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柔媚风情
天已暮,月如初。
习习秋风,拂给这座小城一个妩媚的夜。
走过那一排大树之下时,几片枯叶飘落下来,嚓嚓地轻响着。
自从为两家网站写专栏之后,凌雁白就很少能闲下来到外面走走了,就连他的那些女朋友,他都很少能够去顾及了。刚才还在电脑前运指如飞地奋战着,忽然接到系里的通知,要去体育馆做体能测试。
本来以为一接通知就赶往体极育馆,可以抢在人比较少的时候尽快测完,然后回宿舍继续码字,没想到,这世界会抢占先机的人实在不少。当凌雁白赶到体育馆的时候,那里已排出了一条长龙,龙尾直得不耐烦了,便猛地一折,折成一个拱形,凌雁白只得无奈地充当了龙尾。
刚站定,忽觉得衣袋里振动不已。自凌雁白深居简出写长篇以来,与同学朋友就很少联系了,所以十天半月难得有个电话,这时有人打来,还是觉得挺高兴的,难得有人还想得起凌雁白。
掏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却立时紧张起来。
竟然是小薇打来的,算起来,与她“认识”两年了,她总共也就打过四五次电话给凌雁白(凌雁白打给她的更少)。
刚刚兴奋地要接听,却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凌雁白略一犹豫,转身拉开滑动玻璃窗,将上半身探了出去,这才按下接听键。
果然,手机里也传来了一片的吵杂声。
凌雁白有理由相信,小薇现在一定正在长龙队伍里盯着凌雁白的后背,这使得凌雁白十分紧张,一时间又希望她不在队伍之中。
“喂!”凌雁白颇有些不安地向手机里挤了一个字。
“喂!喂喂!”凌雁白害怕回转过身去,又“喂”了好几声,然而,手机里却依然没有传来小薇的声音,还是只有那片吵杂声。
“喂!你怎么不说话啊?喂!哦!凌雁白知道了,你一定也在排队是吧?”凌雁白十分地不愿意这是事实,可是,手机挂断了,凌雁白不得不回过身来,只随便扫了一眼对面,天!小薇果然在斜对面的队伍里面。
凌雁白不敢直视他,却也看到了她戴着白色的帽子,系着白色的围巾,穿着黑色衣裤,橙色的靴子,正和她的死党(一个很高很漂亮的女生)在一边瞄过来,一边悄悄地说笑着。虽然与她们相距有七八米远,但凌雁白还是站立不安,她不是说不认识凌雁白吗?莫非是那位高个子女生给她指认的,她再打个扰电话,只要凌雁白一接,便“自投罗网”了。
凌雁白与小薇,算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心神相交,一年了,从未与她面对面讲过一句话。尽管凌雁白与她同在中文系,又是同一届,甚至曾经同在中文系系刊部混过一段时间,但是,她却并不认识凌雁白这个人,凌雁白与她的交往,除了通过几次话以外,就只有文字了。
本来,凌雁白与小薇之是应该在部里认识的,但是,她只在那里挂名半年,却从未露过面,后来她自动退出了部了。而小薇与凌雁白,其实都不喜欢人为地相约见面,于是这么两年来,凌雁白们之间的“见面”竟成了一种神秘的憧憬。
但是,凌雁白却是认得小薇的,并且是在走入这所学院之前的半刻钟里,凌雁白就认得小薇了。
零七年的夏天虽然也很热,但是对于凌雁白来说,却是个清新的夏天。
的确,虽然凌雁白不是因为心静自然凉,但是凌雁白即将开始一种全新的生活了(念大学),所以满腔的喜悦令凌雁白觉得外界的一切都是美好清新的。
凌雁白独自拖着行李壮志满怀地来到这座城市时,是正午时分,当凌雁白刚一走出车站,就看到了门口的新生接待处,还多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是,那些准师兄师姐们早已热情地迎了上来。
新生很多,刚刚开走的一辆校车客满为患了,凌雁白只好和几十个陌生的准校友们一起等下一趟。
终于挤上了车时,凌雁白心情就更愉快了,马上就可以见到自己即将在其中生活四年的大学了。
身边并排坐的是个女孩,凌雁白很想聊上两句,毕竟她算是凌雁白认得的第一个校友,有纪念意义呢!可是凌雁白偷偷看了她几眼后,却没有了勇气。女孩很漂亮,很文静,文静得有点近乎冷漠,重要的是,凌雁白向来不善于与女孩子搭讪,尤其是漂亮的女孩子。
但是,她这一张漂亮的脸,从那一瞬间起,就深深记在凌雁白的心底了。
第二天早上,凌雁白早早地就起床了,凌雁白头一天随意逛了校园一圈,所以这日还想继续看看风景。当他走出宿舍楼时,不由得一怔,昨天同车而坐的那个女孩正巧从前面经过,她还是那样地近乎冷漠的文静着,有股子令人不敢随意亲近的气质。
凌雁白很不喜欢看情感泡沫剧,所以他虽然觉得自己仿佛会与这个女孩有点缘,但是凌雁白却不相信会有份,他想这个女孩终究也不过是自己的世界里的一道美丽的风景罢了,他就不由得有些惆怅。
本以为一开学就要军训的,可是由于学院的一些原故,新生不能马上军训,要到国庆收假回来才军训。所以他们那一届新生一开学就转入了学习。
凌雁白知道了那个女孩叫小薇。学院虽然不大,但是也有近万人,在这不大空间里,处在几千号人中间,也有那么点“茫茫人海”的味道。
凌雁白再次见到小薇时,是领军服的那天,在长长的队伍中,小薇便就那么巧地挤在他的身后。那一刻,凌雁白觉得自己与这个美女是那么地近,简直就是零距离的接触了,凌雁白开始怀疑老天在眷顾自己,一次次将这美人儿安排到凌雁白的身边来。他很冲动地想转过身去跟她打招呼,跟她说他们是一同坐车,然而,凌雁白终究是凌雁白,是一个说不清是含蓄还是胆小的凌雁白,他终于还是没有勇气转过身去。
小薇的确就是凌雁白认得的第一个大学校友,只是在那段短短的路途中,她不曾留意过他,之后更不知道,与她神交两年而没有见过面的人,其实从一开始就认得她,并与她挤在一辆车里,偷偷嗅过她的发香
小薇与凌雁白,都同属那种于无边的繁华里,以冰冷的笔调挥洒出苍凉的文字的人。在彼此落寞的字里行间,却令凌雁白们隐隐找到了某种心灵上的依附。凌雁白一直很喜欢她在真正孤单苦闷的时候向他倾吐,那些真实的伤痛,总在他们相互的感叹之中淡然稀释。
凌雁白很少主动联系小薇,尽管他与她可以无所不谈,但是他们生活的圈子终究有着很大的差异,她出身于书香门弟,他却是个农民伯伯的儿子,她要排遗心灵的困倦与烦闷时,可以全国各地到处去旅游,而凌雁白却只能走在某条冰冷的小街上,走在凄清的夜色里。
所以凌雁白们的共同点,或许便只有那颗寂寞在喧嚣尘世中的心和被那漫天的欺诈与谎言刺痛后写出的,令很多制造谎言者和被欺骗的可怜虫们不安的文字。
也许他们“见面”只能成为一种憧憬的原因,正是基于他们内心以外迥异的人生。无可否认,在文字中畅游着的她与凌雁白,都是十分敏感的,也都追求着一种心灵上的完美。至少对于凌雁白来说,他不太愿意介入到她的生活里去,凌雁白的确害怕现实的距离近了,而心灵的距离却反而远了。所以他宁愿远远地看着她,能守得信彼此的一片真挚的心灵世界,已是弥足珍贵的了。
两年来,凌雁白看过她活在校园里的无数身影,看着她恋爱,生活。曾经无数次地与她擦肩而过,近的时候,还被她的发丝拂过脸孔,而他认得她,她却不曾认得他。
他也曾开玩笑对她说过,他是认得她的,要不要再遇着她时打个招呼,她说不认识他,可能都不会答理的,结果是凌雁白继续装作不认识她,偶尔撞见时,也好大大列列地走过去,不至过于尴尬。
就这样,她在明,凌雁白在暗,一年时间匆匆过去了。
沉思中,小薇已经挤入了那小小的测试房间里去了,而凌雁白此时也已到了长龙队伍的中腹,但他却更为不安起来,他怕小薇测试出来时,他们就要真正地“见面”了,他没有料到,憧憬了两年的“历史性伟大会晤”,竟然要在这种场合,在此景此情之下完成。
凌雁白心里乱乱的,没来由得地担心,不知道等她出来时,要与她说些什么才好。更令他难堪的是,他今天穿得实在很不体面,一身运动服,发乱如麻,整个儿刚从球场上下来的模样,这副模样看小薇的眼里,他简直觉得自己
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当凌雁白变成了龙头的时候,小薇正好又从测试间内挤来。
这回,真的是避无可避了。看着小薇挤到门口的时候,他十分地紧张,感觉额头都冒汗了,他微笑着向她招招手,正要叫她,哪料她瞄了凌雁白一眼,头一低,竟匆匆地跑了过去。
他的手停在空中,茫然了半晌,搞不清楚她这是为何。
在她闪过去的那一瞬间,他分明地看清了她白晰胜雪的粉脸上,有着令他怦然心动的妩媚,那嘴角隐隐约约地有一抹淡淡的微笑,那娇美的身影一扭,便如一朵艳艳的彩霞一般,从他的眼前飘了过去,飘远了
他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猜不透她为何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跑了开去,她害羞么?以她的个性来说,似乎不太可能的。
接下来,他有些失魂落魄地做完了测试,带着一腔的心事独自走出了体育馆。
外面不知何时已然飘起了雨,细细夜雨,迎着晚秋的夜风飘荡着。那条冰冷的长街上,一盏盏昏暗的路灯,掩映在树影之间,凄清着,一如那深沉而辽远的人生。
走过街道的时候,没来由地有些伤感,也说不清为什么。
回到宿舍,他用飞信发了一大堆的信息给小薇,有谈体能测试的,也有谈他们草率得有些匪夷所思的“历史性伟大会晤”的,然后便等着她回复,想从她的文字里嗅出她见到真实的自己后的感觉。
结果,却等了一场空,虽然凌雁白能想到她正忙于其它的事,可是作为半个文人,他的情感毕竟是相当敏感的,难免会想到可能是自己那副尊容不怎么对得起观众,也把她给吓坏了,所以
次日,小薇才回了凌雁白一条信息,说是当时不好意思看他,所以还是不确定他的模样儿。他淡然一笑,心想,那么再见着她的时候,自己也用不着太尴尬,还可以像从前一样,装作不认识她,继续打她的世界边缘飘过。
也曾同坐过一副思忆的车厢,也曾贴身站成一道消逝于永恒的风景。而终究只愿保持着那一份距离,不愿走入彼此的生活,不是猜疑##,只是,他与她之间,相同的也许只是那一片心灵的空间,如若真是这样,就远远地,只放飞心灵去交流着,不让现实的差异去破坏那一份神秘,不也是很好的事么?
再相遇时,依旧是如陌生人一般地擦肩而过,他假装不认识她,她或许也真的不认识凌雁白,但那有什么关系呢?浮沉聚散的尘世间,有些人,终日于你耳畔叨唠,你也未必能窥见他的内心分毫,而有的人,或许只需那么三言两语,你便能见着他的一颗赤诚的心了。
他想,自己与小薇的交往,已经没有了任何外在的形式了,能共叹那生命的本真之痛,于万丈红尘的迷幻之中,求得心灵的共鸣,已然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