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凤仪不为所动,仍是笑眯眯模样,“一样一样,长你一辈,也长又生和存仔一辈。”
又生暗喝彩,适时道,“叶家阿叔,坐下喝杯茶?”
话才出口,又生想咬舌,偷眼看那人,那人也在看她,眼神极为不善,依稀能听见磨牙声,似要捉住她咬一口。
又生没出息缩脑壳,“我去倒茶。”
“不用。”叶令康转向陈凤仪告辞,带上叶思危离开。
“后生仔长得不错,仪表堂堂,倒也知礼。”眼见父子两进了电梯,陈凤仪送到门口,视线仍追随,她补充,“我是讲大的这个。”
和阿婆相伴十几年,又生立刻察觉到陈凤仪态度似有松动,及时提醒,“阿婆,叶家高门大户,塑胶厂年前远东上市,身价倍增,你可以买支股,年末牛市可期。”
陈凤仪听得摇头,随即道,“又生,阿婆在你这个年纪,你阿妈已经能踩凳做饭,若是拍戏时碰见不错的后生仔,你们拍拖阿婆不反对。”
这边叶思危跟在叶令康身后,他快走两步,一手圈住叶令康肩膀,拍拍他老豆肩,讲话语气好似道上大哥,“把妹嘛,重要是懂得哄人开心,黄门戏院开场戏,快活谷马场赌马,太平山顶吹吹风,再不然约出埠去度假...”
讲到这,叶思危瞪大眼,迟疑道,“老豆,你该不是只想拖人家上床睡觉?”
叶令康面上闪过一丝被言中的恼羞,拉开车门,推他先上车,自己站街旁把烟抽完。
叶思危忍不住,趴在车窗上,向外探出半个身,冲他老豆竖起拇指,“论犀利,大佬,你是这个。”
又改抱拳,低头作佩服状,“小弟甘拜下风...哎哎哎,干嘛抽我啊...”
叶思危抱头,委委屈屈缩头进去,叶令康碾了烟,开车门坐进,“没大没小,目无尊长。”
叶思危忿忿嘀咕,“我看是被我言中,恼羞成怒!”
叶令康咬牙,作势再要抽他。
“你以为我想管你,我放弃存仔,教你追他家姐,我容易?还不是看你茕茕孑立、形单影只、孜然一身、阒无一人、孤苦伶仃...”
越讲越离谱,叶令康头疼,被气笑,“国文水平很好?”
眼见谈到学习,叶思危垂头,不敢再讲,过一会,他又按捺不住,小声建议,“老豆,你信我啦,你看我,开始吓到存仔,存仔见我绕道走,后来我改约他打球爬山,他再拒绝不了我,他们是姐弟,肯定有相似处啦,别拿臭钱去玷污风花雪月的事。”
叶令康转头,头一次认真审视坐他旁边的后生仔,半大少年已经初具男人模样,这一年虽然仍让他费心,但已经渐有分寸,眼下还能反过来教他。
叶令康一时想到“教学相长”这个词,不免感慨原来养大一个孩子是这种感受,将来再有第二个孩子,是否会有经验许多,转念又想到又生那句“叶家阿叔”...
叶令康不觉手肘撑窗摸下巴,他真的很老?随即否定,真老了能把她按床上操得直哭?
......
十里平湖绿满天,玉簪暗暗惜华年。
若得雨盖能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
月末,《聂小倩》开机第一场戏便是宁采臣拥女鬼在金华永福寺内,作画题诗,书生俊美无量,女鬼巧笑倩兮,偶尔看书生一眼,眼中隐隐有爱慕。
又生心知她弱点,脾气倔,缺少女人似水温柔,唯有一点占优势,眼睛永远盛一汪水,稍微投入点与唐旭德对视,镜头拍出来便会带三分妩媚。
吴文宗也注意到这点,与以往电影拍摄时注重整体,极少给主角面部长时间特写不同,这次吴文宗示意摄影师将镜头着重拍又生面部,尤其是那双好似会讲话的眼睛。
唐旭德眼技远在又生之上,对上他清澈天真的眼,又生每每卡词,仅是永福寺初见那幕,已经cut无数次。饶是吴文宗脾气好,也忍不住要骂人。
“啊,苏又生你患上失心疯?要不要急召白车送你去圣母玛利亚医院看精神科?发癫!是你勾他魂,不是他勾你!”
又生再憋不住,和唐旭德齐齐笑场。
“好了,先休息!”
工作人员四下散开,台风将至,片场闷热异常,又生坐寺庙阴凉处,有助理递来凉茶,“阿姐,喝茶。”十几岁妹妹仔,和又生一样,中学未毕业便出来工作,做事勤快,嘴也伶俐。
“多谢。”又生笑,叮嘱她,“你也多喝点,小心伤暑。”
阿君甜笑应声,要拿扇子为又生扇风,又生拦住,九龙城寨穷鬼做太久,不习惯有人伺候,“我自己来就好,你去休息,有事再喊。”
陈玉坐离又生不远的地方,身披树妖戏服。浓厚的妆加上厚重的戏服,让她透不过气,愈发烦闷。看眼轻纱白衣的又生,忍不住忿忿嘀咕一句,“妖精。”
她算是眼着又生爬上来,起步比她晚,势头却超她,当初她们一起拍戏,又生只能配演配角衬托她,现在倒好,让她演配角就算了,还要演又生姥姥!
姥姥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水榭拍掌掴戏时,陈玉格外卖力,演的逼真,
又生没想过陈玉会真抽耳光,原本就在水边拍摄,她离水极近,一时没防备,噗通一声,崴脚摔进水里。
四面八方的水朝她挤来,灌入鼻腔耳道,又生不停挣扎间,蓦地想起妹妹仔叮嘱她的话。
阿姐,你有一水劫,拍戏时小心些。
作者有话要说: 描写小倩那段摘自《聊斋志异》。
永福寺题诗那段摘自《别思》。
这里讲下哈:第一版《倩女幽魂》并不是张国荣版,最先那版是邵氏公司拍摄的电影,也是中国第一部参加外国评奖的彩色电影。
第19章 26号一更
又生意识再回笼时, 人已被捞上岸,有人从后紧勒她腹部在施救。
又生不停呛咳, 喝进肚里的水从口鼻中溢出, 狼狈异常。
晕晕乎乎间, 更有人将手指塞进她嘴里, 似要从她口中掏出什么宝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