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因为这一路上实在太顺利的缘故?
陆蓥一心想,事情顺利本是好事,哪有盼着自个儿出事的呢?可是……想是这么想,陆蓥一的眉头却并没有松开,大概是处于一种近乎直觉的玄妙的感受,陆蓥一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个不停。
正想着,常于乐挂断电话,攀着岩石,爬了上来。
“是l市兄弟来的电话。”常于乐说,脸上的表情带着点困惑。这位老镖师从头一次出镖算起,至今已经从业二十余年,大风大浪都见识过,向来都以沉着稳重出名,很难得会看到他有这样的表情,因此陆蓥一不由得警惕起来,问:“怎么了?”
常于乐说:“我们在机场抓到那个私家侦探的上线电话来源查到了,但是……那个号码现在在警方掌控中。”
“警察?”
“那边的兄弟已经去找了我们在警方的人,才知道原号主已经死了。”
死了……陆蓥一心中警铃大作:“怎么死的?原号主是谁?跟萧芳有什么关系?”
常于乐遗憾地摇了摇头:“这里信号太差了,我实在是听不清。也是奇了怪了,无线电对讲机也没有用,难道是坏了?”
陆蓥一他们带在身边的对讲机可都是实打实的好货,好几万一个,本市范围内信号基本都能覆盖到,到了此地却满是噪音,什么也听不清。
常于乐说:“我让他们发短信过来试试,也许过一会能收到。”
陆蓥一站起身来,他觉得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因而吩咐道:“通知一组二组三组埋伏在下村周围准备接应,四组乔装打扮混入下村保护琢迩,五组去l市走一趟拿消息,六组仍然在潘家湾潜伏待命,我们俩去上村探一探究竟。”
第159章 分头行动
十七分钟后, 陆琢迩和林飞等人终于抵达了大枣村。
似乎是托半路上来的那位王大姐的“福”, 萧芳再也没有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举动,后半程在车上她都十分安静, 安静得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明明依偎在她怀里, 小手紧紧抓着母亲的手掌, 大概是害怕她会再扔下自己跑掉。巴士停靠在潘家湾唯一的车站后,林飞踅摸了半天, 才找到一家人家租了一辆那种拉客的三轮摩托车, 自己骑车将几人送去大枣村。
潘家湾的人看到明明母子的时候脸色有不同程度的微妙变化,陆琢迩发现了, 暗中吩咐了人去查, 但是直到他抵达大枣村为止, 都没能获得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而此时,镌刻着大枣村三个字的牌楼已经近在眼前了。
与想象中不同,这是一座建筑簇新的新村子,看起来就是那种挺典型的乘着改革开放的春风, 村民们发家致富后集体翻修的小洋房。村子里人口不多, 不过二十来户, 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村里配套有各种生活设施,连桌球房网吧都有,基本可以满足一切基础需要。
眼见着三轮摩托停在了大枣村门口,一般的镖师队伍或许会松一口气, 然而成器保全的镖师们却更显得谨慎起来,只因他们历来接受的教育都是越接近终点越是要小心,因为黎明前往往是一天中最为黑暗的时刻,谁也不知道他们的敌人会在什么时候出现,给予他们致命一击,更何况,他们现在到达的只是大枣村而非龙城,龙城还在附近的山里。
林飞停了车,先将萧芳和明明扶下车,然后才将陆琢迩抱下来,放到自动轮椅上。陆琢迩留神打量着萧芳的脸色,然而此时她的脸就像是刷上了一层浆糊,什么表情都没有了。陆琢迩因为这个转变,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他看了看手表说:“萧女士,您的委托我们已经完成了八成,接下来我们要准备去龙城,请问与您联系过接应您的人此时到了没有?”
萧芳闻言,慢慢转过头来,然后摇了摇头。
“没消息?”陆琢迩疑惑道。
萧芳说:“没有接应的人。”
没有接应的人?陆琢迩和林飞面面相觑,林飞似乎想问什么,但被陆琢迩压下了,陆琢迩道:“那我们现在就送您去龙城吧,等到了那边,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萧芳嘴角微微一扯,露出了一个好似讥讽的笑容。陆琢迩觉得自己好像听到这女人在说,完成不完成不是你们说了算的。他闭了闭眼睛,然后确信自己只是想象而已。
萧芳说:“好呀。”伸手拉住了一旁的明明。
一阵音乐声响起,林飞看了眼自己的手机说:“抱歉,我先接个电话。”然后做了个手势,示意潜伏在暗处机动的镖师负责陆琢迩的安全才走到一旁接起电话,“喂,我是,对,我正在外地出差,吃饭……”他说着好似很平常的话语,但是成器的人能听得懂那是交织着暗语的讯息传递。
人已全部调动……大枣村分上下村……龙城在山中……还未……找到,已去上村探查……不要轻举妄动。林飞寒暄完最后几句,走回来道:“不好意思我那哥儿们特爱唠叨,都说了在出差了,还说个不停,让你们久等了。”
萧芳微微笑了笑说:“没关系,都到了这里了,不差这点时间。”又问陆琢迩,“陆先生,我们是现在出发吗?”
陆琢迩改了主意,说:“不急,我看已经下午了,飞机上也没好好吃过什么,既然你没跟人约定时间,不如我们先吃个饭再进山。”
萧芳看了一眼明明,而后转过头来说:“我没什么意见。”
几人便一起进入了大枣村,找了个农家乐。农家乐的老板是个胖墩墩的中年妇女,见到有客人来了,十分殷勤,又是推销自己家的走地鸡又是推销土特产:“对了,这山上还有座叫龙城的古城,历史古迹,你们可来对了,现在去看是最好的时候。”
陆琢迩一边看着塑封起来的菜单一边道:“什么年代的古迹,那里都有些什么?”
中年妇女乐呵呵地道:“好像是唐朝还是啥朝代的,反正传说是什么出过龙的地方,叫……对了,叫龙穴,后来就请什么大师盖了座城取名龙城,俺们小时候常常去玩呢。”
陆琢迩把菜单翻过去,像是随口问道:“听说上头还有个村子?”
中年妇女愣了一愣,而后才道:“哎呀,您这不是第一次来了吧?是啊,上头有个老村,俺们这儿是新村,老人们不习惯住这种新房子,也舍不得地,所以还住在那儿,像我这样年轻点的就都下来了,再小的就去潘家湾那边读书啥的,也有去省里打工的。”
陆琢迩放下菜单,上下打量了一番那中年妇女道:“大姐,去龙城怎么走,要注意什么吗?”
中年妇女满面笑容:“回头我给你们画个图,很好找的。注意?能有啥注意的,走山路小心点,别随便捡野菌子吃,就那些。龙城很安全的,政府说了,过两年就要把龙城开发出来,到时候你们再来玩就没现在这么清静咯,不过你这样子……”显然是注意到了陆琢迩腿的问题。
陆琢迩笑道:“我就是来散散心,主要是他们想去。”他说,“大姐,给我们来十个馒头就好了,顺便问一下,能借你们家厨房用一下吗?”
镖师这一行行走陌生的地方是最为注意的,既不住野店也不会随便吃不明来路的东西,陆家的人把这个传统维持得很好。见那个老板有些不高兴,林飞立即塞了点钱给对方,那边的脸色才重新好看起来。林飞在后厨准备的时候,萧芳陪着明明在看一本小人书,陆琢迩则拿着手机在看。这里的信号不是太好,短信发出去好半天才提示个成功,更不用说是使用网络的微信了,这显然是个十分危险的不可控因素。陆琢迩此时还不知道成器特意配备的无线电对讲机在这里也受到了极大干扰,不然一定会发现整件事情都透着诡异,此时的他仍然只是以为那位追着萧芳母子的达官贵人是自己这边最大的威胁。
吃过迟到的午饭又等了一阵,陆琢迩始终没有等来陆蓥一的消息,眼看着天却变色了,乌云覆盖了天宇,看起来像是要下雨了。这种山野之地,一旦下起雨来,可就难走了,陆琢迩思索再思索,终于还是只能拿主意,即刻进山。
林飞道:“二老板,你就在这儿等我们回来就行,我刚在村里跟四组的人接上头了,他们会负责保护你,我带两组人上去,不会有事,万一有什么危险,也好有个照应。”
陆琢迩思索着这也是个好办法,因而道:“那你多加小心,把人送到就下来,让我哥也下来,别的我们不要多管,这件委托就到此为止。”陆琢迩心里七上八下,时间越是推移,他越觉得这里处处透着诡异,明明是一派和平安宁的景象,却哪儿哪儿都不对劲。
林飞点点头:“放心,包在我身上。”
陆琢迩将他和萧芳母子送到村口说:“萧女士和明明就交给你了,万一碰到什么,记住一点,这世上没什么是不能商量不能谈的,吃点亏没什么。”还有半句话,没有什么比命更重要却没有说出口。陆琢迩看向萧芳母子,明明低着头还在看那本小人书,萧芳则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望着大山,神情让人有点毛骨悚然。
别瞎想。陆琢迩制止了自己胡乱组织的想象力说:“去吧,我在这儿等你。”林飞冲着他笑了笑,比了个“ok”的手势,带着人出发了。
林飞,时年二十八岁,中医世家出身,成器最早招进来的一批员工中的骨干,性格粗中有细,有一双明亮的眼睛,他有一名相恋多年的女友,已经见过家长,预备明年国庆就结婚,而这是他留在陆琢迩印象里最后、最鲜活的一面。当陆琢迩再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的瞳孔已经放大,脸上最后留下的是不敢置信的惊恐表情,后脑勺被砸得粉碎,倒在肮脏的泥坑里,结束了自己短暂的一生。
这个时候,陆蓥一和常于乐已经摸进了山间的那所村庄。和下面的大枣村相比,这座村子要老得多,充满了一种被岁月狠狠洗刷过的沧桑落魄感,然而奇怪的是,比起那座现代化的大枣村,这座古老的村子却给人一种更为平和的感觉,一种叫做人间烟火气的味道。陆蓥一想,是的,比起下面,这里似乎更有一种“有人住过”的感觉。
他和常于乐兵分两路,小心翼翼地分头搜索,但是很快发现这里似乎没有除了他们以外的活人。这座村子要比下面那所村子更大一些,有着四十户左右的人家,也就是说至少曾经有过一百来个人居住在这里。村里的房子看起来像是上个世纪前半叶的,屋子里没有自来水,但是有自行车、电灯泡之类的东西,他还在一栋最大的房子里看到了一台很小的老式彩电。这简直不可思议,明明下面那座村子里已经有了网吧,这里却还被时光凝固在过去某个阶段。陆蓥一看到生锈的窗上糊着一张明星月历,可惜表示日期的部分已经被撕掉,剩下的明星也因为常年被油烟薰着,只能看到一张黑惨惨的脸。
陆蓥一一户一户搜过去,房子里的东西都还在,有些人家还晾着衣服,然而经过常年风吹日晒,那些东西都已经成了破布,有些人家里的米缸里还有米,但是早已发霉,还有一户人家的桌上摆着几碗已经看不出内容物的菜,但是没有一户人家里有人。陆蓥一揭开水缸,就连青苔都已经干死了,这里似乎已经荒废了许久。村里的人都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会留下这么一座废村在这里?
常于乐很快从另一头出现,招呼陆蓥一过去:“总镖头,你看这里。”
陆蓥一跟着他钻入了一户人家,从那户人家的后窗看出去,陆蓥一看到了一条山道,再往上看,若隐若现可以看到有什么高大的建筑物耸立在丛林之中。那是龙城?正在这时,陆蓥一忽而竖起耳朵,然后飞快地趴在地上听了一会:“有人来了。”他对常于乐做了个手势,两人敏捷地跳出窗去,分头躲到了这户人家后院的死角中。不一会儿,陆蓥一听到了有至少五六个人的脚步声传来。
第160章 迟了一步
“有人在吗?有没有人啊, 我们是龙城景区管理所的。”
常于乐向陆蓥一投来征询的眼光, 陆蓥一摇了摇头。两人反而把身体更伏低了一点。
“听到了吗,有人在吗?我们是景区管理人员, 马上就要下雨了, 这里不安全, 请你们尽快跟我们下山。”
陆蓥一看了一眼天空,乌云时聚时散, 风变大了, 确实是要下暴雨的征兆。春季冻土消融,遇上一场春雷雨, 的确有形成泥石流的可能。陆蓥一正要起身, 忽而又停住了, 这些人怎么知道他们在这里?还是说,这里除了他们还有别的客人,不、不可能,他和常于乐已经找了一圈, 整个村子连个鬼影子都没瞧见, 更何况他们在上山之前明明没有知会过任何人, 就连下面的大枣村也没有进去特地露过面——为着就是要给陆琢迩那边留个空。再说了,这些人怎么就能知道现在在这个村子里的人数……是复数?
越是思考,陆蓥一的不祥预感就越是浓重,太阳穴一个劲地跳,简直像是有只惊慌失措的兔子想要挣脱桎梏,跳出他的脑袋, 落荒而逃。陆蓥一静静地蹲伏在阴影中,惯用的双锥已经悄无声息地从袖管之中滑出,落在了他的手指间,那一头常于乐的手也已经摸到了他的西装内袋之中。太平盛世,即便是走江湖的也不会常年带枪在身边,这一回成器保全全体出动,还是因为陆蓥一和陆琢迩两人同时产生的一点预感,才动用了枪支这种武器。说玄乎点,这大概就是老天爷给他们的最后一个提示,再说玄乎点,即便已经给了提示,如果从结局倒推回去看,或许陆琢迩后来的死大概真的是天意。
陆蓥一竖起耳朵,习武人独有的敏锐听觉帮助他分辨着此时在这个孤村里行动的人的数量。一、二、三、四、五、六、七……七个人,不,八个人,还有一个很谨慎地隐藏在前七个人的脚步中。陆蓥一想着,即便是景区管理所的人来通知游客下山,也用不着这么多人,而且那些人的脚步稳健,节奏十分整齐,更不用说那隐藏着的第八个所包含的险恶用意了。陆蓥一冲着常于乐比了个“八”的手势,常于乐微微一愕,然后点了点头。
那些人似乎见骗术无用,开始散开在村子里四处找寻起来。一户一户人家的门被打开,翻箱倒柜的声音传来,不时有人汇报情况,这儿没有,那儿也没有。整座村子也就是巴掌大那么一块地,陆蓥一进来前注意观察过地形,村头村尾一堵,绝难插翅,除非……陆蓥一回头看向那条隐在密林中的山道,山道曲曲弯弯,时不时就一头扎进茂密绿色之中消失不见,等到下一次再出现的时候则往往拐到了意想不到的地方。上面那座建筑便是当地人称之为龙城的地方,据说是什么古代遗迹,原先是一座军事要寨,抗日战争时期还被土匪占过,再后来解放以后土匪被一锅端了,那地儿就一直荒废在那儿,也没什么人上去。
常于乐在一旁比划着手势,问陆蓥一是正面杠还是怎样,陆蓥一思索片刻,做了个撤的手势。这批人动机不明,人多势众,就算陆蓥一和常于乐都是能以一当十经验丰富的镖师,也并不想硬碰硬地胡乱冒死上,更何况他总觉得萧芳和明明两母子这桩委托背后还有什么事情是没弄明白的,不能这么早就把自己置于被动境地。
常于乐理解了陆蓥一的手势,小心而迅速地向后撤退。他和陆蓥一分据了这户人家后院的两个角落。说是后院,其实就是用木桩自己拦起来的一块空地,经年累月,后院的围栏已经稀稀落落倒了一小片,木头烂在地里,成了个垫脚的板。本来应该是常于乐掩护陆蓥一先走,但陆蓥一离那个口子比较远,所以示意常于乐先离开,自己则慢慢倒退着往后走,走到一半的时候,陆蓥一忽然听到常于乐的脚步微微一顿,他敏锐地摆出防守姿势转身,却见常于乐正脸色发白地愣在那里。常于乐的一只耳朵上扣着他们行动时候互通讯息的耳机,这玩意之前在这里一直时断时续不太好使,不知怎么回事这会儿似乎恰巧连上了,让常于乐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内容。
陆蓥一听得外头有脚步声似乎在往这栋屋子来,飞快地走过去轻推了常于乐一下,这位老镖师才似乎从那种魔怔的状态里反应过来,脸上露出了一个微妙而复杂的表情,像是不可思议、动摇、混乱、慌张等等的综合体,他对陆蓥一做了个手势。
回去?陆蓥一愣住了,常于乐居然让他回去?眼下那群搜村的人估计已经将这村里大半房屋都清理过一遍了,这栋房子因为在挺偏僻的一个角落,所以刚刚没轮到,但是现在必然成了所有人的目标,而常于乐居然让他回去?陆蓥一满腹疑问,然而此时并不敢发声,生怕引来什么追兵,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又一个变故发生了,极为突然的,陆蓥一发现,就在自己眼前,在坏掉的围栏木板下方,赫然出现了一张脸,一张烂得只剩下了腐肉和骨架的人脸。
※
外面天色阴沉,隐隐有闷雷在山巅滚动。
跟大都市相比,山中的雷雨天显然要威势更大也更骇人。外头的天色很快就黑得像是晚上了,风刮过来,吹得这小农家乐的窗户“哐哐”作响,陆琢迩看了一眼表,距离林飞送萧芳母子上龙城已经过去了将近四个小时,不算太长,但也绝对不短。如果按照这座山的高度来算,普通人爬到所谓龙城的位置大概需要一个半小时,那么来回就是三个小时,考虑到明明是个小孩子,萧芳又是个女人,时间上再放宽一点,三个半小时应该差不多了,现在已经超出了半小时,林飞怎么还没回来?
林飞临走之前带走了一组二组的人,目前大枣村里四组乔装而成的驴友和普通游客还在,能够机动的只有三组,陆琢迩思索着应不应当把三组派出去找人。农家乐的老板娘给他们张罗完了一顿中饭——其实也就是提供了点灶具和馒头,然后上了点茶就自去忙去了,陆琢迩装作喝了一口茶的样子,其实并没有沾唇,他看着她打扫喂鸡,觉得这女人每样事情都做得很顺手,似乎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但他就是放不下心来。总觉得、总觉得哪里有问题,这桩看似普通的委托之中仿佛隐藏着极深的东西,就像是一片平静的湖泊底下或许就隐藏着什么怪兽!
雨下起来以后,四组的两名镖师也来到了这间农家乐,装出因为大雨不得不暂留的模样,正在另一桌高谈阔论,眼神却警惕地注意着四周。外头的雨唰唰地下着,老板娘还在忙忙碌碌,她已经扫过了地,抹过了桌椅,喂过了鸡,在大堂里点了驱蚊虫的香,现在正在外头切肉,也不知道打算做什么菜。剁骨头刀“当当”地敲击着砧板,发出叫人起鸡皮疙瘩的动静。
陆琢迩看向自己的手机,上头显示的信号更弱了,不论是林飞还是陆蓥一还是派去l市的五组都没有人给他任何联系。陆琢迩有点坐不住了,他看向外面,决定调动三组行动,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感到了自己的身体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他很快跌坐在轮椅上,眼前一片昏黑,感到自己四肢无力,他在飞快地失去对自身的控制力。周围好像有些响动,不知道是不是四组的人发现他的情况不对想要过来查看弄出来的又或是别的什么人弄出来的,他在最后一刻,抓着手机,在一片黑暗中努力地想要输入信息,向自己的同胞兄长示警……
“有鬼,走……”
回忆十多年前的往事,一切都没有因为时间而褪色,反而经过了一天又一天在脑内的反复演绎,已经达到了无可比拟的鲜明。就像是色彩饱和度调节得太高的画面,每一帧每一个部分都呈现出一种叫人心惊肉跳的明艳。
陆蓥一苦笑了一下:“当时我和常于乐正处于进退维艰的境地,常于乐收到了市里兄弟们发来的消息,我们才知道,跟踪萧芳和明的人,也就是那些私家侦探的雇佣者其实是一个非常普通的餐饮店老板,一个没有任何犯罪记录和特殊之处的中年男子。”陆蓥一看着前方那栋有着高耸围墙的建筑,如今想到那一天的一切还是忍不住浑身战抖,并不是害怕,而是刻骨的仇恨数年如一日难以安歇地在叫嚣。
“萧芳有问题。”李烟烟做出了判断,“她应该是被什么人控制住了,所以在潘家湾那辆大巴上想逃走,不幸的是,被人逮回来了。”
“那个王大姐。”房立文也并不笨。
“萧芳不可能是完全无辜的,”赵远却要想得更曲折点,“看起来,我觉得她更像是……”
“更像一个诱饵。”张雪璧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她的所谓委托如今看起来更像是一个钓鱼的诱饵,我猜她身边肯定有监视者。”
“监视者?”众人面面相觑。
“难道是……明明?”里奥生活的国度里有很多残酷的童谣,在西方人眼中,儿童是天真和残酷的矛盾统一体,这样猜测,虽然有些令人难以接受,逻辑上却未必有问题。
陆蓥一闭了闭眼睛:“你说对了,明并不是个小孩子,他是个侏儒,而且是萧芳的法定丈夫。”
在场众人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陆蓥一说:“真相说穿了其实十分简单,我们生活在大都市的人或许无法想象,但是你们如果看新闻就会知道很多穷乡僻壤基本就是法外之地,尤其深山之中有自己的一套运作体系,宗族、村庄、血亲,你连着我,我连着你,在那里每个人都要依附同一个势力依据同一个准则来生活,小团体不允许有任何的‘背叛者’,所以那些被拐卖进大山的女人根本逃不出去,她们被整个村的人监视着,甚至连当地的警察或许都无能为力。这还是基础的,再往上升级呢,村子如果成了组织,有了领头人,甚至成为了……”
“邪……教……”赵远打了个寒战。
陆蓥一说:“龙城里的那群人手里控制着儿童和女人,然后把她们派出去,让她们做诱饵,定期带回金钱、劳动力等等,不听话的、想告密的就成了上村里的枯骨。萧芳在来见我和琢迩之前跟那个餐饮店老板生活了一年多的时间,她自称自己是家道中落出来讨生活的,那个餐饮店老板是个老实人,对她一见钟情,两人亦友亦情人地生活在一起,萧芳可能是真的动了心,想要脱离那个组织,直到有一天明出现了,他声称是来找自己妈妈的,餐饮店老板不疑有他的收留了他,然后某天清晨,萧芳和明便一起失踪了。餐饮店老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萧芳只给他留了三个字:别找我。他不甘心,所以卖了店,花光了自己的积蓄到处寻找萧芳,甚至请了很多私家侦探,这就是那些跟踪萧芳的蹩脚跟踪者的来历。”
本以为是敌人的其实不过是受人之托的追寻者,而所谓的连环扣有一部分是因为小老板确实隐隐触碰到了那座大山里的黑影的边缘,这也是他死于非命的原因,那些人在城市里也有爪牙,另一部分则是因为他们来自另一拨人。
“还有别的人也在盯着萧芳,萧芳手里的受害者不止餐饮店小老板一个。”陆蓥一说,“萧芳找我们护送她和明回去,其实就是让我们替她避开这群人。老常当时也是收到了五组在l市打探出来的消息担心……”他顿了顿,“担心琢迩那边出事才通知我尽快下山,然而,我们还是晚了一步。”说到这里,陆蓥一的眼睛里满是哀伤。
第161章 回忆
陆蓥一望着远处如同堡垒一般的建筑, 死死捏紧拳头。那之后发生的一切是他人生迄今为止最为黑暗的记忆。
“我和老常在那座空村里和那些人狭路相逢, 当时我们还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萧芳和明的身份, 不知道自己遇到了什么样的对手, 我们根本没有想到, 那些人手里竟然有枪!”陆蓥一淡淡地说着,神情平静, 仿佛说得并不是自己的事, 只有浑身绷紧的肌肉泄露了他此时心底真实的想法。
“不管发生了什么,至少要逃回去才能从长计议。我和老常便利用地形和那些人展开了搏斗, 混乱中, 我们受了点轻伤后逃进了山林, 结果在那里不慎踩到了空穴,跌落山坡。那些家伙以为我们死了,对着下面扫了一通乱枪后就走了,等到我醒来的时候, 才发现我和老常都掉在一个深坑里, 身上盖着的、周围堆着的到处都是……死尸, 非正常死亡的死尸。”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向陆蓥一,为了这个在和平年代简直天方夜谭一般的真事。
“死尸?”赵远喑哑着嗓音问,“多少……死尸?”
“很多,陈年的骨骸至少有四、五十具,还有不少不知多少年前的白骨,有穿着当地村民服装的, 有穿着好几十年前的旧军装的,也有穿着驴友装备的,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最新鲜的则是我们成器的人。”时至如今,陆蓥一只要闭上眼睛仍能回忆起那天的所见所闻和听到的一切,枪声、打斗声、骨骼断折血液喷溅的声音,还有让人怎么洗都仿佛洗不干净的同伴的血的气味和尸体腐烂的臭味。他和常于乐在那个深坑里找到了林飞的尸体,在不久前他明明还是一条鲜活的生命,跟他们聊天的时候曾提到自己马上就要回老家结婚,今后想少出外勤,而没过多久,他却成了一堆没有生命无悲无喜的蛋白质。
“林飞死了,我们在坑里还挖出了三具一组、二组镖师的尸体,所以推断两组应该逃出去了三个人。尽管折损了人手,我当时还是没意识到情况到底有多么严重和糟糕,或者说我以为我以为的就是现实了,现在想想……”陆蓥一摇了摇头,“年少轻狂。当时天上下起了暴雨,我和老常拼死爬出了那个深坑,借着大雨的掩护打算下山去大枣村找琢迩,结果在路上却碰到了三组和一、二组剩下的六名镖师,他们告诉我,大枣村也有埋伏的对手,琢迩已经被带走了,四组的人为了救他全军覆没,三组险些也全折了,是正好碰上往山下赶的一、二组的人才联手击毙了敌人,逃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