜晚里,这样细微的声音也很容易被人听见,于是我一下子清醒起来,立刻转头去看门口原本插着的三支香,其中有一根已经倒在了地上。我知道,它来了。
    于是我立刻走到门外,扶起那支倒下的香,迅速地点燃。接着把包里的化身符咒贴在了扎好的木人身上。我屏住呼吸,静静地听着屋里的动静。可是却什么都没听见,也许猫走路没有声音是真的。就在这个时候,从我的耳边传来一声“喵~~”的声音。
    这声音和先前我在寻找杨婆婆的时候听见的猫叫声基本上一样,但可以很明显区分出,那不是人在学猫叫,而就是猫本身的叫声。原本我以为当我贴上符咒之后,即便是听见了猫叫,也应该是从木人的防线传来,而此刻却是在我的耳边。本能之下,我迅速转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门外的黑暗中,我只看到一团圆滚滚的黑影中,有两只发着荧光的眼睛。
    那是猫眼,没有错,也许是它察觉到我是在对付它,于是有些愤怒,以至于愤怒得我也可以看见它。没来得及多想我就用手掌上的紫微讳劈打过去,可是人的动作始终不如猫快,我只听见一声“喵呜”的低吼,接着老猫的黑影就好像烟雾一样散掉,以此同时我的脸上突然一痛,我忍不住叫了一声,再回神的时候,老猫已经不见了。
    我的右边脸上传来阵阵剧痛,以及被夜风吹拂后那种凉凉的粘粘的感觉,伸手一摸,满手是血。我知道我的脸是被锋利的猫爪给抓了一下,本身不算什么大伤,大不了就留个疤痕,但是看到这么多血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吓了一跳。于是我抓着木人准备拖到屋内,并生火把这个木人给烧掉,却发现原本一只手就能够提起来的木人,此刻却好像有另一股力气在与我拔河一样,也拽扯着木人,我竟然一下子没能够拉动。
    当下的心情,就觉得自己是一个被老骗子忽悠的小孩儿,师父留下我处理是因为他对我手艺的了解,知道我能够解决这件事。但是他没想到这个猫竟然会这么厉害,原本我贴上化身符咒后,猫会把木人当做是杨婆婆,不过眼下看来。它似乎是察觉到我的这些小动作,知道我在骗它,不但没有上当,反而发怒了。
    于是我只能放弃那个木人,如果再抢夺下去的话,估计另外一边的脸也要挂彩了。我放开抓住木人的手,一下子跳进了屋里有灯光的地方,就在我放手的一霎那,木人就好像脱力一般,从我手心弹出去两三米远。
    我站在屋里心跳加速,脸上的疼痛也刺激着我的神经。我不断给自己打气,告诉自己你能行,连更厉害的鬼魂都能够收拾还怕这只畜牲吗?想到这里的时候,我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血,打算出门再把木人给抢回来,就在这个时候,从我的身后再次传来一声猫叫,不过这次却是人在学猫叫,我心想这下坏了,老猫还是附身在杨婆婆的身上了。
    我赶紧朝着杨婆婆的卧房跑去,刚刚跑到她门口,就看到她只穿着睡觉的衣服,打着光脚。瞪圆着双眼,双手撑在地上,四肢并用地朝着我冲了过来。
    那一下,让我吓得不轻,以杨婆婆的岁数来说,走路都会比较慢,更别说这种一辈子都不会用到几次的四肢并用。她就像一只猫在奔跑一样,非常快速地朝着我扑过来,我下意识地侧身让开,她就直接通过我的身边,朝着屋外的方向冲去,见此情形。我来不及多想,一下子朝着杨婆婆扑了过去,肚子狠狠着地,双手抓住了她一只脚的脚踝。
    可是她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而是用一种奇大无比的力气拖着我一起跑到了屋外。我应该庆幸杨婆婆家的门槛并不高,否则我在穿过门的时候,一定会撞破我的头。但我没有松手,就这样被动物般奔跑的杨婆婆拖拽了很长距离,剧烈地撞地让我根本分不清方向。
    最后她停了下来,我还没来得及喘气的时候,杨婆婆突然一个转身,在我抓住她脚踝上的手背上,狠狠咬了一口。
    第六十三章 .猫哭坟头
    这一口来得突然,虽然杨婆婆本身已经是一个牙齿稀疏的老人,可人咬合的力量无论长幼都是巨大无比的。剧痛之下,我只能松开抓住她脚踝的手。这时候她也一下子往前一跃,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此刻我才察觉到,我倒在地上的位置,就在杨婆婆家的菜地当中,那三个坟墓跟前。周围很黑,我也仅仅只能从轮廓上分辨出面前的三个隆起物是坟墓,于是我顾不上手上的剧痛,赶紧拿出手电筒四处张望着。我知道她肯定没有走远,一定就在附近。
    几秒钟后。猫叫声从坟墓的背后传来,吓得我赶紧将手电筒的光束对准了声音传来的方向,这时候,一个披头散发的脑袋,从坟墓背后冒了出来,那就是杨婆婆,想必刚刚在咬了我一口后,她就躲到了坟墓背后,而此刻她表情显得有些狰狞,龇牙咧嘴,嘴边还有刚才咬我的时候沾上的鲜血。她的眉心因为表情的缘故,聚拢在一起,而当我手电筒的光照射到她的脸的时候,她的眼睛竟开始反光。种种的一切,都好像是一只怒极的猫,随时准备着再次向我发起攻击,把我撕成碎片一般。
    尽管我此刻特别害怕,但我也知道假如我转身逃走的话,她是一定会追上来的,到时候我就是后背应敌,反而更加被动。刚才我被从屋里拖到屋外,还被咬了一口,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让我猝不及防所致。大概也正因为看到了我的狼狈,这只附身在杨婆婆身上的老猫,才会在此刻继续对着我挑衅。
    想到这里的时候,心里稍微沉静下来,于是我撑着膝盖站起来,发现自己的脚已经开始在夜风中瑟瑟发抖。左手手掌伸开,因为掌心有紫微讳。右手摸出我的六方印,深呼吸一口,就朝着坟墓上趴着的杨婆婆走了过去。
    杨婆婆长大嘴巴,发出了一声“嗤!”的长音,我知道,那是猫愤怒的时候发出的声音,可我顾不得这么多了,因为每多耽搁一秒钟,就有可能产生别的变故。紫微讳和六方印,任何一样打在杨婆婆的身上,我都是有把握把附身在她身上的猫给打出啦,但是也会因此让杨婆婆受伤。好在猫毕竟只是动物灵,它们虽然会躲闪反抗,却终究不懂得技巧,否则当它控制杨婆婆身体的时候,就不会依旧以猫的状态行动了。
    在我距离杨婆婆大约一米多的时候,她突然双腿在坟头上一蹬,向我扑过来,我早料到她会这样做,于是微微侧身,让她这一下子扑空。由于是菜地的关系,地面的土壤是比较松软的,所以这一下子摔下去,到也没把杨婆婆摔上。反而给了我制服她的机会。
    于是我在她落地的时候,左手一把抓住了杨婆婆的后脖子,没有用打的动作,而是借势将左手的紫微讳,稍微用力地按压在杨婆婆的后脖子上。只见她的手脚开始乱蹬,但是在地上却无法动弹。假如此刻我的手心没有紫微讳的话。我想我是压制不了这种被附身的力量的。这个时候,我把六方印也按压在杨婆婆的头顶百会穴的位置,稍微用力,开始一边顺时针匀速在头顶旋转着,一边口中念诵道:“丁丑延我寿,丁亥拘我魂。丁酉制我魄,丁未却我灾。丁巳度我危,丁卯度我厄。甲子护我身,甲戌保我形。甲申固我命,甲午守我魂。甲辰镇我灵,甲寅育我真。急急如律令!”
    这段咒叫六丁六甲咒,是一段护体、提神醒脑的咒文。这道咒文对于鬼怪本身并不具备什么伤害作用,顶多只能虚张声势的吓唬一下,但却能够因此让这个被鬼缠住的人,聚集自身的精神而不被别的附身物挤得七零八落。加上这是一只猫,我甚至觉得就算我念驱邪驱鬼的咒文,它都不一定能够被赶走,毕竟也听不懂。所以这段六丁六甲咒。是我念给杨婆婆身体里的魂魄听的。只要魂魄的精神在咒文的催动之下得以集中,那自然就能够让占据身体的其他亡魂无路可走。
    这一招非常管用,咒文念完后两三秒,杨婆婆原本在拼命挣扎的身体,突然静止不动了。就好像一个人睡着了一样。我知道,这意味着老猫的亡魂已经离开了杨婆婆的身体。于是我松开抓住杨婆婆脖子的手,站起身来,到处寻找着起初看到的那只猫的黑影,这时候,从我身后的坟墓方向,再度传来了那种诡异的猫叫声。
    之所以说它诡异,不仅仅是因为这种声音已经在此之前出现过好几次,而在于我转过头去看的时候,只闻其声,不见其物。我侧着身子慢慢靠近,发现声音是从杨婆婆老伴儿的那个土坟方向传过来,走近之后就发现。这猫叫声有些浑浊,像是捂在被子里说话一样,仔细听了听,才察觉到,那声音是从坟墓里面发出来的。
    杨婆婆头一晚,就是被这坟墓里的猫叫声吓得坐地不起。尽管我心有准备,此刻听见还是有些吃惊。鬼魂具备穿透的能力,可是这老猫为什么要钻进坟墓?是为了躲避我的追击吗?那又为什么还要发出动静让我察觉?
    按照师父的分析,这猫之所以附身在杨婆婆身上,其实是为了用自己的方式来保护杨婆婆,不让杨婆婆被其他的鬼魂伤害。这里其他的鬼魂,却恰恰是它躲进去的这个坟墓的主人。我轻轻把耳朵靠近坟墓,好让那种猫叫声让我听得更清楚一点,这时候才发现,猫叫的声音不光是发怒的叫喊,还有一种着急之下,却又无计可施的感觉。
    难道说。这猫是被墓主人给抓进去的吗?想要挣扎却又逃不掉吗?为了证实我的想法,我赶紧在坟前插下并点燃了三支兵马香,此刻并非要它们帮我寻找踪迹,给它们下达的唯一一个命令,就是把猫给我找出来。
    如果说猫是被杨婆婆的老伴儿抓住,那么我此刻的举动就无异于强行破门去别人家抓人一样。普通亡魂和兵马的关系就好比军队和老百姓的关系,形式和等级上来说,彼此是相等的。但从官职来说,我的兵马虽然是猖兵,但也能够以多压少,以强压弱。这只猫除了伤人害人这点意外,其余并无过错,如果让鬼打鬼给灭了,那也并非好事。
    兵马得令后,我就继续在墓边静候,很快地,猫叫停止了。一团黑色的雾气从坟墓的另外一侧冒了出来,动作缓慢地飘到了我的脚边然后不再移动。
    这是一种屈服的表现,我原本不打算动用兵马,因为害怕畜牲发狂后伤害到我的兵马。此刻才发现,还是这招简单粗暴,还比较管用。
    由于没有处理动物灵的经验,也没有办法将其收为兵马,于是我只能在扶乩小木人上做了个封印,让老猫的亡魂附在上面,回头让师父想法子处理。在一切结束后,四下里安安静静,收回了兵马之后,那三支兵马香也就失去了意义。于是我蹲在土坟边上,心中默默感谢了一下杨婆婆的老伴儿刚才施以援手,接着烧了些纸钱,就把趴在泥地里的杨婆婆,用扛沙袋的姿势扛回了屋子。
    把她放回床上盖好被子以后,已经差不多是夜里1点多,我静静地在堂屋里坐着,那个位置正是白天杨婆婆坐下的位置。我一边包扎着手上的伤口,一边心里想着这杨婆婆元月十日的结局。师父曾说,咱们的职业就像是医生郎中,总有救不了的人,如果救不了,也就是命该如此。假如在这期间,夹杂了太多个人的情感。就会影响咱们的判断,而这个判断力的准确性,不光决定了咱们在这个行业里能走多远,甚至决定了我们遇到危险的时候,会不会因为感情用事,而变成更大的危险。
    那一夜。我不记得我究竟胡思乱想了多久,但那却是这连续几天来,最宁静的一个晚上。之后没有再发生过什么诡异的事,我也在差不多凌晨三点左右,因过于劳累,靠着墙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我告诉杨婆婆,一切都已经办妥,这些日子你也被影响了不少,别种地了,好好在家休息,发发呆吧。杨婆婆很是高兴,对昨晚那剧烈的动静她丝毫也不记得。我也不愿意跟她说,既然知道这将是她最后的日子,那就安安稳稳地走到最后吧。
    我连早饭也没有吃,就收拾了东西带下山。临走前,我把那个昨晚被猫扯坏的我扎来做寄身的木人重新拆散,放回到柴堆里。
    下山之后,师父看我脸上沮丧。还以为我没办好事情就回来了,我告诉他事情都办妥了,除了我脸上手上都挂彩,以及不知道怎么处理这只猫的亡魂外,别的都没有问题。师父点点头,他大概知道我在沮丧什么,可是他也没办法,只能轻叹一口气,然后默默走开。
    元月十日,杨婆婆自己家的床上去世,我没有去瞻仰,只是师父跟徐大妈提前做好了准备。也就让杨婆婆夫妻俩顺顺当当地离开了。师父回来后告诉我,杨婆婆去世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似乎是在微笑。
    人这一世,从无到有,再从有到无,原本就是这么简简单单。这件事之后,我一度在这样有些消极的情绪里过了很多天。师父看我闷闷不乐,加上我也已经在村子里躲了一阵子风头,于是对我说,要不然,你跟我去散散心吧,正好我这几天要进城一趟,要去给一个老朋友办点事。
    于是我答应了师父,城里目前乱的很,我也不至于倒霉到再次遇到当初抓我的那些人。就当跟着师父去放放风,换个心情再回来。
    三天后,我们师徒二人,踏上了回城的路。因为我还得回来,加上师父在边上,于是就只带了点必备的工具上路。路上我也没怎么说话,师父就找话题跟我聊,他问我,你难道不想知道这次咱们要去哪里吗?出于关爱中老年人的角度,我配合地问道,要去哪儿?
    师父说,去救人。
    第六十四章 .收容场所
    救人?我们做的事情,一直以来都是为了救人呀。显然师父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并没有让我满意,于是我问他说,救什么人?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师父说,具体的情况他也需要到了现场问问才知道,这个地方我们得更加低调地进去,因为那是一个类似于监狱的地方。
    听师父说到这儿的时候,我还以为他要故技重施,带领我再度上演一次轰轰烈烈的劫狱大戏,就跟早前搭救我的那次一样。虽然心里有点兴奋,但还是不免担心地说,那种地方可不就是关押咱们这号人的地方吗?你干嘛要去结下这样的单。万一动静闹得大了,让人告上一状,咱们俩都得进去蹲着,那谁来救咱们?
    师父说,只要低调点,应该是没人发现的。因为这次叫师父去的那个人,就是这个“监狱”的看守人员。师父说,这地方称之为监狱似乎是有点不妥,毕竟它关押的不是犯人,也不是犯罪的人,而是街上的那些流浪汉,疯子癫子等。因为暂且找不到这些人的家里人,又不能够放任他们长时间在外游荡,就统一带进去暂住,直到找到家里人为止。
    我问师父,如果家里人找不到,那岂不是要把这些人关押一辈子?师父摇摇头说,他猜测这就是为什么叫他去的其中一个原因,因为那里的大多数人是无法找到家人的,他们当中很多人都是有病的人,加上现在世道不好,好多好端端的人都逼成了疯子癫子,再被抓进去关一段时间,偶尔死个把个人。这已经是非常平常的事了。
    师父强调说,这个收容所的其中一个轮值看守,是自己曾经搭救过的一个人,认识很多年了,心地也很好,所以只要咱们别太张扬,就肯定不会被人举报的。若不是信得过这个人的人品,自己也不会这么冒失的前去自投罗网。
    到了下午时分,我们就已经进了城。进城之前师父特意把自己的围巾给我缠上,好让我遮住自己的小半边脸。时隔几个月,我虽然容貌并未发生变化,但是头发却长长了不少。当初被抓的时候直到被师父救走,这期间的时间我也一直都是蓬头垢面的,如今我身上脸上都是干干净净,就算当初抓我的那群人看见了我,也未必能够认出我现在的样子。师父由于剪掉了长发,又穿着便装,看上去早就不少一个仙风道骨的道士外形,我们俩看上去就跟普通市民没有区别,于是这一路,完全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但是让我惊讶的是,城里其实已经和当初我离开的时候感觉有点不同了,最明显的区别是,街上的行人变得少了许多,更多的则是那些所谓各个“民兵队伍”的组织成员。他们好像对于早前针对老百姓的抓捕失去了兴趣,而开始自相残杀了。棍棒红缨枪成了前菜,枪炮坦克变成了主食。虽然这一路上我并没有遇到开枪开炮或者看见坦克,但街边的房屋,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因枪战而留下的痕迹,在原本就斑驳的墙上。看上去更加令人触目惊心。
    师父在路上悄悄告诉我,现在城里互相对打的人,虽然各自占据着地盘,但整体来说,分为两大派别,这两大派别一派叫“反到底”。一派叫“八一五”,其实核心思想都是要保卫领袖,只不过互相都觉得对方对国家和领袖的效忠是虚假的,谁也说服不了谁。于是就开始辩论,辩论无果就开始互殴,接着就动枪动炮了。
    师父会说,由于这些基本上是学生和工人组成,而本地的工厂大多又是军工为主,所以恶化速度才这么快。我问他,以前抓我的那些人去了哪儿?师父说,这两大派没有正式反目之前,各自下属的人都做着几乎同样的事,就是满大街抓咱们这种人,小商贩一律被批判为走资本主义道路,这就是为什么你二叔和你叔父,都纷纷离开的原因。
    师父告诉我,虽然现在斗争的态势已经升级,老百姓的安全就很难得到保障。不过好在这些人都开始吧重点转移,除了那些个别被认为“罪行”很大的人,倒很少有人像你那么倒霉被抓走了。
    他说完看着我,表情似笑非笑,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我哼了一声说,怕什么。这件事早晚都要讨回一个公道来的。师父却笑了笑说,如果你是普通老百姓,也许能够等到那样的一天,但是你是一个道人,你是一个学习玄学传播封建迷信的人,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我师父就是这样,喜欢在我毫无防备的时候给我浇上一瓢冷水,或者给我补上一刀。
    很快我们就到了目的地,这个地方距离师父住的房子已经很远,甚至不在一个区域。所以我也就不必担心在这附近会有人把认出来了。师父说,现在的这片地方,是斗争规模最大也最密集的区域之一。不过不管哪派,都不会刻意难为老百姓,遇到人你看我的眼色行事,别说得太多,知道吗?
    这个地方,是一个位于两栋楼房之间的一条小巷子。但是因为是上坡,所以从巷子口走过去是需要登上十几级台阶的。两栋楼之间修了一堵墙,把两栋楼连在一起,墙上一个大铁门,墙顶上全尸被敲碎的玻璃渣子,嵌入到墙的顶端。
    在铁门外有一个好像电话亭一样的三角形顶的传达室,里边做着一个戴眼镜,身穿深蓝色中山装的门卫,师父对他表明来意,说自己是来找龙季友的,提前已经约好了来拜访。师父还谎称我是他的儿子,也许是装得太像了。门卫也没有为难我们这对“父子”,做了来访登记后,就放我们进去了。
    这“龙季友”,就是师父口中说的这个朋友。师父说他的工作就是在这里看住这些被关的人,如果有亲戚来寻人,需要在他那里核对信息后才能放人。这个职位是两个人轮换的,这个月轮到他上夜班,工作时间是下午6点到早上8点,今天自己是特意跟那个同事说,自己帮他代班一天,就是为了匀出见我们的时间。
    这是我第一次进入收容所,在我看来,实在是跟我想象中的监狱没有差别。刚走进去,左手边是一个阴暗的空间,有几扇木门,但是从木门上的玻璃窗户来看,里边没有开灯,大概只是用来堆放杂物,或者做别的用途的地方。但是右手面就不同了,这是一个好似天井一样的建筑,除了我们目前正在通过的走廊这一侧之外,剩下的三面,都分别隔成了八九个带铁笼子的隔离间。中间是用来给这些人放风活动的地方。沿着三面的隔离间边缘,有一道差不多巴掌那么宽的购,沟里看起来不深,并且有积水,还有一些人拉的屎。
    这个并不很大的范围,就在这两栋楼房右侧的这一栋的楼尾部分,看上去似乎是这栋楼原本的院子,在院子的三个方向修建了隔离间,剩下那个方向修建了铁栏杆。而我们此刻,就站在铁栏杆的背后。
    在经过这一段的时候,由于光线的吸引和嘈杂的声音,我不得不仔细看了看这个地方,许多衣衫不整的男男女女,有的在空地上摇头晃脑地走着,有的用小石块在墙壁上作着图画,有些蹲在水沟边上用木棍掏屎玩儿,有的则来回踱步,自言自语。除此之外,有一部分隔离间的铁栏杆门是锁上的,被锁上的。应该也都是差不多类似的人。
    他们就是师父说的那些流浪汉,那些疯子癫子。看上去几乎每一个人精神都非常不正常一样,只不过如果当初抓我的时候把我也关押在这里,保不准师父还没来救我的时候,我就已经被这种诡异而压抑的环境影响,变成一个小癫子了。
    龙季友的办公室就在这个走廊的尽头的房间里。远远就看到从门的地方传出灯光,师父走在前面,到了门口他朝着门内一张望,然后就咚咚咚敲了几下门的门框。这时候一个听上去挺高兴,中气十足的男性声音说道,哎呀林师傅,你可算来了,我从上午交班开始就一直等到现在呀,想睡觉却不敢,怕误了接待您啊。
    听这口气,对我师父是真的挺恭敬的。师父把我拉到一边介绍说,这个是我徒弟,司徒山。我今天来晚了,就是因为交通不怎么方便,我们俩早上就从村里出发了,可还是现在才到。
    我眼前看到的这个男人,大约四十岁左右,身材结实。脖子比较粗,于是他选择了一个非常适合他体型和头型的发型,寸头。他比我和师父都要高出不少,红光满面,声音也中气十足,这样体型和长相的人,的确在收容所里当看守是可以吓唬到那些被收容的人的。
    龙季友笑眯眯地看着我,我也还以一个微笑,然后说了声你好。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看着师父笑嘻嘻的说,了不起了不起,这么年轻就上道了。一表人才,后生可畏呀!
    尽管我知道人家说的是客气话,但听上去还的确让人挺爽的。于是对眼前这个魁梧的中年男人,产生了好感。龙季友招呼我和师父坐下,然后关上门并上拴,对师父说,这次请林师傅来,是因为我们这一个多月时间里,接连不断地死了四个人。
    第六十五章 .死了四个
    通常死亡率较高的地方,除了医院之外,大家最容易想到的就是监狱。因为监狱和看守所不同,看守所只是暂时的羁押犯人,而监狱则是犯人被定罪后,需要劳改的地方。监狱里有许多重刑犯,甚至是死刑犯。如此一来,监狱里常常有犯人因为到了上路的时间,而被提走枪决,剩下的那些释放之日遥遥无期的罪恶之徒,也就舍得一身剐,更加无法无天。也许反正料定了自己死路一条。于是就拉上点人陪葬。
    所以监狱几乎可以说是死亡率仅次于医院的地方,不过现下我们所处的地方,只是一个收容站,虽然管理的方式和监狱有点类似,但毕竟这些人不是犯人,更多则是病人而已。当龙季友说出一个多月连死了四个人的时候,我还是感觉到很吃惊,因为这意味着平均每个礼拜都会死掉一个人,对于收容站来讲,这个比率也似乎高了点。
    龙季友对师父说,这件事真正的可疑之处,在于每次死人,都是同一间隔离间里的人死去。连续四个死者,都是关押在那同一间屋子里。师父说,那有可能是这间屋子里以前曾经死过一个人,这个人变成了恶鬼,所以就不断地害死人,随着死的人越来越多,自身的怨气就越来越重,导致频率越来越高。
    师父用通俗易懂的话,来向龙季友阐述自己的看法。然后师父问道,在这四个人之前,那间牢房是否曾经有人死过?龙季友说听说在一年前曾经是死过一个人,不过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到这里来工作。所以具体情况,需要问站长才知道。只是这种事本来就不是什么光彩事,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向站长开口才是。在几天前第四个人死之后,站长还特意来打了招呼,这件事不要外传,这些流浪汉本来就没有亲人,就按照无名人士的丧葬办法处理就行了。免得让人家知道我们短短一个月死掉了四个,还说我们虐待呢。
    龙季友说,所以这件事大家谁也不敢张扬,只是自己觉得不对劲,照这个态势发展下去,早晚还得出事,到时候局面就更难挽回了,这些关在这里的人,本来就身世可怜,再这么不明不白的死,的确也让人心里难受。于是就瞒着站长,偷偷告诉了我师父。
    师父转头告诉我,第一次跟我提这件事的时候,就是在收到龙季友信件的时候,所以打从最后一个人死去到今天,差不多也快满一个礼拜的时间了,如果之前的连死四人不是一个纯粹的巧合的话,只怕是这几天,又有怪事要发生。
    师父问道,那现在那个死人的隔离间里,还有没有住别的人?龙季友说住了,每隔天把天的,就有新的收容人员会送来,地方本来就小。也没办法,只能往那里头送了。师父问道,那有没有办法将那间屋子里的人先全部转移到别的屋子里,然后留点时间给我和我徒弟调查一下?龙季友说,这个时间到是有,不过也不是长久之计。因为咱们没人能够说得准,到底这样的情况什么时候再会发生,万一转走了里面的人,又闹到别的房间了怎么办?
    龙季友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毕竟我和师父来,就需要比较周密的调查才能够找到问题的根源,而这样的调查恰恰是不能够被这里的其他工作人员看见的,否则的话,我们可能就要在此长住下去了。龙季友明明这个月是夜班,但是今天特别顶替了别人的白班,这意味着他如果算上今天晚上的话,就是整整两个晚上加一个白天没有休息了,而现在仅剩下一个晚上还没有到来,要我和师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引人耳目地调查清楚,恐怕是不太现实。
    师父问龙季友,这么说来,你们每个班。都只有一个门卫和一个执勤的人对吗?除此之外这站里就没有别人了?龙季友说是的,以前站里还有个医生,专门给这些人保障身体的,现在外头打得跟土匪似的,医生就被片区革委会的民兵队伍给征了过去,说是要给我们再派一个医生。但这都快半年了,连个影都没见着。师父问,那你们站长呢?平日里都不来检查下工作吗?龙季友说要来,每个礼拜的第一天都会来,不过只是听听我们的工作汇报,包括收容人员的情况等等,他会每个礼拜登记一次后,就离开了。
    师父笑了笑说,那既然如此,那他做记录的这个册子,应该在你们站里才对吧?你能够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嘛?龙季友连忙摇手说那可不行,站长有自己的办公室。就在你们刚才路过的那一排屋子最靠头的一间,门是锁住的,除了站长谁都没有钥匙。就算有钥匙,进去也不知道站长放在哪儿呀。
    师父和我相视一笑,然后师父说,那倒问题不大。只要咱们能够想法子进去,自然就能找到想找的东西。龙季友有些迟疑地看着我们俩,那眼神就好像我跟我师父是来捣乱的一般。
    师父问龙季友,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你觉得可疑的现象吗?你是值夜班的,值班的时候。这里可曾发生过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吗?还有就是那些人的死,是发生在白班还是夜班?
    龙季友说,具体死亡的时间这个就不一定了,白天晚上都有过,至于不寻常的事,那就说起来有些邪门了,首先是自打第一个人死了之后,自己在值夜班的时候,常常会听见一些奇怪的声响,不过每次当这些声音响起来的时候,自己总会下意识地去仔细听,偏偏这个时候那声音又停止了。多的时候,一个晚上能出现好几次这样的现象,不过由于自己专注去听的时候又听不到了,所以也就无从判断到底是真的有动静,还是自己的幻觉。
    他接着说道,还有一次更加诡异,那时候已经是夜里两三点了。这些收容人员早就睡觉了,自己也是因为听到奇怪的声音后,就走出办公室去查看,于是就走到了那铁栏杆边上。我们那个给收容人员活动的小坝子,晚上是有一盏灯的,能够让我们执勤的人看到里边的情况。那天下午自己来交接班的时候。才刚听白班的同事说起,上午那个隔离间里死了一个人,可是当天夜里我隔着栏杆站着抽烟,却映着灯光,隐隐约约看到那死了人的隔离建立,有一个黑暗又朦胧的人影,站在铁栏杆门后面,远远地看着对面的隔离间。
    龙季友说,自己当时也没引起注意,还以为是哪个收容人员起身撒尿之类,可丢掉烟蒂之后才猛然想起,上午死了人之后。那个隔离间就一度是空着的,根本没有人在里面!于是他又仔细看了看,发现起初的那个人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龙季友坦言说,那是自己第一次真的被吓到了,由于在多年前曾经拜托过我师父处理身边的鬼事,所以他对于这些东西的存在是深信不疑的。从那一刻开始,自己就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了,这里头估计有脏东西。
    也正因为心里存在了这样的想法,才让龙季友一有任何风吹草动,就忍不住把事情往这些方面靠,这样的疑神疑鬼,还真就让他发现了一些奇怪的现象。龙季友告诉我们,自打那天看到门后的人影之后,他察觉到每次有人要死的头一天,女舍的一个收容人员,就会在放风活动的时候,不断用自己的头去撞击要死人那间隔离间的铁门。
    师父和我都觉得这算是一个比较重要的线索。只是这当中究竟为什么,我们都不知道。于是师父问龙季友,这个女的撞门,会不会只是碰巧?还是说她只撞这个门?龙季友说,自己一开始也觉得是巧合,但是自己在交接班的时候和同事闲聊的时候说起这个女人的事来,发现这位同事也察觉到这件事,只不过他并未往这方面去想,而是说这个女人每隔几天都要去撞那道门几次,就像在敲丧钟似的,她这边一敲完,第二天就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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