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兴突然一乐,纪雨石这个人也是一张铁嘴,安慰的话只管走过场,却偷瞄着自己的反应,恐怕心里正七上八下。“靠,谁睁着眼走啊?大夜里你别吓唬人啊。”
“我那意思是叔叔肯定走得巨安详,走得瞑目。”纪雨石能言巧辩,“看你和小光的面相,叔叔挺帅的吧?”
“帅着呢。”杨兴从不拿外貌当资本,这会儿却有些张狂。其实早忘记了父亲的样子,但小石头夸他还是挺中听的。
纪雨石的声音突然离很近,杨兴警觉过来,人都跑床边上坐着了,顿时像刺猬那样竖起肩甲。“干嘛?用不着你可怜我。”
“没有,师兄你这人是不是太多刺了啊?”纪雨石不理解单亲家庭是什么感觉,从小家里谁都疼自己,只好往人床上爬,又叫杨兴一口冷冰冰的反弹回来了,“我就问问……小光多小的时候没的啊?”
杨兴心里猛地一沉,感觉自己的矛把盾扎了。果然他更在意小光,可多一个人疼弟弟也好。“挺小的。”
“有两岁?”纪雨石猜,一个翻身坐他腿上了。老觉得师兄要把他踹下去。
“我要说是负半岁你信吗?”杨兴答,弯着膝盖腾出一块地方来。
负半岁?纪雨石顿时懵了,负的?他小心翼翼地猜,这么说……杨光是遗腹子?
杨兴没等他说答案。“小光是遗腹子,出生半年前我爸走的,1月份吧,是最冷的时候。他这个病怕过冬,一冷就喘不上气了。”
“那他妈妈呢?”纪大少专门提不开的那壶,小白雪嫌地上凉,踩着他的腿往床上跳。瞬间占据了师兄腾出的空地。
都说这么多了,再瞒没必要。杨兴索性全告诉了他:“小光妈妈在哪儿我现在真不知道。她是京郊人,地方习俗不能带小光改嫁,遗腹子必须留在前夫家里,丧气,不吉利,克血亲。爷爷带着他直到去世。邻居说他连老人都克死了……你可别告诉我弟啊,瞒好了。”
纪雨石心里有种翻车了的苦涩,又想捡起烟来,可又拿不起来。“那你告诉我了,这么信任我啊?”
“自己守太久也闷得慌。你这人平时又骚又浪的,对小光还挺不错。”杨兴又不傻,自己弟弟跟谁走得近肯定有感觉,只觉得心里的矛和盾拼命互怼,“你瞒住了就行,反正他也不问这些。”
“师兄,你这是又当爹又当妈,一把屎一把尿把小光喂大的啊。”纪雨石抻着脖子说,就怕杨兴说着说着流眼泪。
“那叫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谁拿屎尿喂孩子啊?”杨兴好不容易想说些内心情感,被这一句噎老半天。
纪雨石不会安慰人,干脆换话题了。“其实我心里还有一个疑问。”
“问。”杨兴给小白雪盖上被子,今晚有人的眼睛比猫的漂亮。
“你这么牛逼,干嘛非要做外卖啊?”纪雨石不傻,杨兴高中有多能耐谁都知道,大学毕业不至于干这个啊。
人一到夜深就容易说心里话,杨兴像被看到了心里。他高兴,自己的傲是掩饰不住的,哪怕在地下室里。他更高兴,纪雨石钦定了自己的本事,准了他的狂妄。“首先,我确实没钱,必须要从底层做起。”
“接着说,我想听其次。”纪雨石不听他忽悠,精明起来的样子叫杨兴过目不忘。
当初就是这样一眼,给高三的杨兴留了一道深深的痕迹。
“你够精的啊。”一个侧卧起身,杨兴把俩人的距离缩短到一拳,还是鼻尖对鼻尖的直线距离。
师兄要趁月色行凶,来一个罗曼蒂克强吻?纪雨石难以抑制地猜,却听杨兴说:“小光小时候,特别小,问我,哥哥就算穷了也能赚大钱养他是不是?我说没错啊,哥哥就是这么牛,家里再也不缺钱。现在这话小光不记得了,但我想试试。”
“试什么?”纪雨石浑身沸腾,师兄把最柔软的一面亮给他看了,别这样儿,不行,不好,不可以。这么近真受不了。
“想试试自己当初是不是吹牛逼。我是他哥,说话就是板上钉钉子,他可以忘但我必须做到。你别以为我装穷,我现在真没钱,就是一破送外卖的,懂?”杨兴又捏他下巴,怎么都捏不尽兴。
表的钱是自己投资赚的,杨兴算不清这是不是真靠了自己,可他狂,他妄,他想试试。
“懂了,你特么是个狠人。”纪雨石没兄弟姐妹,从小看梁语柔疼弟弟能羡慕死,现在眼里的师兄自带光环,给他闪得不行。
“懂了就睡吧。”杨兴先躺好,怕再说多了会失眠。
纪雨石躺回去,心里还在澎湃着。靠,就因为随口给弟弟一句承诺敢玩儿这么大,杨兴真是个狠人。啧啧,不能惹,惹不起,当初从他手里抢球简直就是个悲剧性的错误。
可澎湃完也有低落,师兄再怎么好也就只对小光,弟弟才是最重要的亲人。纪雨石盖着梁忞送的两层厚被,卧着柔柔给他添置的床垫和枕头,十分思念他们。
现在自己就跟小白菜似的,赚钱买裤子才是正事。
“给,我身上酒气重,它不跟我睡了。”杨兴看他翻腾,嘴唇比喝了6个短饮还干燥。
纪雨石感觉被子掀起来了,后腰先是一凉,然后一痒,再是一热。小白雪进了被窝就很老实,乖乖趴下踩奶,不轻不重,连指甲都是杨兴剪的,还有香蕉味道。
所以说嘛,师兄这个人时而不是东西,时而能娶。纪雨石感觉头上有个显示器,刷刷刷往上蹦杨兴的好感度。
“小石头。”床上那个说,然后是一阵短暂的安静。两个人呼吸加起来不如一只小猫动静大。
“干嘛啊?”纪雨石转过来看,像个等待夸奖的小孩子。
杨兴撑着身子,眼里还是没尽兴的表情。“你不日结钱吗?今天的收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