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文杰担任驻军稽核后的一个半月,c集团军的a旅突然发生一起命案,一名被关禁闭的士兵死了。
对于这件事,主管驻军稽核的孟青松非常重视,让驻于c集团军的六名稽核组成专案小组,调查这起事件,而小组的负责人,孟青松是指名让夏文杰来担任。
孟青松之所以选定夏文杰也是有原因的。其一是余耀辉提出了这样的建议,其二是夏文杰自身的能力非常出众,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夏文杰与军方的关系好。
就拿集团军军长廖格平来说,六名驻军稽核,他谁的账都不买,唯独买夏文杰的账。这一个多月来,也只有夏文杰的稽核报告里一直有廖格平的签名,而其他那五名驻军稽核,在稽核报告中能有当事人的签名就算不错了。他们也经常把自己的稽核报告传真给廖格平,后者也有看,但想让他在他们的稽核报告上签字,那不是太难了,而是根本就没有可能。廖格平是集团军首长,级别摆在那里,他死活不签字,稽核人员还真拿他没办法。
至于他为什么偏偏买夏文杰的账,一是夏文杰属近水楼台,他就驻于集团军总部,与廖格平几乎天天都能见面,两人的关系变得越来越熟,在熟悉的过程中彼此也渐渐产生出信任感。其次,夏文杰也是有他自己的一套做事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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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长,这次问题严重了,我刚到各团营地走了一圈,总共发现六个问题点。”
“不会吧,怎么会有这么多问题?”
“我都已经记录下来了,首长你先看看吧。”
“……”“文杰,这么多的问题点你不能都给我报上去吧?!这可是要我的老命啊!”
“这回问题确实是多了些,如果全报上去的话,首长的面子肯定也不好看,这样吧,砍一半,我只报三个问题点。”
“三个也太多了些……”
“那就报两个吧,不能再砍了,不然我也无法交差,首长应该能够理解我的工作。”
“这……好吧,两个就两个,还算可以接受,文杰,这次谢了。”
“首长你太客气了。”
夏文杰留下的这两个问题点,也正是他要写入稽核报告里的内容,至于被砍掉的那四个问题点,则是他东拼西凑硬挖出来的,弄出来就是为了打马虎眼,为了给廖格平砍掉的。
要报人家的问题,还要让人家的最高首长来配合、来签字确认,这确实很不容易,而要让人家的最高首长在签字确认的同时,还对你心存感激,还能领你的人情,以后还会继续配合你,这就更难了。
可以说夏文杰的滑头就是在做驻军稽核的时候练就出来的。
从内心来讲,他并不喜欢做驻军稽核,他还是以前的那种观点,驻军稽核没什么大用,军队里深层次的问题根本发现不了、查不了,所能发现的问题,也都是表面上的那些东西。
夏文杰在临去a旅调查之前,廖格平还特意把他请到自己的办公室。稽核是第一次在c集团军成立专案小组,廖格平也非常重视,交代夏文杰,这件事一定要严查,一定要把事情的真相查个水落石出,同时,他也在话里话外点着夏文杰,希望他能在写稽核报告之前先与他沟通一下。
对此夏文杰没有异议,和廖格平进行正常沟通也是有必要的。
a旅是机械化步兵旅,驻扎于b市,下设五个营,官兵合计三千余人,是一支有悠久历史的老部队,还号称新中国的十三主力师之一。(旅的级别比师低一些,但和师不是隶属关系,两者是并立的,都直接归集团军总部指挥。)
稽核在a旅没有设立驻军稽核,而这一次a旅士兵的意外身亡让c集团军的六名稽核全部来到这里,这也是夏文杰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自己的五位同事,以前他们只是在稽核内部的通信中有说过话。
这五位驻军稽核分别是来自a师的吴冠呈、b师的王国力、b旅的高洪亮、f旅的洪扬、g旅的万嘉德。
他们五个人有个共同点,全部是审计署出身,其中年龄最小的洪扬也已年近三十了。
现在组成专案小组,让他们这些审计署出身的稽核要听令于只有二十出头刚刚警校毕业、做驻军稽核还不满两个月的夏文杰,心里当然多多少少都会有些不痛快。
夏文杰和五位同事是在a旅的接待室里见的面,洪扬是第一个过来打招呼的,边和夏文杰握手,边说道:“文杰,我是洪扬,我们可是久仰你的大名,今天可算是见面了。”
虽说他们同是c集团军的驻军稽核,但分属不同的师旅,不在一个地方,六个人想聚到一起,那也确实是很难的一件事。
和洪扬打过招呼后,夏文杰又分别与吴冠呈、王国力、高洪亮、万嘉德一一握手,互相做自我介绍。
不管众人心里对夏文杰有什么看法,大家毕竟是同事,而且夏文杰这次还是专案小组的领导,面子上还得要过得去。
就在众人在接待室里聊天的时候,房门打开,从外面走进来一群军人。
为首的是一名大校,后面还跟着一群上校和中校。不用开口询问,只看军衔,众人便已心中有数,为首的大校肯定是a旅的旅长昆义。
昆义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身材有一米八左右,肩宽背厚,容貌粗犷,典型的东北大汉。
进入接待室后,他环视了夏文杰六人一眼,紧接着,沉声说道:“我是a旅旅长昆义,很欢迎各位稽核同志来我们a旅做调查,不过我先把丑话说在前面,你们调查归调查,但如果想把屎盆子强扣在我们a旅头上,你们可要记住,我昆义也不是好惹的,我当了二十三年的兵,什么样的人都见过!”说完话,这位旅长是一点面子都没给,转身走了出去。
这一通连珠炮,把夏文杰六人也轰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过了好一会,人们才纷纷回过神来,吴冠呈忍不住猛的一拍茶几,从沙发上站起身,大声喝道:“他是什么态度?我们是稽核,不是他的兵!公然威胁稽核,他当自己是旅长还是土匪头子?简直是混账!”
昆义走了,但随他一同来的那些上校、中校们还在,众人面面相觑,暗暗咧嘴。
旅政委急忙从人群中走出来,一边赔笑一边连连摆手,说道:“各位不要生气,我们旅长的脾气不太好,而且这次的意外也让旅长上了很大的火,所以……现在的脾气是大了点。”
“何止是大了点,简直是要翻天了……”吴冠呈不依不饶,夏文杰则含笑站起身形,走到旅政委汪儒林近前,心平气和地说道:“昆旅长的心情可以理解,但事情总是要解决的,不能因为他心情不佳,我们就不做事了。”
“是、是、是!请问,你是……”
“驻军稽核,夏文杰!”
“啊,原来是夏干事,久仰大名、久仰大名,我叫汪儒林,是a旅的政委。”
汪儒林确实听过夏文杰的名字,也知道他是这次稽核专案小组的组长,他热情地与夏文杰握了握手,说道:“我代表我们旅长,真诚地向各位稽核同志道歉。”
“道歉倒不必了,汪政委,你来向我们讲一讲整件事的经过吧!”夏文杰眨动着亮晶晶的眼睛。
汪儒林点点头,随即从后面的勤务兵手里拿过来一只档案夹,从中抽出几张文件,分别交给夏文杰六人,而后他向众人摆摆手,说道:“大家快请坐,都别客气嘛。”
等众人落座之后,他开始讲述起事件的经过。
死的那名士兵名叫邵楠,是一名入伍不满一年的新兵,不过其人特别顽劣、特别不听管束,是全旅出了名的问题兵。
在他入伍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就发生过三次私自逃出军营的事件。三天前,他又一次逃出军营,结果很快被抓了回来,他也被关了禁闭。
不过在被关禁闭期间,他一直大骂一直闹腾,把全旅的官兵从上到下的骂了一遍,而且又是砸门又是撞墙,如同发了疯似的。
旅里的官兵也都知道邵楠是个问题兵,所以也没人理会他,任凭他在禁闭室里折腾。可是到了晚上,当送饭的士兵进入禁闭室后才发现,邵楠撞墙自杀了。
这就是整件事的经过,从他出逃被抓到关进禁闭室,没人打他也没人骂他,自己在禁闭室撞墙而亡,可以说a旅在这起事件中没有犯什么过错,若说有,就是没把邵楠看管好,导致他撞墙身亡的意外发生。
汪儒林一边讲着还边为众人指点资料上的记录,说道:“邵楠在上学的时候就是劣迹斑斑,常常参与打架斗殴,还被学校停过学,他的父母正是因为管教不了他才把他送到部队里的。”
在汪儒林给夏文杰等人的资料中,有附带邵楠的个人档案,正如汪儒林所说,他在初中是就被停过两次学,在高中时又被停过一次学,高一下半学期的时候就辍学回家了,而后的一年时间是空白,估计是在社会上瞎混,接下来是十七岁参军,他死的时候,也才十八岁而已。
才十八岁,那还是个半大孩子,结果就死在部队里了。夏文杰暗暗叹了口气,他把资料装进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然后对汪儒林问道:“汪政委,我们可以到禁闭室去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