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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9节
    “我自然信你。”
    容佑棠心神大乱,屏息拆信,只见庆王遒劲雄浑的熟悉笔迹映入眼帘,信上写道:
    梅子将熟,旧酿已尽,新酒尚在梢头经风吹雨洗,爱卿可缓缓归矣。
    第252章 结局
    一别京城数月, 此前在瘟疫肆虐区日夜见识生离死别,人心频繁焦虑悲痛,包裹上厚厚一层柔韧外壳,世间称之为沧桑。
    众人骑马,小跑向气势恢宏的康胜门,容佑棠抬头眺望, 隐约流露喜悦。
    “陛下吩咐咱们走康胜门, 这可是出征凯旋才有的殊荣!”宋慎颇为讶异,他身穿直身霜色袍,头戴飘巾,脚蹬云头靴, 俊朗中透着桀骜洒脱,神采奕奕。
    “平定瘟疫,其实与征战无异, 同样凶险,北营和沅水数万将士们冒死援救灾民, 入京走康胜门也正常。”容佑棠嗓音清朗,又骑行一程后, 高声吩咐道:“诸位,都下马吧,随本官一同拜见奉旨相迎的大人们。
    “是!”
    于是,队伍中排得上名号的文官武将纷纷下马,戎装官服笔挺,竭力压抑凯旋的得意兴奋劲儿, 稳步走向城门。
    容佑棠扬起谦和笑脸,近前便拱手,歉意朗声道:“奉诏赈灾钦使容佑棠幸不辱命,现已消灭灾区瘟病,特回京述职!如此炎热天气,却劳动诸位大人大驾,容某实在惶恐。”
    “哎,哪里哪里,此乃陛下旨意,况且天儿也不热。”
    “辛苦了,你们切切实实做到了为朝廷分忧,值得嘉奖。”
    “路上还顺利吧?”
    ……
    出城相迎的分别是礼部、兵部和户部的官员,见面后好一通寒暄。自太子登基后,此前种种不堪的流言蜚语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也没谁提半个字,众官讳莫如深,只顾亲近新皇及其心腹干将。
    “容老弟,一路辛苦啦!”户部左侍郎詹同光春风满面,愉快告知:“接风宴已备下了,酉时中皇宫御花园荷风榭!尚书大人有令,让你先回家报平安,洗洗风尘、歇一歇,晚上赴宴时再聊。”
    容佑棠欣然感激道:“既如此,容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风尘仆仆的,确实不便拜访尊长。此处炎热,不如进城吧?”
    “请。”
    “请!”
    一行人热络交谈,无比融洽,因为众官深知容佑棠不仅年轻有为、才干出众,且一向是今上的心腹亲信,人之常情,自然极力避免与之交恶。
    呈交公文奏报后,容佑棠匆忙回家,虽困倦,但兴致不错——自获悉洪庆帝册立皇太弟后,日渐滑落无形深渊的他瞬间止住颓势,整个人轻巧一跃,仿佛飞上云端,惆怅苦闷荡然无存,饱含感动喜悦。
    “大人回府啦!”
    “快!快去告诉老爷。”
    “小的给大人请安。”
    ……
    容府上下欢天喜地,下人们奔走相告,抢着行礼问候、捧衣奉茶。
    容开济和容正清叔侄快步相迎,喜笑颜开。
    “孩儿给您二老请安!”容佑棠赶忙上前,恭恭敬敬磕下头去。他主动请缨救济瘟灾,长辈自是万分担忧,日夜悬心,担惊受怕地盼着游子归家。
    “起来,平安就好,起来吧。”容开济眼眶泛红。
    “唉,这孩子,累瘦了整一圈。”容正清十分疼惜。
    容瑫两眼放光,钦佩道:“哥,您真厉害!什么灾什么难都能给抚平了。”
    容佑棠失笑摇摇头,正色表示:“平定瘟灾绝非凭我一己之力,数万将士和数百大夫是关键,前者镇住局势,后者妙手回春。”
    容瑫红着脸,不好意思地笑笑,对兄长的崇敬之情溢于言表。
    “瑫儿,先让你哥洗洗,一会儿午膳再聊。”容正清催促道。
    “哎,好的。”
    “佑棠,回房去吧,洗沐用具都备好了。”容父红光满面,脚下生风地忙碌着。
    容佑棠爽快点头:“行,那待会儿见。”
    不多久,四人入席后相谈甚欢,热闹非凡,大多谈些家常大小诸务,夹杂含蓄议论朝局。
    因着晚上要赴宫宴,席间便只喝了一轮酒。期间,容父字斟句酌,小心翼翼告知:“那天夜里叛党造反逼宫,街上满是带刀将士,兵荒马乱,次日清早听说,周家出事儿了:周大公子喝花酒夜归,死于马蹄踩踏,周大人悲恸过度,昏厥醒来就动弹不得了,而且无法言语。”
    容佑棠蓦然怔住,思绪一片空茫,半晌,才轻声说:“我知道了。”
    “人各有命,你别多想。”
    “作孽太多,不值得同情。”容正清沉着脸。
    容佑棠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却忽然听见门外传来响亮稚嫩的哭声,便顺势岔开话题,望向弟弟:“是侄儿吧?”
    “可不嘛!那臭小子,我出门时非要跟着,这会子又哭。”容瑫忙起身走向门口,从奶娘手中接过一岁半的儿子,佯怒训责:“不许哭!你自个儿吵着来做客,却如此失态,羞不羞哇?还不快给长辈们见礼?”
    清醒时惯常哭一场的婴孩趴在父亲怀里,白白胖胖,飞快止住哭声。
    “罢了,小孩儿哪里听得懂道理哟。”容开济乐呵呵,满脸宠爱。
    容佑棠赞道:“孩子愈发结实了!看那眼睛,真灵动,滴溜溜转,一看就是聪明的。”
    容瑫登时合不拢嘴,连连谦说“犬子顽劣”。
    按事先的商议行动,容开济余光一瞥,容正清会意,大声清了清嗓子:“咳咳。”
    容佑棠循声扭头。
    “瑫儿媳妇又有喜了,肚子里的已经六个月,脉象显示多半为男丁。”容正清和颜悦色,状似随口闲谈。
    然而,容佑棠已经非常有经验了!
    “是吗?”容佑棠心里“咯噔”一下,有些猜想,面上高兴道:“恭喜瑫弟了!唉,大侄儿出生时我不在京城,甚是遗憾,希望能赶上二侄儿的满月酒。”
    “但愿如此,一言为定!”容瑫眼神诚挚,随即被叔父斜睨一眼,他便按计划告退:“哎唷,这小子吵得很,我哄他回屋玩去,失陪片刻啊。”
    “去吧。”
    很快的,仅剩三人相对。
    容佑棠正襟危坐,自觉准备好洗耳恭听的姿势。
    果然!
    “棠儿,你是最聪明不过的,咱们一家人,就不拐弯抹角了。”容正清开门见山。
    容佑棠耐性十足:“您二老慢慢儿说,我听着呢。”
    “唉。”容父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你年纪不小啦,还总这么单着,我一向担忧,无奈劝不动,委实愧对你娘的在天之灵。”
    “爹,您千万别这样想。”容佑棠打起精神,恳切宽慰:“我自知有错,但确实有苦衷,求长辈们宽宏谅解,切莫因我这不孝子哀愁伤神。”
    “别紧张,这回并非劝你成家。”容父忙摆摆手,满怀期待地征询:“我和你叔父商量过了,也已经取得瑫儿同意,若他媳妇再生个儿子,就过继给你,如何?”
    “瑫儿夫妇都自愿同意,两家知根知底的,比外头抱养强多了。”容正清坦荡荡地劝。
    ——陛下年轻体壮,却早早册封太弟、舍弃立太子,情深意重,我想问问他的打算,商量后再下决定,以免令其失望。
    思及此,容佑棠放下酒杯,正色表态:“实不相瞒,我原本是有寻找养子之意,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必须搁置。”
    “为什么?”容父傻眼了。
    “莫非陛下……咳咳,我们没逼你娶妻呀。”容正清吃惊强调。
    容佑棠认真说:“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与他无关。”
    “既然与他无关,你顾虑什么?”容父眉头紧皱。
    “今上已册封九殿下为皇太弟。”容佑棠隐晦提起,点到为止。
    “那又如何?”急欲抱孙的容父固执追问。
    容佑棠无奈,只得含蓄解释:“陛下正年轻,倘若有娶妻生子的意愿,何需立太弟?反之,既然已经册立储君,为了家国天平,陛下对待子嗣问题定然慎重。”
    “……那是。一旦今上迅速有亲儿子,太弟的处境难免尴尬。”容正清五味杂陈,想了想,耳语问:“难道你们之间有约定?”
    有些话不便透露,容佑棠含糊答:“我们大概聊过了。”
    老人倍感匪夷所思,试探着打听:“陛下贵为天子,难不成一辈子不娶皇后?”
    “他言出必行、为人可靠,您老不必担忧。”容佑棠心暖而踏实,肃穆说:
    “总之,我绝不辜负他!”
    夜间·皇宫
    御花园荷风榭张灯结彩,美酒佳肴飘香,娇媚歌姬腰肢柔软,踩着乐声翩翩起舞,赏心悦目。
    洪庆帝高居上首,皇太弟独自一席,位于胞兄下手;奉旨出席的文武百官和皇亲国戚排班按序,每两人坐一条案。
    容佑棠和宋慎同坐,后者以济世名医身份出席宫宴,备受敬重,毕竟世人都惧怕疾病。
    “容尚书,”宋慎耳语问:“陛下穿龙袍威风吧?”
    “诏书未下,我不是尚书。”容佑棠耳语答:“离得太远了,看不清楚。”
    “刑部尚书活腻了造反,那么多大臣举荐你补缺,八九不离十!哎呀,陛下现在比以往更有气势了。”宋慎举杯,光明磊落,遥敬对面的瑞王,后者一愣,紧张地左右扫视,五皇子暗叹息,若无其事举杯点点宋慎,喝了一口。
    瑞王定定神,跟着举起茶杯代替酒,杯沿刚放到唇边,余光就看见对面宋慎一饮而尽,喝完还朝自己亮杯底,俊朗笑脸微带痞气,引人瞩目。
    五皇子摇摇头,戏谑对兄长说:“宋神医的师父为了规诫徒弟,特意为其取名‘慎’,如今看来,那老人家的良苦用心算是白费了。”
    瑞王想笑,却瞬间止住,叹道:“他无父无母,且师门凋零,孤苦漂泊十余载,能取得今日成就已是难得。性子虽跳脱了些,但无伤大雅。”
    五皇子欲言又止,略一沉吟,无力附和说:“是啊。”
    小书呆子,真是、真是……今夜找他去!宋慎垂首倒酒,掩去锐利眸光,以免吓跑对方。
    宫宴持续至亥时,洪庆帝宣布散席,容佑棠跟随所有人行告退礼,竭力压抑一直想抬头的冲动。
    两刻钟后,容佑棠和同僚们一一道别,各自登上马车回府。
    岂料,当马车驶进寂静偏街时,却忽然被拦截!
    谢霆等人毕恭毕敬,快步行至窗口低声说:“容大人,卑职恭候已久了!陛下相邀,请。”
    马车内静默了片刻。
    容佑棠整整衣袍,干脆利落跳下马车,嘱咐车夫和小厮:“我有要事,你们机灵点儿赶车回府,别声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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