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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节
    “自使君病重,家君便常与临淮叔父书信,只等使君驾鹤……”朱蒙顿了顿,下边的半句话实在不敢出口,唯有含混过去,“便借临淮郡兵逼大公子交出手中势力。”
    随着朱蒙的讲述,袁真的脸色愈发阴沉。怒到极致,竟诡异的平静下来。
    袁瑾狠狠攥着书信,当真是怒不可遏。
    没有朱蒙的话,他还可以当这是桓容诡计。对方亲口招认,他想将事情赖到桓容头上都不行!
    “阿父,朱辅欺人太甚!”
    想当初,朱辅朱胤能坐上太守宝座,袁真没少在背后出力。不想袁氏一夕落魄,对方竟要背后下手!
    “好啊,当真是好。”袁真咳得更加厉害。
    他被桓温设计,又被晋廷视为弃子,一怒占据寿春叛晋。朱辅向来同他亲厚,知晓此事之后,二话不说随他一起北投,他还对这“老友”怀有几分愧疚。
    万万没想到,对方竟是貌忠实奸,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打算趁他病要他命!
    “袁石。”
    “仆在。”
    “带下去埋了。”袁真饮下一口温水,声音略显无力,说出的话却令人胆寒,“命袁柳立刻关闭城门,不许任何人进出。”
    “诺!”
    “围住朱辅的宅院。”袁真狠声道,“凡是宅中之人,一个不留!严查城中郡兵,凡同朱氏有牵连的,连同其家小全部关押,仔细盘问。”
    “诺!”
    忠仆领命下去安排,顺手将朱蒙拖了下去。
    朱蒙还想挣扎求饶,当场被卸掉下巴,再发不出半点声音。
    待室内只剩下父子二人,袁真对袁瑾道:“阿子,你后宅中的妇人尽快处置掉。”
    “阿父,”袁瑾震惊的抬起头,“她是阿峰的生母。”
    “妇人之仁!”袁瑾恨声道。
    “这个妇人绝不能留!我早在怀疑,朱辅为何能知晓我的一举一动,连我服用的药方都一清二楚。除了家中透出消息,没有其他可能。”
    “或许是奴仆。”在袁真冰冷的目光注视下,袁瑾的声音越来越低。
    “我知你喜爱阿峰,我又何尝不喜。”袁真疲惫的闭上双眼,道,“瑾儿,你要知道,如今我已非豫州刺使,你也不再是刺使公子。我为晋廷叛臣,稍有不慎就将万劫不复,粉身碎骨!”
    如果不是沉疴在床,恐回天乏力,袁真哪会同袁瑾如此废话。
    可惜他身边只有这一个嫡子,还如此的不成器。想到这里,袁真不免暗中叹息。
    “阿子,你可明白为父之言?”
    袁瑾垂下头,双拳紧握。
    见他这般表现,袁真胸中猛然腾起一阵怒火,旋即又化成一片悲凉。如果他有一个儿子成器,哪怕是个庶子,他都不会如此担忧身后之事。
    “阿父,不能、不能关着她吗?”袁瑾试着开口。
    袁真终于失望。
    “罢,随你。”
    “阿父?”听出袁真的心灰意懒,袁瑾没有半点庆幸,反而开始陷入惶恐。
    “我时日无多,你不愿从我之命,今后的路就自己走吧。”
    话落,袁真躺回榻上,疲惫的合上双眼。
    “阿父……”
    袁瑾愈发感到心慌,双膝一软,跪行向前,哭求道:“阿父,儿从命,儿愿从命!”
    袁真仍是不言。
    “阿父,儿错了!阿父!”
    袁瑾满面惶恐,袁真终于转过头,看着他,心中更觉得失望。
    如果袁瑾能坚持下去,即便是妇人之仁,好歹能有几分担当。如今这个样子,让他如何放心将袁氏家族交给他!
    “既然如此,那就去吧。”袁真开口道,“处置好这件事,点二十部曲和五十私兵出城,截杀归来的朱辅。”
    “诺!”
    袁瑾带着眼泪应诺,起身退出内室。
    想到要将结发之妻杀死,心头难免有一丝不忍。然而,袁真的话如警钟般长鸣脑海,迫使他压下那一分怜惜,转道走向后宅,左手握牢剑柄,用力得手背鼓起青筋。
    在面对妻子不信的目光,举起宝剑时,他心中怨恨的不是桓温晋廷,不是意图吞并袁氏仆兵的朱辅,而是将这一切揭开的桓容。
    “小贼,总有一日我必杀你!”
    鲜血溅到脸上,这一刻的袁瑾仿佛地狱走出的恶鬼,狰狞、恐怖。
    一个五岁的男童藏在屏风后,看着亲父手刃亲母,嘴被保母死死的捂住,小脸一片惨白。
    直到室内弥漫血腥,袁瑾踩着鲜血离开,男童狠狠咬了保母的手指,挣扎着爬出屏风,扑到朱夫人的尸体前,呜咽着哭出声音。
    太和五年,五月,临淮太守朱胤以谋逆之罪问斩,郡内被牵连职吏散吏达六十余人。行刑之日,法场血流成河,城中百姓各个拍手称快,直言苍天有眼,恶人罪有应得。
    同月,寿春城发生内讧。
    袁真率先动手,朱辅在归城途中被杀,全家老少无一幸存。凡同朱氏有瓜葛的官员将兵尽被捉拿盘查,事后被杀者达百余。
    朱辅的家宅被付之一炬,宅中人尸骨无存。
    袁真行事之狠、下手之快,令朱辅猝不及防,糊里糊涂就去见了阎王。
    秦雷携带袁真的亲笔书信返回盱眙。
    知晓事情经过,桓容仅是点点头,并没多说什么。待秦雷下去休息,又取出袁瑾派人送来的信件,两相对照,不免叹息一声。
    贾秉恰好来送新录的职吏名册,见桓容这个样子,心中猜出几分,行礼之后正身坐下,开解道:“明公,治世有治世之道,乱世有乱世之法。”
    桓容看向贾秉,道:“秉之的意思我明白。我并非认为袁真有错,而是觉得之前有欠考虑,未能估量此人性格,今后怕会招来风险。”
    “明公大可不必如此。”贾秉正色道。
    “何解?”桓容问道。
    “袁真掌豫州十余载,可谓一方枭雄。其行事老道狠辣,自然不是寻常人可比。”
    桓容点头。
    “然其处境尴尬,且命不久矣。”贾秉话锋一转,“今后掌控寿春的不会是他,而是袁瑾。此人志大才疏,心胸狭隘,终究难成大器。一旦袁真身死,寿春即为盘上卒子,明公要用,自可留他些许时日,如不用,随时可以吞下。”
    桓容眨眨眼,听贾秉这么一说,忽然觉得自己被坑太多次,的确有几分担心过头,草木皆兵。
    “秉之所言甚是,是我想差了。”
    “明公不过是身在局中,一时没能看破迷障。”贾秉笑道,“明公手握幽州,实力不可小觑,理当跳出棋盘,成为执棋之人。”
    “多谢秉之提点。”桓容诚心道谢。
    “不敢。”
    贾秉拱手,翻开带来的名册,指着首页的几个人名,道:“这三人颇富才学谋略,在考核之时尤为突出,仆以为明公可当面一见。”
    接下来的时间,贾秉逐一点出新录的职吏,重点画出几人,指出每人的优点,并向桓容举荐。
    因录用的职吏超过五十人,桓容自然不可能全都见。只能挑出最出众的几个,进行重点“关照”。
    “今临淮太守空置,郡治所仍缺职吏五人。盱眙县令亦要重举,明公心中可有人选?”翻过名册最后一页,贾秉开口问道。
    “此事不急。”桓容捏了捏眉心,道,“待我见过东城那几家再说。”
    “明公要见他们?”
    “对。说好选官之后,总不能食言。”
    晾了这些时日,聪明人都该明白怎么做。实在不聪明的,他也没办法,只能按照盐渎的旧例,抓人抄家,为幽州的财政添砖加瓦。
    以朱胤和周绣的作风,城中的士族豪强肯定都不干净。想要抓小辫子,百分百一抓一个准。
    区别在于怎么抓,又要抓那个。
    “朱胤有句话说得很对,幽州是侨郡,这里的势力错综复杂,无论是北来的士族还是原有的吴姓,我不可能全都杀尽。”
    要是真这么做了,自己八成也离死不远了。
    “临淮太守仍推举当地吴姓,至于盱眙县令,我打算举荐孔玙。”
    “明公想好了?”贾秉问道。
    “想好了。”
    经历过朱胤之事,桓容不说脱胎换骨,行事也老练几分。
    幽州有其特殊性,顿时间内还要照老规矩来。
    朱胤是吴姓,在他之前的几任临淮太守均不例外。桓容刚刚在幽州立足,需要联合部分地头蛇,压制另一部分,一拉一打才能行事稳妥。
    盱眙的士族豪强正好用来试水。
    他不怕对方得势后反咬。
    上有刺使府,下有盱眙县衙,郡治所很快会沦为摆设。
    若是聪明人,得了好处自然该识相,老实的缩起手脚。哪天不老实,压根用不着费事,一份上表就能解决。
    推举钟琳为盱眙县令,桓容是经过慎重考虑。
    如果没有王献之递出的橄榄枝,此事尚需一定波折。但是,他同钟琳和贾秉商量,决定暂时同琅琊王氏合作,作为利益交换,给钟琳等人授官就变得容易。
    品评选官走不通,大可以辟佐吏和察孝廉。
    有琅琊王氏出面,盱眙又是桓容的封地,想必不会有人故意找茬,不给这个面子。
    “要防备的唯有姑孰。”想到桓大司马,桓容又是一阵头疼。
    自三月以来,姑孰几乎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桓大司马突然修身养性,不再隔三差五找麻烦,这让桓容很不习惯,
    难倒被坑和坑爹都会上瘾?
    桓容被自己雷到。
    “明公不方便派人探查,何妨借琅琊王氏之手?”贾秉提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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