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原本是阳光灿烂的,一进入灯光幽暗的KTV就有些变色,恰巧一间房门虚掩的包房里有男声在深情吟唱一首童安格的老歌——午夜的收音机轻轻传来一首歌,那是你我早已熟悉的旋律,在你遗忘的时候我依然还记得,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
思绪如同穿越时空般回到N多年前,放学回家的路上,程菁和黎曜晖用一个随身听、一副耳机听这首歌,程菁走的快,黎曜晖走的慢,走着走着,黎曜晖就落后了,程菁的耳机就掉了。程菁掉过头来催促:“你快点!磨磨蹭蹭,跟个老太太似的!”
黎曜晖索性把两只耳机都塞进他耳朵里,大声嚷嚷:“就慢就慢!就不给你听!”
想到这里就笑了,笑过以后,心里的天就阴了。再想起中午黎曜晖和温娴一起开车离去的那一幕,阴沉的天就开始下雨了。
进入包房,刘劲涛一坐在点歌机前,按捺着心底的蠢蠢欲动,客气地先询问女士:“你唱什么?”
“《我们的爱》。”程菁随手一甩,手袋落在沙发上。
刘劲涛一愣,才反应过来《我们的爱》是一首歌的名字。选歌的过程里,他自嘲地笑自己:您可真够自作多情的!
钢琴的声音缺了几分小提琴的婉转、缠绵,却多了几分清冷、刚强,因而将《我们的爱》的前奏演绎得越发伤感、无奈。这样的声音更添了程菁心底的愁情,她的声音也自然而然地变得清冷了——
回忆里想起模糊的小时候,云朵漂浮在蓝蓝的天空,那时的你说要跟我手牵手一起走到时间的尽头。从此以后我都不敢抬头看,仿佛我的天空失去了颜色,从那一天起,我忘记了呼吸,眼泪啊、永远不再、不再哭泣。我们的爱,过了就不再回来,直到现在我还默默地等待,我们的爱我明白已变成你的负担,只是永远我都放不开最后的温暖,你给的温暖
刘劲涛无愧于麦霸的称号,看似绅士地让女士先唱了一首歌以后就又变成了他的个人专场。刚进门时听见的那首《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显然也打动了他,他选的基本都是那个时代的老歌,从童安格的《其实你不懂我的心》到王杰的《一场游戏一场梦》,到齐秦的《大约在冬季》用他独特的刘氏跑调唱腔把这一首首经典情歌演绎得极其怪异。
程菁笑瘫在沙发上,刘劲涛很不高兴地翻她一眼,把麦克风扔到茶几上,“你唱吧,我买点饮料去。”
麦霸终于歇菜了,程菁精神抖擞地一跃而起蹿到点歌机前,毫不客气地一连为自己选了十几首歌,并将最后选定的那首阿桑的《叶子》优先了——
叶子是不会飞翔的翅膀,翅膀是落在天上的叶子,天堂原来应该不是妄想,只是我早已经遗忘,当初怎么开始飞翔。孤单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爱情原来的开始是陪伴,但我也渐渐地遗忘,当时是怎样有人陪伴。我一个人吃饭、旅行,到处走走停停,也一个人看书、写信,自己对话谈心。只是心又飘到了哪里,就连自己看也看不清,我想我不仅仅是失去你
刘劲涛回来了,悄无声息地,在程菁的歌声里。他在角落里坐下,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静静地倾听,眼里有难得一见的温情。
音乐声停歇以后,程菁的情绪还沉浸在一个人旅行的情境里回不过神来。刘劲涛突然问:“一个人觉着寂寞了?”
程菁惊乍地回头,这才发现刘劲涛已经回来了——“你不寂寞吗?”
刘劲涛扣开一听可乐的拉扣,从齿缝里艰难地挤出两个字来——“寂寞”
“我突然想结婚了,”程菁苦笑,“那首歌唱的多好啊——家是我最心甘情愿的负担,没有负担,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刘劲涛怔一怔,问:“卓逸帆又结婚了吗?这事儿,你整明白了吗?”
“没有”程菁垂下头去,她想结婚的对象并不是他。
“你有目标了吗?”刘劲涛问。
“没有”目标太虚幻,距离太远,太不靠谱程菁迟疑着摇摇头,“我前夫说他年底前一定要结婚,无论怎样也要结婚。”
“你想跟他复婚?”刘劲涛试探地问。
“如果有机会,”程菁反问:“你会跟你媳妇复婚吗?”
“不会,”刘劲涛毫不犹豫地说:“破镜不能重圆,何况,我心里已经没有她了。”
程菁若有所思地蹙起眉头,一声长叹。
两个人唱了三个小时,直唱的嗓子哑了才离开。又到了吃晚饭的时间,既然都是闲人,一起吃饭再自然不过。等待上菜时,程菁望着窗外渐渐暗下去的天色,自嘲地笑了,“一天到晚除吃就睡,除睡就吃,快成猪了。”
刘劲涛呵呵地笑着替她倒上木瓜汁,“喝吧,美容养颜,还能”
他用一阵更大声、更持续的笑替代了没说出口的一个两字词语。
不就是吗?程菁端起杯子喝上一口,苦笑着摇头,丰给谁看啊!
“你跟赵卫刚争过销售总监?”木瓜汁不是酒,却让程菁有点话多了。
“呵呵,”刘劲涛大方地笑,“地球人都知道了?”
“外星人都知道了,”程菁笑着调侃他一句,敛了笑认真地问:“你觉着,做上总监以后跟以前有很大区别吗?”
“有啊,压力、责任都更大了,需要费的心力更多了。”
“喔,”程菁盯着他问:“满足感呢?荣誉感呢?大了吗?”
“这还用问吗?”刘劲涛不假思索地反问。
程菁轻叹一声,幽幽地说:“我们的一生,难道就是为了升职、加薪吗?”
刘劲涛沉默片刻,笑了,“你这个问题有点深奥,类似哲学问题了。”
“在乡下支教的时候,虽然很穷很苦,但是内心很宁静。那个时候,我觉得能给他人带来帮助就是最大的成就,”程菁顿一顿,接着说:“回到北京,特别是回到职场以后,不由自主地又开始思考关于升职、加薪这类问题,好像陷入了一个怪圈里,难以自拔。”
“我觉着吧,女人没必要活的这么累。”
嗯?他的论调和黎曜晖高度类似,难怪都做到总监了!
“女人和女人的命也不一样,我倒是不想活的这么累呢,没人愿意养我啊!”程菁无奈地感慨:“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刘劲涛思忖片刻,说:“我这人俗,没那些个酸文假醋的,也不爱看什么唐诗宋词,不过有一首诗是真打动我了,我看了两遍就背下来了。”
“什么?”
刘劲涛清清嗓子,一板一眼地吟道:“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
程菁细细玩味一番,问:“这是你对人生的理解吗?”
“我还没到这个境界,正在奔着这个境界努力中,”刘劲涛举起手里的木瓜汁,“可惜不能喝酒,就用这个吧。”
程菁笑着将自己的杯子和他撞到一起——“不胜人生一场醉。”
别了刘劲涛回家,往车位里停车时就听见手机短信的提示音。回家先洗了澡,关机前浏览未读短信,最后一条竟然是刘劲涛发的——到家了吗?
被人关心的感觉真好,特别是,在这样一个人的深夜里。心里的感觉暖暖的,唇边不由自主地扬起笑意,程菁信手回复——已经洗了澡要睡觉了。
短信发送成功后,她猛然觉得不对劲,这么晚的时间跟一个男人说什么洗澡、睡觉的,会不会引人遐想?会不会让对方误以为自己在故意挑/逗?想到这里,程菁的脸蓦地红了。
短信提示音又响起,刘劲涛说——晚安。
闭眼、睁眼、洗漱、护肤,一成不变的程序,一成不变的生活。开机、查阅短信,毫不意外地发现了黎曜晖发送的短信——起了吗?
管的着嘛!程菁撇撇嘴,心软面硬地不加理睬。面子是有了,心里却是痒痒的,从衣橱里选衣服时也格外用心起来。手机响了,程菁的心狂跳,随手把挑出来的衣服扔到床上,蹿过去接听起来,果然是期待中的黎二晖——“起来了?”
电话一接通,不待程菁说出那个例行的“喂”字,他抢先问道。
“啊,起了。”程菁不冷不热地说。
“出来吧。”
“干嘛?”程菁明知故问地问。
“不干嘛,”他态度挺不温柔地说:“我就在你们小区外面呢。”
“啊?你、你跟我商量了吗?你问过我意见吗?你怎么知道我没别的安排?你又不是我上司!你又没给我发工资!我凭什么听你的?”程菁一连串地抱怨下来仍觉不解气,顿一顿,恨恨地说:“回家陪你老婆孩子去!我没功夫搭理你!”
“你什么态度啊?”黎曜晖不紧不慢地说:“你快点出来,我停时间长了警察该给我贴条了。”
心又软了,再不依不饶下去恐怕他就真的走了。可是,就这么让步似乎又有点太过着急,程菁左右掂量一番,缓和了语气问:“你累不累呀?”
“啊?什么累不累?”黎曜晖装傻充愣地反问。
程菁又来气了,脱口而出地质问:“装傻是吧?”
黎曜晖沉默片刻,说:“你快出来吧。”
说罢,他直接挂断了电话。怔怔地看着断了线的手机,程菁轻叹一声,开始穿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