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背影看卓逸帆有点局促,似乎是想推开她又不好推开,程菁佯装路过地一步一步走过去,女人只顾盯着卓逸帆说笑,全然无视她的出现,这让她感觉很不爽。卓逸帆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突然果断地推开女人转回身来,恰好看见了已经溜到他一步之内的程菁,他在程菁充满疑惑的目光中从容一笑,“这么快就看好了?”
程菁的大脑在瞬间完成了一个极其复杂的思考过程,也大方地笑道:“我找不到你,还以为你掉水里去了,差点就打110。”
卓逸帆呵呵一笑,上前揽了她的腰就走,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地对那女人说:“先走了。”
程菁回头看女人,女人还立在原地,斜倚在墙上,脸上化着浓浓的妆,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还摆了摆手。
沉默着走出很长一段距离,卓逸帆才说:“我跟她好过一阵子,不过是两年前的事了,很久不联系了。”
“喔,”程菁阴阳怪气地问:“你们公司也要跟她采购服装服饰吗?”
卓逸帆顺手在她腰间拧上一把,不以为然地说:“是我老爸老妈托人给介绍的,不跟她交往一下太辜负两位老人家的期望。”
程菁喃喃地嘀咕:“你爸妈托人给你介绍了一个在郊区开店的小老板?他们可真有品味!”
“你为我吃醋了?还是”卓逸帆顿了顿,嘿嘿地笑问:“你想嫁给我了?”
“切!”程菁奋力地推他,推不开,恼羞成怒地骂:“谁想嫁给你呀,我要嫁就得嫁个北京人!”
因为有了这段小插曲,两人之间的气氛变了,程菁一直闷闷的,甚少说话。卓逸帆也没有刻意地去调节、改变什么,只是顺着她的情绪,她想说话的时候他就附和上一两句,她沉默不语的时候他就伴之以沉默。他一直在默默地观察她,研究她的心思,只是,他不想让她知道。
快到中午时,卓逸帆提议回市区吃饭,然后送程菁去机场。程菁没有反对,痛快得有些敷衍。饭菜吃的差不多了,等待结账的时间里,程菁终于忍不住问:“你早上不想带我去朱家角,是因为你那前女友吗?”
卓逸帆似乎一直在等她问这句话,当即笑道:“是。”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程菁嘀咕一句,又问:“那你后来为什么又答应带我去了?”她顿一顿,怨恨地说:“还特意去找她一趟,你是不是就是因为想见她才带我去的?”
若不是在公共场所,卓逸帆就要大笑了,他呵呵地低声笑道:“我想看看你看见我和她在一起会有什么反应,会不会生气?”
程菁一怔,红着脸瞪他一眼,恶狠狠地咒骂:“神经病!”
卓逸帆又笑,笑着把钱递给服务员小姐,服务员快速清点一下,说:“正好。”
程菁抓起随身的手袋站起来往外走,卓逸帆跟上她,抓住她的手,十指交叉着牵起来。程菁终于笑了,笑着倚在他身上,问:“你觉不觉的咱俩这样拉着手就跟早恋的中学生似的?”
卓逸帆立刻讨好地说:“你像中学生,你年轻。我不像了,我像老师,师生恋。”
程菁的心又欢喜起来,上午的那点不快全被她忘到了脑后,她只觉得一切都很美好,天色很美好,空气很美好,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车辆很美好,她身边的卓逸帆也很美好
前方路口变成了红灯,卓逸帆减速停在一串等待过路口的车子后面,程菁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解开安全带,抓紧时间抱住他狠狠地吻在他唇上,不待他反应过来,她已经主动把自己的舌头送进他口中。和他的舌头相触的那一刻,她突然想起了一个词——羊入虎口,她嘿嘿地笑了。
后面的车狂按喇叭,惊得二人同时放手,这才发现绿灯亮了。
驶过乱糟糟的路口,卓逸帆问:“舍不得离开我呀?”
程菁微红了脸,反问:“你什么时候来北京啊?”
卓逸帆笑:“下周吧?”
“喔,”程菁算一算时间,心中莫名失落,有点忧郁地看着窗外,“行吧。”
卓逸帆笑问:“你是不是不想回北京了?”
程菁被他揭穿心事,支支吾吾地说:“才不是,我在想明天回公司以后就要开始做服务支持部组织机构优化的方案了,有点压力而已。
卓逸帆闻言笑道:“你如果担心做的不好,可以先发给我看看呀。”
程菁心里高兴,关心地问:“你总是热心地帮我筹划,你有没有筹划筹划自己的未来发展啊?”
“唉”卓逸帆不由自主地长叹一声,说:“我自己的事情没有你的这么好筹划呀。”
这是程菁第一次听见他叹息,也是她第一次不由自主地为他而觉得心疼,她立刻开动脑筋替他“筹划”了一番,却没有想出任何有价值的结论来。她郁闷地想,这全是因为她对采购的了解太少了,可是,他对售后服务的了解怎么就可以那么多呢?总结说来,还是他更加专业啊!
卓逸帆在虹桥机场的停车场里停了车,下车从后备箱里取出程菁的行李箱,程菁一直在为自己不能替他出谋划策而自责,怯生生地跟在他身边,就像她欠了他钱似的。卓逸帆被她的表情逗笑了,拍着她的头发边走边哄她:“没事啦,我的事情自己会想好的。”
程菁立刻热情洋溢地鼓励他:“你是最聪明的男人,我相信你一定能把自己的事规划好!”
被女人赞美总能令男人飘飘然找不着北,卓逸帆高兴之下就毫无保留地说出了心里话——“采购这一行我早做腻了,每天面对供应商的笑脸、逢迎很容易迷失掉自己,误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其实呢,在绝大多数供应商的眼里,采购是一群什么人?你应该很清楚。没有了采购这个身份,谁睬你?只怕不指着鼻子骂你就是好的了!即便是在公司里,真正的大项目轮得到采购做主选谁、不选谁吗?采购也不过就是执行‘采购’而已!”
卓逸帆这一番话说中了程菁的心声,她却不敢叫好,还得勉为其难地安慰他:“没有你说的这么惨吧?最起码,你们还能给供应商脸色看,我们呢?只能天天看你们的脸色,不是比你们更惨?”
“你们天天看我们的脸色?”卓逸帆自嘲地笑:“自古以来买的没有卖的精,没钱挣你们凭什么看我们的脸色?”
程菁不语,卓逸帆接着说:“我早就想离开这一行了,就是一直拿不定主意。”
“怎么呢?”程菁好奇地问。
卓逸帆叹息道:“这个岁数了,做这一行做了这么久,想转行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程菁问:“你们公司没有主管轮岗的制度吗?”
卓逸帆苦笑着说:“你觉得以我过去的资历可以轮岗到哪个部门?销售、财务、技术,还是HR?除此以外的部门请我去我也不要去。”
程菁怂恿地说:“你可以自己创业开公司啊,这样一来,公司里的销售、财务、HR,包括你的老本行——采购,全是你一个人说了算,比打工自由多了!”
卓逸帆沉吟着问:“如果是这样,你愿不愿意来上海帮我?”
程菁知道这是一句一语双关的试探,犹犹豫豫地说:“我可以帮你做很多事,可是我爸妈都在北京,我们家就我一个孩子,我恐怕不能去上海帮你。”
卓逸帆陷入了沉默,沉默良久之后,他突然发现,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来到安检,他只能送到这里了。身边的人来来往往、行色匆匆,他们大抵推着沉重的行李,那装满一车的既像是他们的身家,又像是他们的希望。卓逸帆突然有点伤感,他突然有点不想放开程菁的行李箱,因为放开了,他的手就空了,而那样的空虚会让人从心底里畏惧。
程菁似乎感应到了他的情绪,她温柔地环住他的颈项,踮起脚把嘴唇凑到他面前在他唇上轻轻亲一下,把自己贴在他胸前,抚弄着他短短的头发低声说:“我走了。”
他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喔”了一声。
程菁放开他,望着他的眼睛明媚地一笑,拉起行李箱排进等待安检的队伍里。卓逸帆一直看着她,直到她通过安检,消失在他的视线里。她没有再回头,这让他很失落,他又站了一会儿,确定她不会再出现了,才默默地走出机场。
来的时候,车上有一个伶牙俐齿、爱说爱笑的女子,回去的时候,就只剩下了他自己,他在机场高速路上打开车窗,让风猛烈地吹进来。才吹了没多久,他就觉得鼻子堵塞、脑门冰凉了,他慌忙关上车窗,车内又恢复了温暖的温度,温度的变化却让他发现头也痛了。他郁闷地想,如果换成一个北京男人,这样吹吹风大概是没什么关系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