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楠被误杀的这件案子,涉及到的军官太多,往上数有旅长昆义、政委汪儒林,下面旅总参和旅参,再往下,除了毛磊之外还有几名连长参与了此事。 这些人员在稽核报告中都有提及,而且吴冠呈这五位稽核就是五支堪称大炮的笔杆子,在稽核报告中的措词严厉,把a旅上下几乎全部数落一遍,官官相护、互相包庇之言在报告中也出现了好几次。
夏文杰看完他们写的报告后,额头滑下三条黑线,这可真是在往死里写啊,就这份报告如果传上去,堪比一颗重磅炸弹,在集团军乃至整个军区甚至在国防部内都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这件事的影响太坏,而参与此案的军官级别又太高,惊动中央高层那也是必然的,到时不仅a旅完蛋,恐怕还会有更多的高层首长会因此而倒霉。
见夏文杰边看报告边皱眉头,吴冠呈等人面面相觑,疑问道:“文杰,你觉得报告有问题吗?”
夏文杰叹口气,说道:“有问题,有大问题。”
“啊?有大问题?我们报的可都是实情啊。”洪扬正色说道。
“稽核报告中不应该存在个人的感彩,稽核只需陈述事实就好,像什么官官相护这类批评的词就不要写在上面了,让人看了,会觉得我们稽核是带着倾向性的在查案,有失公允。”
“可是,以前的稽核报告我们都是这么写的。”
“所以我才提醒也是建议大家,在以后的报告里不要再加入个人感彩和个人评述的话,报告越简单越明了越好,能用一个字写完就别用两个字来写,领导们不会有时间看我们的长篇大论,他们只想看到我们查出的问题。”
众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有说话,在心里也不完全认同夏文杰的说词。
夏文杰看着报告,揉着下巴,沉吟许久,说道:“我再把报告修改一下。”
他所谓的修改几乎就是重写,把吴冠呈五人所写的稽核报告推翻,他自己重新写了一篇。
他的稽核报告很简单,就寥寥几段话而已,其中有提到邵楠是劣兵的事,也有提到毛磊曾打过邵楠的事,不过最终的结论却是部队对新兵缺少关怀和照顾,导致新兵压力过大,在禁闭室内自杀身亡。
看到他这份报告,吴冠呈等人都不干了,当初他们认定邵楠是自杀,是夏文杰看出其中有问题,非要追查到底,现在查出了真相,而他又要帮着a旅隐瞒真相,帮着a旅去造假,这太说不过去了。
吴冠呈说道:“文杰,如果我们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按照你的报告这么写,没问题,但现在我们已经知道真相,再这么写报告,那不仅仅是a旅有问题,而是我们稽核有问题了,这……这太严重了,你的这份报告我无法认同。”
王国力等人也是纷纷点头,都认为吴冠呈说得没错,夏文杰的这份报告简直就是在给稽核部门抹黑嘛。
夏文杰正色说道:“我们做稽核的,也要具备风险评估的能力,哪些问题的风险高、应该上报,什么问题的风险低、不该上报,我们自己的心里也应该有个判断,这次的事,我认为属于后者。”
吴冠呈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说道:“恰恰相反,我觉得这次的问题风险很高,应该如实上报才对。”
王国力等人再一次齐刷刷地点头。稽核也是人,是人就会有私心,吴冠呈、王国力五人非要如实上报,其一是他们觉得此事确实应该上报,其二,如果按照夏文杰的报告来上报,那么他们这些天在a旅都做了什么?单看报告的话,他们在a旅好像什么都没做过,如果按照他们自己写的报告上报,那就是捅破天的大案子,这份专案报告能直接传到中央领导的手里,他们的名字也必然会被高层领导记住,立功倒还是其次,能在中央领导那里露个脸,以后的仕途肯定也会更加顺畅。
所以说这次的稽核报告是关系到他们每个人切身利益的大事,没人想在这上面做出让步。
夏文杰说服不了他们,他们也同样说服不了夏文杰,双方就僵持在这份稽核报告上了。
最后,夏文杰只能行使他组长的权利,力排众议,定下来这次专案的稽核报告就按照他写的来呈报。
在他压制住吴冠呈等人的异议后,他又在微信中建立个讨论组,把余耀辉和孟青松二人拉了进来。随即他把这次专案的全部经过一五一十地向他俩讲述一遍,并且把自己的稽核报告与吴冠呈等人的稽核报告一并传给他俩。
最后,他说道:“这次的专案,我们当然可以如实呈报,但是影响会很大,涉及到的人也会很广,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我们和军方的关系彻底恶化、全面僵化,驻军稽核如果得到不到军方的支持和配合,那留在部队中还能做出什么成绩呢?还有什么意义呢?就这么一件个别的案例,到底值不值得我们和军方的关系闹僵,两位局长也该好好考虑考虑。”
余耀辉和孟青松那边沉默许久,还是余耀辉问道:“文杰,那你是什么意思呢?在稽核报告中谎报吗?”
夏文杰说道:“我的意思是,这次的专案可以写两份稽核报告,我写的那份可向上级领导呈报,冠呈他们的那份报告,可做我们稽核内部存档,并让相关的涉案人员签字,以观后效。如果以后还有类似的情况发生,那我们就把存档的报告拿出来,给军方个二罪并罚,如果军方记住了这次的教训,以后再没有类似的情况发生,那么存档的报告就让它永远的存档下去,因为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觉得稽核不是要搞垮谁,而是为了改善问题和杜绝问题。”
孟青松说道:“我的看法和文杰不一样,作为稽核,我们就应该去履行稽核的职责,如果因为顾忌这、顾忌那,就在报告中瞒报、谎报,那稽核又和其他的部门有什么区别呢?以后的稽核报告还有什么可信度?”
夏文杰说道:“孟局长说得没错,但是稽核也应该懂得变通,更应该懂得分析怎么做是对全局最有利的。”
“我不认同。”
“但我坚持。”
孟青松的意见和吴冠呈等人基本一致,就是认为应该如实呈报这次的专案,而夏文杰也是坚持己见,认为这次可做让步,再给a旅官兵一次机会。
最后,此事的决定权全部落到余耀辉一人身上,毕竟他是稽核总局的局长,到底该怎么做,最终还得由他来决定。
此时余耀辉也在考虑夏文杰和孟青松的意见,他二人的话都有道理,也让他很难一下子做出决断。
思前想后,考虑再三,余耀辉终于开口说道:“既然文杰是这次专案小组的负责人,那么,我们就应该相信文杰的判断力,此事……就按照文杰的意思来办吧!”
唉!孟青松暗叹口气,看起来在军方的这座大山面前,局长也妥协了。他苦笑道:“你是我们稽核局的老大,你说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夏文杰的决定得到了余耀辉的支持,这也让他彻底放下心来。他把两份稽核报告全部打印出来,然后带着两份报告去找昆义。
昆义本来是个很硬朗的人,可在这几天的时间里,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人也显得苍老了不少。等夏文杰见到他时,也被昆义现在的样子吓了一跳。
他先把吴冠呈五人写的那份稽核报告放在办公桌上,推到昆义面前,让他过目。
看过这份稽核报告,昆义摇头苦笑,幽幽说道:“不问青红皂白,只知一味的呈报问题,你们稽核和一群冷血的机器又有什么分别?”
夏文杰耸耸肩,说道:“如果昆旅长没有什么意见的话,就在报告上签字吧!”
昆义似乎也早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他点点头,再什么话都没说,拿起笔来,这稽核报告上快速地写下的名字。
在签完名之后,他长吁口气,说道:“恭喜你,夏干事,这次你可在稽核局里立了大功。”
夏文杰淡然一笑,说道:“昆旅长,我不是为了立功而工作的,就像你一样,也不是为了立功来带兵管理部队的。”
“哼!”昆义冷笑出声,摇头说道:“我和你不同,至少我还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而你,不会管这些,只知道去完成你的工作。”
“昆旅长也不要那么早就下结论。”夏文杰收起他签完字的那份报告,又把另一份报告递给他,含笑说道:“昆旅长,这份稽核报告你也看一下吧!”
还有一份稽核报告?昆义不由得皱了皱眉头,狐疑地看眼夏文杰,接过他这份稽核报告,低头只看了一眼,他脸上便露出惊讶之色,而后聚精会神地从头到尾地看了一遍。
这份稽核报告和刚才的那份可是大相径庭,报告中呈报的是同一件事,但结论却有天壤之别。他忍不住抬起头来,看向夏文杰,疑问道:“夏干事,你……你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