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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宿谊笑问道:“慕大人今日出门迈的哪只脚?”
    慕晏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自己迈的哪只脚。
    宿谊并未等慕晏回答,便自己说道:“假如慕大人今日迈的左脚,那么现在你在和贫道聊天;而若慕大人迈的右脚,可能脚下不小心踩着石子摔了一跤,然后红薯摔没了。红薯摔没了,慕大人自然不会再来和贫道分享红薯,也不会询问红薯之事,更不会和贫道清谈。那么那之后的未来,就和现在不一样了。”
    “这个世界有着无尽的选择,自然衍生出无穷的分支。每一个分支,都是相似而不相同的平行世界。在这个世界,慕大人为光禄勋;但在其他世界,慕大人可能更喜欢吟诗作对一些,当了一个文官也未曾可知。”宿谊如愿以偿的看着慕晏眼睛已经完全画圈圈了。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大笑道:“慕大人当真了?哈哈哈哈,贫道开个玩笑而已。贫道哪有哪个本事,知晓那么多事。这不过是几个故事而已。慕大人就当话本评书听吧。”
    说罢,宿谊又补充道:“就和石道长的故事一样,都是虚构的故事而已。慕大人可千万别当真啊。”
    慕晏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咬牙切齿,还是做出恍然大悟一同大笑的表情:“那宿道长为何不喜清谈?”
    宿谊微笑:“因为贫道才疏学浅,恐下次就暴露自己的无知了。”
    慕晏又问道:“道长所说真是故事?”
    宿谊微笑:“自然是故事。”
    慕晏忍了半天没忍住,黑着脸告辞。
    宿谊这厮还笑眯眯的送客到门口,欢迎再来啊慕大人!
    慕晏走进自己大门前,回过头很没好气的对宿谊道:“《岳阳楼记》给我抄一份。”
    宿谊微笑:“好。”
    慕晏进门,关门,把宿谊关在门外,一点没有请宿谊进门的意思。
    宿谊摸摸鼻子。今天这个逼是不是装过了?
    第15章
    慕晏气冲冲挥袖回家,旁边管家李程看的一脸担忧,忙用眼光询问慕晏的贴身小厮,却见贴身小厮脸上并无主人被怠慢的愤慨之情,反而是一脸……崇敬?
    不知道这时候用“崇敬”一词来形容小厮的表情对不对,反正就是看见神灵显灵那种表情。
    李程一头雾水。老爷去了一趟隔壁,到底发什么什么事?
    不过慕晏甩着袖子进了内院的时候,表情就平静了许多。似乎心气已经顺了。
    大概只是普通口舌?老爷看起来不像是真的生气。李程心里的警报解除了。
    “老爷,王大人来了。”李程道,“就在书房。”
    慕晏眉头一挑,脸上又带了一丝郁闷:“太阳都快落山了,他来干什么?赶出去!”
    李程还没回答,就听见屋里传来一戏谑的声音:“唉唉,河清啊,你怎么这么对你的挚友。”
    “我没有你这种挚友。”慕晏看着从自己书房中走出来的人道,“你来干什么?天晚了,送客。”
    来人穿着宽大的玄色衣衫,露出里面浅灰色的吊带衫,风一吹,袖子袍子轻轻扬起,看上去颇有些仙风道骨,迎风归来的模样。
    慕晏脑海里瞬间闪过宿谊的脸。
    宿谊长相稚嫩,一身道袍裹得严严实实,头上道髻梳得整整齐齐,半点没有故作潇洒的样子,但就是让人看上去就知道其脱离世俗之外,不是凡人。
    再看看眼前这个,慕晏心中更嫌弃了。
    “作为挚友,想和你秉烛夜谈抵足而眠不行吗?”来人故作幽怨道。
    慕晏呵呵一笑:“太丑,拒绝。”
    来人表情更幽怨了,他对着李程道:“李管家,你说我真的长得丑吗?”
    李程恭敬道:“王大人自然丰神俊朗。只是比起我家老爷来,差远了。”
    那王大人嘴角一抽,对慕晏道:“你家管家和你一样,嘴上不讨喜。”
    慕晏见那人终于收起了那副令人作呕的表情,心里舒坦一些,他挥手让李程离开,也不看那人,直接走进书房,边走边道:“说吧,为了什么来的。就你那整日待在家中不肯出门的样子,无事会这么晚登门?”
    那人跟着慕晏走了进来,摊手笑道:“谁让我和你是挚友?家里就让我来了。”
    慕晏在书桌前坐下,因天色渐渐昏暗,小厮点燃了灯罩里的蜡烛,又给两人端来了蜜水。
    慕晏抿了一口蜜水,道:“是为太子,还是宿道长?”
    那人笑道:“太子以后有的是机会接触,自然是为了宿道长。宿道长进宫之时,我家老爷子也在。老爷子回来之后对宿道长赞不绝口,据说一向念叨着‘子不语怪力乱神’的顾老头也对其没有恶感,这还真是难得。”
    慕晏嗤笑道:“顾大人只比你大五岁,恐怕担不得‘老头’二字吧。”
    那人道:“这不是年龄的问题,而是心态的问题。老顽固嘛。”
    慕晏又是一声嗤笑,不再就这件事谈论下去。
    慕晏一点不意外会有人向他询问宿谊的事。宿谊表现的如此神奇,皇帝陛下又特意下旨不让他人打扰,旁人肯定有好奇心。
    只是皇帝陛下是自己手握兵权打出来的天下,底气很硬。这些世家大族不能不给皇帝陛下面子,既然陛下说别去打扰宿道长,自然他们也不好贸然上门。
    不过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该知道的早晚都会知道。
    皇帝陛下既然选择了那个庄子作为宿谊的住处,选择了自己作为宿谊的邻居,意思就是让他成为和世家沟通的桥梁。
    这种事,他经常做,已经习惯了。
    慕晏一边是传承已久的世家望族,底蕴深厚,即使现在家中只剩他一人,其余人也不敢轻视;另一方面,他又是皇帝心腹。
    所以许多事情,皇帝都通过慕晏传达给世家。慕晏就相当于世家和皇权中的缓冲剂。
    慕晏将红薯之事隐过不提,其余全盘托出——反正也没有什么不可说的,正好可以让人分享一下自己心中的郁闷。
    若是宿谊在一旁,一定会十分惊讶。慕晏居然把两人清谈几乎重复的一字不漏,可见记忆力十分惊人。
    听着慕晏重复两人清谈,王姓公子先是脸上带着几分玩味,然后神情越来越严肃,而后眉头紧锁,若有所思。
    带慕晏复述宿谊“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之后,王姓公子拍案叫好,神情十分激动:“如此智者,我也想与他口谈一局了!”
    慕晏冷笑道:“知道太阳为何东升西落吗?知道月亮为什么发光吗?知道大地的形状吗?知道在人类出现之前是何种生物主宰大地吗?”
    王姓公子一脸疑惑:“怎么突然问起这些?”
    慕晏仰天长叹道:“宿道长与我清谈之后,告诉我他不愿与旁人清谈,只此一局罢了。他抛出这些问题,然后道,你会和什么都不懂的人一起清谈吗?”
    王姓公子嘴角一抽:“这些他都知道?”
    慕晏幽幽的看向王姓公子,看得那人心里一阵发毛:“谁知道呢?对了,他还说,之前清谈的理论,都不是他自己的,不过重复先贤所言。”
    王姓公子道:“胡扯!我怎么没听过?”
    慕晏道:“我也是这么说的。”
    然后,慕晏就把让自己三观破碎的那一番话重复了一遍,果不其然看着王姓公子也一副摇摇欲坠的表情:“少弘兄,你可还好?”
    王少宏道:“……好像不怎么好了?宿道长所说是真的?”
    慕晏慢悠悠道:“道长不是说了吗?他只是才疏学浅,怕下一次无话可谈而已。那只是故事,只是虚构的故事而已。”
    王少宏问道:“你信?”
    慕晏道:“信如何?不信如何?”
    王少宏低头沉思。
    慕晏说得对。信如何?不信如何?
    信的话,你让宿道长拿出证据吗?但宿道长说是虚构的故事啊。
    要是不信……呵呵。
    王少宏即使没有见过宿谊,也说不出“不信”二字。
    且不说宿道长究竟有多么神奇的手段,才会让痴傻多年的太子一朝痊愈。就说那王阳明和范仲淹的故事,那是编能编的圆的吗?
    若这真是编的,那王阳明和范仲淹故事中所有诗文和思想,都是宿道长本人的啰?且不说宿道长作为道士,并未出仕,不大可能写出那等感慨。倘若真是宿道长所有,那宿道长其才华更是令人惊叹。
    王少宏心里痒痒的,跟谁在挠似的。他有些迫不及待想见见那神奇的宿道长了。
    可陛下明令静止,他不好当那出头鸟啊。
    于是王少宏眼巴巴的看着慕晏,直看得慕晏汗毛都竖了起来:“好兄弟,下次带我去见见宿道长呗?”
    慕晏正要冷酷无情的拒绝,突然听到隔壁大喊“走水了”。
    慕晏和王少宏对视一眼,两人立刻冲出门外,看向隔壁滚滚浓烟。
    慕晏对管家吼道:“快去帮忙救火!千万不能让宿道长伤到!”
    慕晏一边说一边朝着门外走去,看上去是要亲自指挥救火的样子。
    当他来到隔壁门口,见宿谊已经披着袍子站在门外。他见宿谊头发披散,像是刚从床上爬起来似的。
    慕晏焦急道:“道长可好?”
    宿谊对慕晏微笑道:“无事。我当时并不在房中。”
    宿谊胆子都快吓破了!慕晏走后他就沐浴睡觉,但这个时候又没有吹风机,他头发又那么长,即使擦了很久,但头发还是水气未干,他可不愿就着湿哒哒的头发睡觉。于是他准备去院子溜达溜达,等头发干了再睡。
    离开屋子的时候宿谊没点蜡烛,门口小厮不知道做什么去了没守着,宿谊径直去了书房也没人发现——只能说,果然这群下人在被太子鞭策了之后,还是对宿谊不怎么尽心。
    不一会儿,宿谊就听到有人喊走水了,出书房一看,着火的范围,正好包括了自己睡的那间房。
    宿谊白天还想着自己现在还算安全,结果现在就被现实狠狠的打了一耳光。
    第16章
    宿谊满脑子被“卧槽吓死了”的大字幕刷了屏,但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那清澈的目光看着浓浓的烟雾,似乎还带着一丝悲天怜人。
    其实他只是脑袋被吓得短路了而已。
    王少宏观察着宿谊。宿谊身上披着宽大的道袍,夜风轻轻一吹,道袍和披散着的头发随着微风轻轻飘起,再加上那淡然的表情,仿佛下一秒,宿谊就要乘风而去,羽化登仙似的。
    这个时代所推崇的男子的长相是越精致越好,像慕晏那种,正是当下时兴的美男子。
    宿谊的长相却不是雌雄莫辨的精致,而是一种让人从内心生出好感的平和之相。乍一看并非惊世美男子,但越看越耐看。
    若是有人见过皇后早逝的父亲,就会发现,宿谊的长相与皇后父亲极其相似。皇后的早逝的父亲常年卧病在床,见过的人并不多。即使见过,健康的人,和病中的人相貌也是不同的。
    这是一个颜控的时代。昱朝的世家子弟沿袭了东汉末年那些世家望族的坏毛病,不但对待庶族子弟拥有一种天然的优越感,鼻孔都朝着天上去了。就算遇到同等世家的人,若是自己看不顺眼,那也是各种阴阳怪气都表现在脸上,半点不会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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