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戴沛沛发呆的时间又更长了些,她愣愣地看着程菁,似乎有点不明白程菁的意图。程菁只得进一步提示:“从这件事的处理来说,你没有在我们流程要求的时间内处理完成,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是你的能力达不到,还是你遇到了什么困难?”
这句问话极好地提示了戴沛沛,她茅塞顿开般地说:“对啊,我是遇到困难了,我的活儿太多了!干不完啊!你看看,我这儿又要接电话,又要给客户报价,又要盯着发货、开发票,他们没修好的客户也来找我,多少事儿啊!哪能面面俱到的啊?我又不是超人!”
程菁盯着她的眼睛,说:“但是别人都可以做到。”
这一回戴沛沛没有再发呆,她当即笑道:“十根手指头还不一样长呢!人和人怎么可能一样呢?”
程菁忍无可忍地抛出了杀招:“如果你的绩效始终不能达到别人的标准,年终绩效考评时我该给你什么?D还是E?”
戴沛沛真的愣了,不是反应迟钝,也不是装疯卖傻,她吓着了。对于一个智商、情商都低于常人的人来说,吓到以后的本能反应是攻击,于是,戴沛沛不顾一切地出击了:“我忙着呢,没工夫在这跟你闲扯!你管好你自己的工作就得了,少管我!”
这回轮到程菁发愣了,她本能地想大怒、大骂,甚至大打出/手。然而,她知道这不行,办公室里的金真英、江傲,甚至方平、陈锦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都在等着抓她的漏洞,她不能授人以柄,更不能做令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她只有忍。在她苦苦忍耐、思索对策的时间里,戴沛沛大摇大摆地拂袖而去,看上去比程菁还愤怒、还委屈。
一个人在会议室里闷了足足两分钟,程菁强迫自己走回办公室——再不回去,就会让戴沛沛看她的笑话了。回到办公室,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询问HR:戴沛沛的劳动合同什么时候到期?
十分钟后,HR回复:明年一月底。
程菁的脸色一定阴沉到了极点,尽管已经很努力地克制着,她还是能够感觉到面皮紧的如同就要崩破了一般。戴沛沛在和江傲高声谈笑,就似上周三的争执没有在他们之间留下任何阴影,程菁不动声色地偷瞄陈锦,发现陈锦一边接电话,一边在偷看戴沛沛。
为了舒缓心中的愤懑,程菁打开MSN联系人列表,不顾Johnson正在“忙碌”状态,说:气死我了!气的我快要吐血了!
Johnson惊问:怎么啦?谁让你生气了?是那个叫江傲的工程师吗?
程菁忍不住一笑:连你都知道我们公司同事的名字了?
Johnson说:你经常提起他嘛。
这是女人的通病,程菁有些赧然,赧然之后,她又恢复了愤懑,说:我这里有个下属工作态度一向不好,绩效指标完成也不好,不知道什么原因,金老太太很照顾她,每年都给她个绩效C,就让她一直这么混着。上周我去珠海就是她惹的好事,幸亏向东拦着客户才没投诉。刚才我跟她面谈,她没有一点悔过之情、敬畏之意,态度极其嚣张,就像个泼妇。最后居然说叫我不要管她,你说说,这样的下属还能留吗?
Johnson说:不能留,留在身边是个祸患。
程菁下意识地点头:我刚问过HR,她的合同明年一月底就到期了,我让她美,她美去吧,明年有她哭的时候!
Johnson问:你是什么意思?你准备明年合同到期才通知她合同不续签了?
程菁理所当然地说:是啊,难道我现在就去通知她不续签了?她还不得天天跟我吵啊?
Johnson谆谆地教导:你的思路不对呀!这种事你不事先让她知道,她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才会跟你大闹,让你难做呀。
程菁懵懵懂懂地悟出了什么,求证地问:你想让我提前通知她,好让她有个思想准备吗?
Johnson说:对呀,人只有在发生意外的时候才会有应激反应呀,你没听过穷寇莫追吗?无路可走的人都会放手一搏,是最可怕的呀。你提前让她知道了,她就有时间消化这个“噩耗”了,如果她聪明的话,也会提前去找工作,这样就有了三个月的缓冲期呀。到明年一月底你正式通知她不续签的时候,她已经找好退路了,反应也就不会那么激烈了。
程菁把这段话反反复复看了几遍,疑惑地问:你又说提前就要让她知道,又说明年一月底才正式通知她,你到底要我怎么告诉她呀?
Johnson循循善诱地问:你的部门里女员工多伐?
菁菁夭夭说:多啊,怎么啦?
Johnson又问:女人最大的特点是什么?
菁菁夭夭说:八卦,爱东家长西家短地串闲话。
Johnson说:这就对了呀,你要利用那些爱串闲话的女人把风声放出去,让消息不胫而走自己跑到那个恶女耳朵里,这不就好了嘛!
菁菁夭夭担心地问:她跑来质问我怎么办?
Johnson呵呵地笑:我这样处理过不下三个了,还没有一个跑来问我的。
菁菁夭夭怀着无限敬仰感叹:你真是一个老狐狸啊!佩服佩服!
感叹完了,又不放心地问:你的下属都是南方人,南方人阴柔、隐忍,北方人脾气急、性子烈,也可能会有不同的反应呢?
Johnson说:你害怕啦?
菁菁夭夭咬咬嘴唇,倔强地说:不怕!她敢跟我这么叫板,我绝不答应!
Johnson说:好,有志气。可是,你准备这样向公司解释吗?
程菁一愣,登时会意,她略一思忖,说:我会跟公司说,她无法胜任本职工作、无法完成绩效指标,并且,她的工作态度非常恶劣,不愿意接受我的辅导。
Johnson说:不要这样说,她不愿意接受你的辅导和你的辅导方法、能力都有关系。你要说‘我很用心地对她进行了辅导,但是绩效改进不明显’。
菁菁夭夭心悦诚服地说:哦。好,我这就准备散布消息去。
Johnson知道这句话说完,她下一秒就会起身离开,忙说:不要忘了安排明天出差的事情!
菁菁夭夭对着这句话笑了:好的。
结束和卓逸帆的对话,程菁第一时间想起了她的老朋友——朱向东。她立刻给朱向东发了一条消息:忙吗?
朱向东抬起头隔着重重办公桌和电脑向程菁的方向望上一眼,回复:不忙,有事?
程菁简单地说:会议室。
一分钟后,朱向东特务接头般蹩进会议室,嬉皮笑脸地问:“啥事儿?”
“正事儿!”程菁白他一眼,把刚才和戴沛沛的对话述说一番,问:“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朱向东沉吟片刻,反问:“你知道戴沛沛是怎么进来的吗?”
程菁一愣,戴沛沛如此嚣张一定有她自以为站的住脚的理由,怎么忽略了呢?
朱向东见她不说话,主动介绍道:“戴沛沛是方平介绍进来的,你不知道吧,老金在你们部门的时候,方平每年春节都带着戴沛沛登门去给老金拜年。”
“喔,”程菁皱起眉头,问:“方平和戴沛沛是什么关系?”
朱向东下意识地压低声音说:“据说戴沛沛的老公是方平的哥们儿。”
“喔——”程菁深深叹息:“难怪她这么有恃无恐!不过,方平也就是个经理,能把她介绍进来已属不易,难道还能保她不成?”
“你什么意思?”朱向东好奇地问:“你不会是准备让她走人吧?”
程菁幽幽地反问:“这样的下属还能留吗?”
朱向东认真地想了想,说:“所以说还是当员工好,省心!”
“让你给出主意呢,你这瞎扯什么呢!”程菁用带点恳求的语气笑嘻嘻地说:“帮我散布个消息呗。”
“什么?”朱向东兴奋地睁大了眼睛。
程菁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说:“想办法让一个消息不胫而走,那就是戴沛沛合同到期后,我不打算再跟她续签了。”
朱向东愣了愣,问:“你不怕得罪方平?”
程菁哼一声,冷笑道:“他把这么一个无德无才的刁妇放在我这里不怕得罪我吗?现在的问题不是我不给他面子,而是他不要为了一己私利而妨碍工作!”
朱向东沉默片刻,说:“要不,你再想想?”
怕程菁误会,他又补充道:“想好了你就告诉我,我就帮你去散布。”
程菁狐疑地问:“你不怕得罪方平?”
“他不就是个经理吗?”朱向东不屑地撇撇嘴,低声说:“告诉你个秘密,我在外面有公司,和朋友一起开的。”
“真的?”程菁大惊,仰视着朱向东表情夸张地说:“朱老板,请恕小女子眼拙,以前如有冒犯之处还请朱老板海涵啊!”
“咳,什么老板啊!”朱向东扭捏地笑笑,“我那公司也没挣多少钱,就是个小公司,也就是比打工强点。我告诉你的意思就是,我根本不在乎方平。”
回到办公室,程菁想了又想,还是决定把这个新发现告诉卓逸帆,卓逸帆依然是不急于表达,而是先问道:你准备怎么做?
程菁说:越是跟那些不清不楚的人有关系就越是不能留,我不能在自己身边埋个雷。
卓逸帆没有说出程菁期待的“对的”,他说:没关系啦,哪天不想做了,我养你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