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那人说,我吃什么醋?”
试图去抢香烟的手停留在半空,空气似乎在刹那之间被冻结了,两人相对而立,一时之间双双没了反应和动静,唯一证明时间还在流动的是一点点散开在空气的烟雾,风背对秦救而拂,浅灰色的烟被吹成一条蜿蜒的线,横在他们二人的中间。
“你,在哪儿听见的?”杜予声有些惊惶地开口。
“我能在哪儿听见?你在哪说的我就在哪儿听见,”秦救又浅浅地抿了一口香烟,再从口中吐出呛人的雾来,“我本来在你后面,然后先回宿舍了。”
杜予声的大脑开始计算现在一拳过去得手和秦救失忆两件事并发的概率。
算好概率后杜予声果断抛弃了这个方案,用食指蹭了蹭鼻子的山根说:“我骗他呢,不然不好拒绝。”
秦救的眸光闪了闪:“这样。”
什么叫这样?
杜予声努力地维持着脸上的平静,他向来是有话说话的人,把情绪憋在心里又端着又揣着的对他来说比逼供不招还困难。
虽说自己性格如此,但是杜予声还是紧紧地绷着嘴角,不让情绪泄露半分,其实杜予声自己也不清楚对秦救是个什么情绪,色心?亦或是好感?但不管是什么他都清楚地明白绝对不能在秦救面前流露出来,绝对不能,不然就直接完蛋,剩下的四年大学生活都他妈没法和秦救直视了。
不管最后他对秦救是个什么态度,打死不承认就对了。
秦救吸完最后一口烟,把火星摁灭在阳台已经斑驳的墙上,表情突然裂出一丝脆弱的缝隙:“抱歉,刚刚我态度太差了。”
杜予声一副见了鬼的样子看着他。
秦救捏了捏手机:“在小卖部那里我本来想和你打招呼的,但是我祖父突然打电话给我了……他让我退学,我不愿意,和他争执了会儿。”
争执?
这词儿放在不熟的人身上很正常,如果用来形容和家人之间的沟通,虽然听上去很尊敬,但是会显得格外的疏离。
“那你最后答应他了吗?”杜予声比较在意这个问题。
秦救轻轻地摇了摇头,让杜予声稍稍松了口气。
“那你父母怎么说?你家不会是大家长管教制度吧?”杜予声接着问。
“我妈虽然比较疼我,但她在家里不怎么说得上话,我还有一个姐姐,她很尊敬我祖父,”秦救眼里闪过一丝悲切,“我爸......我父亲他已经过世很久了,我六岁那年牺牲的。”
杜予声心头一紧,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手上的动作都乱了:“不好意思......节哀,你节哀。”
秦救摇摇头:“十几年前的事了,我都不记得了。”
杜予声有些干巴巴地搓着自己的手:“你爸很伟大,国民英雄。”
秦救突然舒开眉眼,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来:“难得看你这样。”
“哪样?”杜予声茫然问道。
“这样,”秦救伸手隔空点了点杜予声额头的位置,“眉头都快皱到发际线了。”
杜予声下意识地碰了碰了一下自己的眉毛,果然在眉头摸到两块鼓起来的小山包,眉间几乎拧成了一条崎岖的沟壑。
“我这不是担心......嘿,操,你爱咋理解咋理解。”杜予声渐渐放弃解释失去耐性,一甩手转身推开阳台的门。
见对方有些恼了,秦救抬脚跟上,揽上那有些气愤的背影,三句笑带一句吵地一起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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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救很难形容当时在小卖部前听到杜予声说那句话时自己的心情,大脑似乎没来得及消化这句话的意思,心脏先一步作出了反应,单纯而直白地地加快了跳动的频率,他看着正拿马尾冲着他的杜予声,还没来得及整理自己的情绪,就接到了祖父秦忠毅的电话。
看到来电显示的一刹那,跳动的心脏沉下去了一点。
秦救几乎是全程走神听完秦忠毅的训斥,但是心情却在祖父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中愈发烦躁起来,他忍不住去想杜予声的那句话,觉得满眼都是他那截嚣张的小马尾,好似硬生生地在他的生活里挤出一块位置,又横行霸道地不走了。
“您这样不会太过分了吗!这是我的人生还是您的人生!”在秦忠毅说了一句重话后,秦救终于怒不可遏地吼了出来,“还是说您想在我身上,弥补您儿子的遗憾?!”
电话那边传来良久的沉默,最后嘟的一声,传来一阵阵忙音。
秦救握着手机在阳台蹲了下来,捂住了头。
他父亲的早逝对全家都是莫大的打击,其中最痛苦的肯定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祖父,而且祖父年纪大了受不了刺激,这一点他非常清楚,但今天他却当着祖父的面说这番大不孝的话。
他以前虽然不满,但是从来不会在言语上表达出来,可是他总忍不住去想杜予声那副潇洒自在的样子,他很向往。
他真的很向往杜予声身上那股名为自由的魅力。
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以及大声在那么多人面前承认自己的喜好。
“我喜欢男生。”
你是经历了多少精彩的故事,见过了多少善良的人,才会那样轻松地说出这五个字。
寝室的门被打开,杜予声的声音从门外响了起来:“有人在吗?”
秦救站了起来,透过阳台上贴的窗纸看到一道模糊的人影在寝室里转了一圈,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去和杜予声打个招呼时,门哗得一声被打开来了。
杜予声看样子被自己吓了一大跳。
秦救的目光落在杜予声夹在手上的烟上,在他家烟这种东西是绝对被禁止的,秦忠毅还和他说过,如果他敢抽烟,就打断他的腿,把他关到少管所里去。
他的目光又扫过杜予声那张好看的脸,眉眼里都是叛逆。
他向杜予声要了烟,一番争执下,杜予声还是给了他,还是他抽过的那根。
烟嘴被杜予声的唇染上了一点湿意,烟味很呛,味道很不好受。
但是慢慢地就适应了,秦救学东西一直挺快,特别是这种“不三不四”的事,他简直天赋异禀。
杜予声伸手夺烟的时候,秦救看到了他面上的怒气里一闪而过的担忧。
怎么说杜予声的这个表情呢,总之就是很不杜予声。
——我对你来说是不是挺特别?
秦救咽下这句荒唐的疑问,摆出一副淡定的模样:“你和那人说,我吃什么醋?”
杜予声的表情更加不杜予声了。
和秦救料想的一样,杜予声说了一个听上去挺合理的理由,而且他这人做事说话喜欢开玩笑,这倒是挺杜予声的。
秦救心里的波澜慢慢平静了下来,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有点傻|逼,而杜予声估计也被自己传染成了傻|逼,居然愣愣地陪着自己在阳台傻|逼了那么久。
“难得看你这样。”他说。
杜予声先是茫然,后来也懒得解释什么,大约是觉得自己敬酒不吃吃罚酒,哼哼着转身就走,秦救的心情突然就放晴了,他向前伸出手搂上杜予声的肩膀,杜予声转头就是一句滚蛋,他朗笑起来,两人跌跌撞撞地进了屋。
秦救的胳膊环住杜予声的肩膀,杜予声脑后的马尾尖儿轻轻扫过他的皮肤,激起一阵酥麻的痒。
秦救觉得两个人之间也如这勾肩搭背一般,似乎比以前稍微近了那么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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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忧郁的白衬衫,青春口袋里面的第一支香烟”——《少年锦时》赵雷 这一章我又特么发早了…… 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