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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伤害
    苏隆静静地躺在病床上,麻木地盯着白色的天花板,耳边不停回响着一帘之隔的患者那轻微却无法忽视的痛苦呻吟。
    他觉得浑身都没有力气。冰冷的液体顺着透明的软管注入他的体内,连血液也渐渐冷了。
    门外响起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然后门被打开了,聂飞特有的带点拖的脚步声听在耳中头一次显得如此刺耳。
    聂飞没有立刻到病床边,而是把取来的输液针剂交给了经过的护士,又交谈了几句,这才走了进来。
    苏隆慢慢地闭上眼睛,这个时候,他真不想看见聂飞。
    ******
    聂飞把手中的东西轻放在病床边的矮桌上,看了看苏隆,发现他仍然闭着眼睛,以为又昏睡了过去,于是坐在病床边看着苏隆出神。
    苏隆的脸色有些苍白,以往凌厉的线条在此刻都变得柔软脆弱。聂飞觉得就像有什么击中了自已的心,呼吸猛然一窒,情不自禁就握住了苏隆未吊点滴的那只手。
    聂飞心中似酸似痛,眼睛微微发热,把苏隆的手放在颊边轻轻摩挲。“苏隆……”
    手中突然一空的感觉让聂飞吃了一惊,他抬眼看到苏隆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眼神冰冷。
    “苏隆?”聂飞心中一凛,他突然想到童敬初说“你一定会来的”,再看看苏隆此刻漠然的表情,他的心瞬间沉到谷底。
    苏隆眼眸暗沉地看着聂飞半晌,吐出一个字:“滚!”
    聂飞怔然无语,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苏隆,童敬初对你说了什么?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苏隆用没吊点滴的手撑着想坐起来,聂飞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扶,但刚碰到就被苏隆甩开。
    “滚开!”苏隆喘着气,苍白的脸因为剧烈的动作而微微泛红。
    聂飞又急又气,可他知道苏隆火头上的时候,如果忤逆,那绝对是天翻地覆。更何况医生一直说不要让苏隆情绪太过激动……他只好眼睁睁看着苏隆坐起来。
    “苏隆,我对童敬初没有那种意思……”聂飞按捺不住,想上前抚平苏隆急剧起伏的xiōng膛。
    然而苏隆拍开聂飞的手,随即抽出身后的枕头朝聂飞砸了过去。
    聂飞下意识伸手去挡,枕头一弹,朝着帘子那头飞去。同室内另一张病床上总是呻吟不止的患者顿时噤了声。
    苏隆额上渗了些冷汗出来,他左手血管中的针头已回了些血在透明的软管中,看起来触目惊心。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在病房里回荡。
    “苏隆,我当初不是自愿的。”聂飞看着苏隆已经肿起的血管,自已都替他疼。“你冷静一下,我先让护士帮你看看好不好?”
    苏隆冷笑着自已拔了针头,有几滴血跟着甩出来,在洁白的被褥上极为刺眼,可他自已却满不在乎。
    聂飞手臂上竖起颗颗寒毛,转身就想出去叫护士。
    “你当初接近我是为了钱吧?”苏隆冷冷一句话就让聂飞的脚步停了下来。
    聂飞答不出来。明明只是简单的一句否定,他却说不出。他不想骗苏隆。他从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能这么深刻。哪怕被否定一丝丝,连骨子里都会泛起疼痛。不想说任何假话,因为连自已这一关都过不去。
    见聂飞不答话,苏隆点了点头:“很好,你到现在还在骗我。”
    “不是……”聂飞焦急得往前走了一步,但在看到苏隆冷洌的眼神后又停了下来。“我一开始的确是……但后来我真的喜欢……”
    “第二个问题。童敬初和你根本没有分手,对不对?”苏隆打断了聂飞的辩解。
    “事情不是你想像得那样。”聂飞烦躁的用手抓了抓隐隐作痛的头。“是他……”
    “最后一个问题。”苏隆的脸色更白了,眼睛发亮,异样的精神,也给聂飞一种诡异的感觉。“你知不知道是因为你,所以童敬初故意陷害我?”
    聂飞哑然地看着苏隆,过了许久才垂眼点头。他知道,可他却想带苏隆离开这个城市,所以他没有告诉苏隆。如果不是他,童敬初不会陷害苏隆,更不会把苏隆逼到现在这种程度。苏隆的疲惫、怨气……始作俑者是他!
    哗啦——苏隆把矮桌上的药袋扫落在地,缓慢而深沉的呼吸显示出他正努力地抑制心中的激动。
    “苏隆,你就不能相信我?”聂飞慢慢走到病床边,眼神沉痛。
    对此,苏隆报以一声冷笑,并撇开脸。
    聂飞心中一恸,前所未有的压抑与难过让他不知不觉得攥住了苏隆的手腕。
    ******
    苏隆自已的腕骨似乎要被捏裂了,可莫名的,他居然觉得那么温暧,柔情万千……几乎有些舍不得抽开了。
    可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愤怒、失望、痛苦、压抑……不,这些都不足以表达他心中对聂飞的恨意。
    想起他曾忧虑童敬初会对聂飞不利,如今回头看看,竟然如此可笑。
    从始至终,他是唯一被隐瞒的那个。甚至于,他如今的凄惨全都拜聂飞所赐!
    一股无名火从心底窜起,这些日子以来的憋屈与不甘全都找到了最好的发泄处。他用没被握住的那只手寻找可以成为武器的工具,用尽全力地攻击聂飞。
    “苏隆……”
    “滚出去!”
    苏隆的反抗太强烈,聂飞挡了这边挡不住那边。但这些都不是聂飞放手的真正原因。聂飞说不清楚自已的心情——当他看到苏隆一只手背上肿起的血管正在不断渗血时,他只能放手了。
    他曾经觉得,爱情需要争取,哪怕头破血流,万般险阻,他也要逆流而上。
    然而,如今的他却舍不得看到苏隆有一丁点儿损伤,就连这只是个可能都不敢触及。
    爱情产生于哪里,他根本无法分辨,或许是苏隆内在的纯粹,又或是他只不过想要一份精心营造出的只属于自已的爱。无论如何,他确定自已爱着苏隆,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爱上了。无论是敢于面对错误的苏隆,还是工作中铁面无情的苏隆,又或是脆弱得像孩子一样的苏隆……他每一样都爱。
    在与苏隆相遇之前,他没有真正品尝两情相悦的滋味。当他一次次进入苏隆的身体,越来越契合的造爱过程,他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他相信这是上天注定的缘份。
    他不明白自已为什么会这么难过,变得如此懦弱?就仅仅因为苏隆不信任、充满指责的眼神……
    聂飞看着坐在病床上,满脸警剔、怨恨的苏隆,嘴里心里一片苦涩……明明在他昏倒之前,他们还会相视而笑,还牵着手,为什么一转眼,就为了那些根本无关紧要的理由而争执?
    他浑身上下都冷极了,甚至微微颤抖。他觉得很难受,心里一阵阵的堵,眼睛酸涩,喉咙像被塞住了一样,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苏隆手一松,脸上出现一丝挣扎。但不消一刻,他又恢复冷硬——只要想到他和聂飞的一切都建立在别有目的的谎言之上,哪怕他们之间曾经有过疑似爱情的东西,此刻也显得那么令人生厌。
    “苏隆,你先别激动,再想一想好吗?”聂飞终于抬起头来,总是带着笑意的脸带着一丝哀求。“我直的很在意你,为什么我们不能好好的在一起?”
    苏隆觉得自已的心一下乱了。随即,他更加愤怒——聂飞轻而易举就掌控了他的一切,他在那么一瞬间居然会心软。再没有比这种认知更让他恐慌的了。
    “你听不到吗?给我滚,越远越好!”苏隆失控地大喊起来,把床板敲得山响,没有封闭的针孔又开始往外渗血。
    聂飞突然觉得眼前的苏隆如此陌生,陌生得让他害怕。他觉得自已就像逃一样,离开了这间病房。然后,他听到病房里又传出东西摔落的声音。
    走道远处有医护人员向这边跑过来,很快进入病房,把苏隆制服。
    苏隆被迫冷静下来后的沉重喘息声不断在聂飞耳边回响……他浑浑噩噩地走到过道尽头,挤入早已塞满人的电梯,对身边引起的一片叫骂声充耳不闻。
    他不知道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能回去哪里。
    他不怪苏隆,确实,如果没有他,苏隆会继续做他的企划部经理,找情人更不是难事。如果不是他……苏隆就不会变成现在憔悴的模样。
    苏隆、苏隆……聂飞满脑子都甩不掉这个名字。他走出电梯后,站在医院一楼大厅发呆,表情茫然地看着四周匆匆而过的人们,有一种无法融入其中的疏离感。当他的视线转到大厅中间的引导台时,眼神闪了一下,突然就脚步生风地冲了过去。
    “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引导台的王护士声音甜美的例行问侯。眼前的青年长得十分漂亮,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于是态度就更加的好。
    “我的朋友住在三号病区的二十八床,我们产生了一点误会,他现在不肯见我,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照顾他?”
    王护士愣了愣,眼前这个青年提出的要求极不合理,她本该直接拒绝。但想到这个漂亮的男人脸上会露出失望的表情,又有些不忍心。
    “我帮不了你,不过你可以请一位护工。这个我可以帮你联系!”王护士不意外地从青年脸上看到感激的表情。她顿时就有种飘飘然的感觉,立刻帮忙联系了一位院内人士一致认定可靠的护工。
    “你不上去看看你的朋友吗?”王护士挂了电话,有些好奇地看着仍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聂飞。
    聂飞的眼神再次恢复到茫然,过了很久,他才慢慢摇头:“他不想见我。”
    “朋友嘛,吵吵闹闹很正常的……”王护士发现自已居然很有说话的欲望,她甚至禁不住想,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舍得让自已的朋友这么难过。
    “对了,我想请你帮个忙。”聂飞突然脸色一整,从口袋里掏出信用卡和身上所有的现金全放到王护士面前。
    “你这是干什么?”王护士吃了一惊,连忙伸手去推。
    聂飞却丢下这些转身就走:“麻烦你转交给我的朋友。”
    “喂!先生,这不符合规定……我们不能这样……”王护士焦急的声音很快被甩到脑后,聂飞钻进人最多的地方,转了一圈后,才向大厅外走去。
    如果王护士不拒绝,聂飞会跟着她,直到看见她把这些东西交到苏隆手里才放心。而现在,他确信自已找了位值得信任的白衣天使,她一定会替他完成这件事。苏隆不肯接受他的照顾,至少能用钱请到人帮忙。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走出医院后,聂飞看着天空苦笑起来。他与苏隆相识时身无分文,与现在的情形真是惊人相似。他不但没有猜中两人相处过程,更没有猜中结果——他没想到会爱上苏隆,更没想到他原本想给苏隆幸福,而苏隆会陷入如今的困境,全是他的错。
    在这一刻,聂飞心里下了一个决定——他要用自已的方式保护苏隆,哪怕需要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
    只要苏隆的生活能恢复正常,不再那么厌恶他,那就足够。哪怕,他再没有介入苏隆生活的机会。
    聂飞按住自已心脏的位置,深深地呼吸,仿佛只要如此,就可以压制一波波涌上来的疼痛感。
    一辆黑色大奔缓速移到聂飞身边停下。随着车窗摇下,童敬初那张线条深刻的脸完全展现。“聂飞,上车吧。”
    聂飞放下手,垂眼片刻,拉开了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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