憋了一天的雨始终也降不下来,空气闷热、潮湿,极不舒适。程菁在睡梦中被热醒了,脖子里全是汗。她跑到客厅里倒一杯冰水喝下去,仍觉不够解气,又跑回卧室把空调打开了。本想等到温度降下来就把空调关上,可是,这一开,她就迷迷糊糊地又睡了,直到清晨被活活地冻醒,才哆哆嗦嗦地关上空调。
窗外有淅淅沥沥的雨声,这场雨终于降下来了,远方的天际有一丝光亮,雨就要停了,天也要晴了。程菁身上却凉透了,头也痛,她从衣橱里翻出双人春秋被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身上慢慢暖了,头仍是痛,不多时她又睡着了。
这一睡,直睡到中午12点,才被卢征的敲门声叫醒,他在外面问:“你还不起啊?不吃饭啊?”
程菁揉揉睡得发蒙的脑袋,看一眼表,问:“你几点的航班啊?”
“两点半的,”卢征顿了顿,说:“我收拾收拾准备走了。”
“哦,”程菁从床上爬起来,“你等等我,我送你。”
卢征在门外体贴地说:“你要是觉着累就别去了,接着睡吧。”
程菁不再理他,进入卫生间洗漱一番来到客厅,卢征正百无聊赖地换着电视频道,收拾好的行李箱就扔在大门口。看见程菁出来,他立刻乐了,那发自内心深处的欢乐表情就如同一个没心没肺的孩子。程菁不由得暗自叹息,是什么夺走了他最初的快乐?是麦穗,还是生活?
送走卢征,程菁心底又生出浓浓的失落,他在的时候,程菁觉得尴尬,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他走了,她又觉得没着没落的寂寞。机场里冷气开放,大概是制冷效果太好,程菁又觉得冷了,除了冷以外,她还觉得四肢酸痛,浑身乏力。程菁知道这是感冒初期的症状,再也没有心情到处乱跑,直接开车回家。
回到家,挣扎着洗了个热水澡,又喝下一杯用两包感冒冲剂冲泡出来的浓浓的药液,身上微微发出些汗来,不那么冷了。程菁回到卧室钻进被子里掖紧被角,把自己蜷成一团。这样过了很久,她的身体渐渐放松开来,进入沉沉的睡梦之中。
一梦醒来,身上的被子早被踢到一旁,身上冒着汗,寒意全无,鼻子却明显地堵塞了,嗓子也隐隐地痛,这是感冒从初期症状向中期发展了。程菁看一眼床头的闹钟,已经十一点半了,她从床上爬起来洗漱一番,给自己冲了一杯热腾腾的感冒冲剂,趁着热喝下去,又喝出一头大汗来。
不觉得饿,程菁懒懒地躺在沙发上打开手机,一大堆短信、彩信争先恐后地挤进来,不是卖房的,就是家教的,还有莫名其妙地发个账号让你付款的。程菁面无表情地快速浏览、一一删除,直至露出“黎曜晖”三个字来,他连续发了三条信息,最早一条发自今晨八点,最后一条发自五分钟前,内容一模一样——今天有空吗?见面聊聊?
程菁莫名愤怒,信手回到:你老婆怀着你的孩子呢,你还一天到晚地往外跑,你不觉得羞愧吗?
短信发送成功五分钟后,黎曜晖的电话过来了,“你是刚开机还是刚起床啊?”
程菁无甚语气地问:“有区别吗?”
黎曜晖怔了怔,小心地问:“你又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程菁真心不解地问。
“你这声音”黎曜晖含蓄地说:“听着怎么那么奇怪呀?”
原来是为了这个,程菁用力吸吸鼻子,鼻音依然很浓重——“我感冒了!”
“哦,”黎曜晖顿了顿,干笑着说:“你为什么生我气啊?是因为”
他把后半句话支支吾吾地吞了,不是他自己不好意思说,而是怕说出来让程菁不好意思。
“你有事儿没事儿?”程菁恼羞成怒地打断他,“没事儿我挂了!”
“有事儿!”黎曜晖慌忙阻止她,“我心情不好,想找人聊聊成吗?”
程菁没有做出反应,他又振振有词地说:“你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我都陪你了吧?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不说让你报答我吧,最起码你也应该适当地帮助帮助我吧?”
这一番话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替程菁找到了一个很好的接受的借口——实在是不好意思再拒绝啊!于是,她从鼻子里哼哼唧唧地说:“行吧,我告诉你我可感冒着呢,这可不是一般地陪你聊聊,这是‘舍命陪君子’,得有加分啊!”
“行,算我欠你了,”黎曜晖目的达到,心情大好,呵呵地笑:“日后我一定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为了照顾病人,黎曜晖主动要求开车到程菁家的小区外等她,程菁挎着手袋、攥着一包纸巾上车,黎曜晖上下打量着她,半开玩笑半好奇地问:“怎么不穿连衣裙了?怎么不喷香水了?”
程菁关上车门、系好安全带,把手袋扔在一旁,掏出一张纸巾一边擦鼻涕,一边嘟嘟囔囔地说:“喷什么香水啊,我现在什么味儿都闻不见了。”
黎曜晖同情地看着她,眼见她刚把用过的那张纸巾塞进一只塑料袋里,鼻子里就又流出清水样的液体,忙说:“又流了、又流了!”
程菁只得掏出一张新纸巾接着擦,神情极其委屈。
“你这是什么毛病啊?怎么这么厉害啊?”
“我哪儿知道”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喷嚏给打断了,这一下,眼泪、鼻涕全出来了,程菁手忙脚乱地擦拭,格外狼狈。
“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吧。”黎曜晖一边说一边准备发动车子。
程菁终于暂时收拾好那个喷嚏引发的混乱,将一张纸巾干脆按在鼻子上,靠进座椅里,“今天是礼拜天,只能挂急诊,哪个医院能把感冒当急诊看啊?”
按照情理,这个时候实在应该请她回家休息才对,尽管心里不情愿,黎曜晖还是体贴地说:“要不,你回家吧。”
“好吧。”程菁自己也没有料到出门后症状会突然加重,而突然加重的症状让她无暇再去关注什么儿女情长,她拎起手袋,晕头转向地就去开车门。
“哎,”黎曜晖把她开门的手拽回来,不容置疑地说:“我送你进去吧。”
“喔。”程菁有气无力地应一声,手一松,把手袋扔在地上,重新缩回座椅里。
正是午休时分,阳光毒辣、天气炎热,小区里几乎没有走动着的行人。黎曜晖把车停在程菁家楼下的临时车位上,商量地问:“你一个人待着多没劲啊,我跟你上去吧?”
程菁无精打采地瞥他一眼,点点头。
楼道里无人,电梯里无人——这里的正午静悄悄,一切都很好。进了门,程菁蹬掉脚上的凉鞋,连拖鞋也懒得换,光着脚走进客厅窝进双人沙发里,双手抱着蒙奇奇当靠垫。黎曜晖不声不响地跟着她,犹豫着能否在她身边坐下,程菁在头痛鼻塞的状态下仍然目光犀利地看透了他的心思,用手指指对面的单人沙发,说:“你坐那儿。”
黎曜晖听话地在她安排的地方坐下,问:“你吃药了吗?”
“吃了,感冒冲剂。”程菁调整一下/身体,把自己摆成更加舒适的侧卧姿势。
在自己家里和在外面就是不一样,躺在沙发上和坐在汽车里就是不一样,程菁觉得舒服多了,头不那么晕了,鼻子也通畅了许多。她有了精神瞪大眼睛看着黎曜晖,问:“你不是有心事儿吗?什么事儿啊?”
“没什么”黎曜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支支吾吾的。
“哼哼,”程菁笑笑,犯着坏问:“你们公司什么时候上ERP啊?”
“明年元旦,”黎曜晖起头来,“怎么了?”
“不怎么,”程菁研究地看着他,说:“你老婆怀孕了,按理说你应该心甘情愿地天天黏在她身边充当护花使者才对啊,你怎么成天往外跑呢?”不想听他避重就轻地东拉西扯,程菁严肃地提醒他:“你别糊弄我啊,我能看出来,你要是糊弄我,以后就别再找我!”
“咳,”黎曜晖窘迫地四下里张望一番,下定决心似地说:“我老婆这人疑心重,成天疑神疑鬼的,我在家待着难受。”
“为什么呀?无风不起浪、事出必有因,”程菁话里有话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让她发现了?”
“咳!”黎曜晖长叹一声,说:“冤枉死我了!”
“怎么了?”程菁伸出一只魔抓搭在他腿上,不停地推他,“说说呀,说说呀,你来找我不就是想倾诉的嘛,说说呀。”
禁不住她死皮赖脸的纠缠,黎曜晖勉为其难地说:“我媳妇是我大学同学,这事儿你知道吧?”
“知道啊,你说过的,”程菁佯装鼻子不通气地用力吸吸鼻子,掩饰着她心底的嫉妒,“你们是初恋吧?”
黎曜晖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说:“我上大学的时候交了个女朋友,苏州人,我媳妇和她是一个宿舍的,因为她的关系我们才认识的,也就是点头之交。大学毕业的时候,我想回北京,她想让我跟她去苏州,谈不拢,就散了。我们同学里北京人不多,回北京以后,我都记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儿了,跟我女朋友断了,跟我媳妇儿倒是联系起来了。一来二去的,就好上了,然后到了岁数就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