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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节
    “来人,扶陛下到殿后稍歇。”
    话落,二者同时站起身,让开半步。立刻有宦者上前,貌似搀扶司马奕,实则借身形遮挡,将他扣在桓容腕上的手掰开。
    “朕没醉!朕比什么时候都清醒!”
    “桓元子想要,朕给他!”
    司马奕嚷嚷着,挥袖扫倒酒盏,御座前一片混乱。
    桓容落下衣袖,遮住腕上泛青的指印。见宦者将司马奕搀入后殿,正有些无措,衣袖被王氏郎君扯了一下,立刻知机的退走。
    回到队伍中,桓容力持镇定,背后已冒出一层冷汗。
    回忆之前一幕,愈发有些后怕。
    司马奕想干什么?
    如果真被他拉到御座上,自己会是什么下场?满朝文武眼睁睁看着,渣爹不用多费心思,就有了拍死自己的借口。
    他这是自己不得好,硬要拉个人垫背,亦或是不敢对上桓大司马,转而要朝自己这个“软柿子”下手?
    如果渣爹真的看重自己,这倒是一出好戏。可渣爹恨不能一巴掌将他拍死,桓容不相信宫中没有听闻。司马奕只能是损人不利己,害人害己!
    做了几年皇帝,真会蠢到这般地步?
    桓容磨了磨后槽牙,脑中又闪过一个念头。
    难不成,他想以此来讨好渣爹,将桓容五花大绑送到面前,换来几年安稳,并且在出宫后留得性命?
    想到对方的企图和可能招致的后果,桓容险些咬碎后槽牙。
    难怪人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他要是觉得不公,为何不自己抗争?就算到头来仍是失败,总好过怨天尤人。
    既担心身家性命,不敢用脑袋冒险,又埋怨处境,要拉着旁人垫背,这是什么心态?
    如果没有今天,桓容只会以为他是个可怜人。过了今日,他再不觉得对方可怜,更多的却是可恨!
    第九十九章 发飙的秦四郎
    司马奕被宦者扶入殿后,再出来时,脸色依旧涨红,脚步愈发不稳,更显得踉跄。摇摇晃晃坐到殿阁内,目光呆滞的直视前方,没有更多的反应。
    谢安和王坦之归于原位,正身就坐。
    鼓乐声中,谒者引领王公大臣登入殿内,继续献酒。
    与之前不同,整个过程中,司马奕木然着表情,完全是一言不发,机械的接过酒盏,送到嘴边一饮而尽,随后继续呆坐,仿佛一尊泥塑木偶。
    只在旁人看不见时,眼中才会闪过一道凶光,不知是怒是恨。
    “寿酒献毕,伏请陛下千万寿!”
    谒者齐声高唱,声音在殿前回响。
    群臣伏身行大礼,山呼“万岁”。
    桓容随众人一起行礼,掌心触及冰冷的地面,对比司马奕前后的变化,微合双眼,表情中闪过一抹嘲讽。
    看来,在殿后的时间,有人给这位天子讲过“道理”,只不知是王、谢哪位。
    仔细想想,自从出仕盐渎,到随军北伐,再到元正朝会,自己一直在被人算计,稍不留神就会掉坑。
    先是庾攸之,后是桓熙,渣爹更不用提,到如今,连这个吉祥物天子都以为自己好欺。
    怎么谁都以为他是软柿子,都想捏一捏?
    或许,留在建康的这段时日,他该改变一下行事作风,就像之前打上庾氏家门,隔三差五跋扈一回。
    至少要让人知道,看错了眼,柿子里喷出的可会是辣椒水。
    “献酒毕,设宴!”
    鼓乐声停,群臣陆续起身。
    司马奕先进御膳,执筷之后,谒者退出殿阁,众人开宴。数十名宦者鱼贯而入,在群臣面前设下矮桌,捧上膳食。
    乐声又起,比起之前的古韵,少去几分庄重,多出几许靡丽。
    头戴方山冠的乐人和身着彩裙的舞女自殿阁两侧行出,乐人做开弓射箭,脚踏石阶,齐声高喝,三声之后退到旁侧。
    舞女成对飞旋,由慢及快,翘袖折腰,宽大的裙摆在旋转中飞起,五彩炫目,自上空俯瞰,似盛放的花海。
    桓容没心思欣赏歌舞,一心一意用膳。
    菜肴多是荤食,无非是炙肉、炖肉和鱼类,连汤里都飘着肉片。青菜也有,可惜是炖煮,吃在嘴里过于软烂,没有半点脆爽的滋味。
    桓容却不在乎。
    比起所谓的节菜,这些可谓是美食佳肴。
    桓容端起晶莹的稻饭,裹着炙肉吃下一口,肉汁浸满口腔,烤制得恰到火候,顿时满足得眯起双眼。
    “容弟不饮酒?”
    和桓容不同,谢玄等人对宫中膳食不感冒,仅动了两筷意思一下,多数时间都是举杯把盏。不能互相劝酒,干脆自斟自饮。
    按照庾宣的话来讲,台城之内,膳食实在一般,唯有酒水尚可一饮。
    “弟不善饮酒。”咽下口中饭粒,桓容又夹起一块蒸鱼。
    或许是厨夫出身南地,这鱼做得格外鲜美,桓容吃下一口,登时眼前发亮。无论桓府还是盐渎的厨夫,都没有这份手艺。
    美中不足的是分量太少。
    吃下整条蒸鱼,桓容舔了舔嘴角,看着空掉的漆盘,很是意犹未尽。
    谢玄看在眼中,不由得当场失笑,险些呛了一口酒水。
    难怪子敬曾有醉言,看到容弟就想起家中的狸花猫。他之前尚有几分不解,如今来看,当真是半点不差。
    朝会宫宴仅是形式,待到宴席撤去,部分人动了两筷,少数更是动都没动。唯有桓容吃得干干净净,连宦者都奇怪的看了两眼。
    见状,有人面露讽意,说话时带出几分轻蔑。
    桓容听到几句,当下转过头,扫两眼说话的官员,挑起眉尾,满面疑惑。
    这哪位,他认识吗?
    知不知道他爹是桓温,他娘是南康公主,竟敢当面开嘲,有没有大脑?
    “容弟不必理他,全当他在胡言乱语。”谢玄按住桓容的肩膀,显然对说话之人也很不满。但在这样的场合,与其争执实无益处。
    桓容疑惑更深,细观谢玄的态度,当下点了点。
    未料想,他不计较却让那人得寸进尺,讥讽之意更甚,更口出“兵家子”“粗莽无知”“没有见识”之语,越说越过分。
    不只是谢玄,几名同桓容相熟的郎君都面现不愉。
    桓容是兵家子不假,言其粗莽无知实是滑天下之大稽!
    以舞象之龄出仕一方,实施雷霆手段铲除豪强,其后收拢流民开荒建城,收回盐场发展贸易,这一桩桩一件件,岂是无知之人能做到的?
    此次北伐,桓容屡次立下战功,生擒鲜卑中山王,识破贼寇诡计,助大军冲破重围,差点拿下慕容垂,说是汗马功劳也不为过。
    建康城中谁人不知,桓氏子良才美玉,德才兼备,有干国之器。
    谢玄庾宣等人极是佩服,诚心与之相交。
    这人在此大放厥词,辱及桓容,无异在讥讽他们不能识人,众人如何不怒。
    “住口。”谢玄表情骤冷,目光犹如寒冰,“如你再做此状,我必禀于叔父,寻你父说个清楚!”
    原来,讥讽桓容之人出身谢氏旁支,乃是之前有意同其结亲的一房。
    桓容无意成婚,南康公主放出口风,褚太后虽觉得遗憾,到底没有再劝。
    强扭的瓜不甜。
    再者说,同样是谢氏,旁支和嫡支仍有天壤之别。加上这支十足庸碌,即便有子孙入朝,也是托家族荫蔽,遇上大事都要靠族人接济。
    桓容不愿与之联姻,倒也说得过去。
    然而当事者却不这样想。
    闻听桓容婉拒婚事,第一反应是不识抬举。
    一个区区的兵家子竟不将谢氏放在眼里?如果不是看他身负爵位,又有几分财力,自家岂会看桓氏一眼!
    故而,宫宴之上,女郎的兄长借着几分酒意讥嘲。
    顾忌谢玄在侧,起初不敢太过分。见桓容不理会,渐渐有些忘形。直到谢玄出声,方才意识到刚才说了什么,酒意立时消去一半,额头冒出冷汗。
    知晓该人的身份,桓容眯起双眼。心中愈发肯定,拒绝这门婚事再正确不过。
    有个这样的姻亲,绝对是自找麻烦,不知哪天就被坑上一回。即便出自陈郡谢氏也当敬而远之。
    “谢兄如不介意,我有几言欲同这位仁兄讲明。”
    谢玄转过身,斟酌两秒,侧身让到一旁。
    他出身陈郡谢氏嫡支,出声训斥并无妨碍。放任桓容此举,则是明显的“胳膊肘向外拐”。但他相信,如果叔父知晓此事,绝不会出言斥责,反而会赞许几声。
    谢氏发展至今,绝大程度上是依靠叔父。
    家族固然重要,身为谢氏子理当维护,但遇上这样的情况绝不能黑白不分,姑息手软。
    当断则断。
    大树盘根,枯枝截去方能生出新芽。
    谢玄此举出乎众人预料。
    讥讽桓容的谢氏族人更是面色发青,满脸不可置信。
    桓容打量他的神情,微不可见的掀了掀嘴角,旋即肃然表情道:“敢叫仁兄知晓,容在会稽求学时,得周师当面教导,深知一粟一米来之不易,需得珍惜。”
    此言一处,四周便是一静。
    “想必郎君家中豪富,米烂成仓,可任意挥霍。容却不敢。”
    “此次随大军北伐,遇天灾频发,粮道不通,粮秣无以为继,大军数月不知肉味。南归之时,无论将军士卒,每日仅有一只蒸饼果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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