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从临近放假前三天开始不断地给程菁打电话,反复追问她到底什么时候把准女婿带回家来瞧瞧。程菁被逼无奈,只能硬着头皮撒谎说刘劲涛要去美国看望他老爸,大概过了十五才能回来,算是暂时逃过了一劫。过了十五就说他又出差了,总之能拖一天是一天吧!
大年初一是情人节,一觉睡到中午,起床后一开机就收到了来自卓逸帆的短信——节日快乐。这是一个含糊的概念,他没有说明快乐的究竟是春节,还是,情人节。程菁左思右想一番,也给他回了一条短信——节日快乐。反正都是含糊不清的,大家一起装疯卖傻好了。
春节就这么波澜不惊地过去了,程菁心里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又可以躲回自己的巢了,不用再面对老妈、老爸和二姨、姨夫。很多时候,越是爱你的人反而越会给你压力。
今天是长假的最后一天,明天将迎来一个超长工作周——整整七天的工作周,这七天过去以后,程菁在美格的工作就结束了。躺在床上,从窗帘的缝隙里望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回想这一年的经历,遇见的人和事,程菁问自己:后悔来美格吗?如果不曾来这里,就不会再遇见黎曜晖和卓逸帆,也不会认识刘劲涛,她的人生中可以少了很多伤心和委屈。也许,她会重新成为卢征的女朋友,及至妻子
可惜,人生从来没有如果。
清晨起得格外地早,公司的大厅里静悄悄的,程菁打卡的声音格外清晰。一条人影无声无息地从楼梯间里踱出来,望着程菁不说话。程菁吓了一跳,抬头看时竟是黎曜晖。
“下周还来吗?”他按下电梯按钮,貌似随口问。
“不来了,”程菁说:“周五上午办理离职手续,下午就走。”
“你们结婚的日子订了吗?”
程菁心里发酸,脸上淡淡地笑:“还没有,不着急。”
“哦”
电梯来了,黎曜晖闪到一旁,让程菁先进去。程菁的一颗心没来由地紧张起来,手心里汗津津的,她抓紧手袋,强装镇定地走进去,倚在轿厢里侧垂下头去。黎曜晖进来了,程菁的心开始怦怦狂跳,她突然热烈地期待着电梯门关闭以后他能不由分说地拥抱她,或是强吻她。
可惜,他是黎曜晖,不是卓逸帆,不是卢征,也不是刘劲涛。他在距离程菁很近的地方站住,也垂着头。
电梯门徐徐合拢,又在即将闭合时重新打开,赵卫刚进来了。
“咦?程菁?”赵卫刚大大咧咧地站到程菁身边,几乎就要贴上她,“你还没走啊?”
“快了,”程菁淡淡地说:“下周五就走。”
“哦,呵呵,走了好啊,走了好”赵卫刚转头搭上黎曜晖的肩,“黎总监跟刘总监混的不错嘛!”
黎曜晖皱皱眉,一言不发地躲开他。赵卫刚丝毫不以为意,呵呵地笑着感慨,“黎总监是咱们公司最年轻的总监呀,总监里最有实力和销售总监PK的就是财务总监啊!”
“我不想跟销售总监PK,”黎曜晖冷冷地说:“我就想做好自己的事儿。”
“哦?呵呵,黎总监的境界很高嘛!哈哈!”赵卫刚唯恐天下不乱地挑唆,“物竞天择,优胜劣汰呀,你不想争,刘总监不一定不想争啊!”说罢,他又转向程菁,“你说是不是?刘劲涛那个人的心多大呀!哪是一个小小的销售总监能满足的了的?”说到这里,他突然停顿片刻,再突然怪叫起来:“哎呦!忘了忘了,差点忘了,还有个祁致远呐!哈哈!刘劲涛的竞争对手太多啦!一个是老公,一个是老领导,你这位贤妻可怎么选呦?我都替你为难呦!哈哈!”
程菁忍无可忍地揶揄他,“赵经理,你能不这么无聊吗?”
“我无聊?有人串通一气打击同事无聊不无聊?”赵卫刚狠狠剜一眼黎曜晖,用尖利得变了形的声音说:“黎总监,你小心今天跟你狼狈为奸的人明天就对你反咬一口!”
“这事儿用你心吗?”黎曜晖不耐烦地噎他一句,耷拉着脸不再说话。
“不用我心,”赵卫刚靠在轿厢上,仰头望着轿厢顶,自言自语似地嘀咕,“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到时候未到!”
黎曜晖原本面色阴沉的脸突然红了,以程菁对他的了解,她知道他只会在两种情况下脸红,其一,真的害羞了;其二,暴怒了。
电梯刚刚好地在八层停下,程菁不由分说地拽着他就往外走,“我有事儿找你,你跟我出来。”
黎曜晖的一千个不服、一万个不忿全被她这一拉一拽化解了,能有机会跟她独处远比跟赵卫刚打架更有意义。他老老实实地跟着她出去,问:“什么事儿?”
程菁用目光指指会议室,“进去。”
黎曜晖听话地打开会议室的门,让她先进去,然后在她身后关上门,问:“什么事儿?”
“你就会说这一句话啊?”程菁忍不住乐了,她板板脸,一本正经地问:“你跟刘劲涛串通干什么了?坑赵卫刚了?”
“谁坑他了?”黎曜晖没好气地白她一眼,愤愤地说:“他自己没事儿能让我查出事儿来吗?我还能栽赃陷害他吗?他把给客户的返点和交际费都私吞了,又瞎给折扣,这是我坑他吗?这是他坑公司!”
“我知道你不能,”程菁恨他无知地叹口气,无奈地说:“问题是,没来由的你招他干嘛啊?你看不出来他就是条疯狗啊?他得罪的是刘劲涛,又不是你,刘劲涛有的是办法治他,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你掺合这事儿干嘛?你非让他也咬你一口才高兴啊?”
黎曜晖眉头紧蹙地看着她,说:“我从来不喜欢掺合这种事儿,问题是,你不明白我为什么吗?”
程菁怔住了,半晌才说:“不管为什么,以后你都不要再做这种让自己为难的事儿了,为了谁都不需要!”程菁顿一顿,黯然地说:“我走以后没人会提醒你这些了,你也是快三十三岁的人了,自己要保护好自己。”
“我”
黎曜晖的“我”字话音未落,会议室的门就被推开了,刘劲涛大大咧咧地进来,意外地发现他们,不由得一愣,“你们,谈事儿呢?”
“已经谈完了。”程菁笑得极自然。
“哦,我约了祁致远。”不好意思直接请他们走人,刘劲涛挺含蓄地说。
“哦,好,那我先走了。”不好意思和黎曜晖并称为“我们”,程菁低调地只代表了自己。
祁致远还没来,刘劲涛就有了时间跟黎曜晖闲聊两句,他瞥一眼程菁离去的背影,随口问:“谈什么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黎曜晖略一思忖,说:“她离职前还有点事儿没交接清楚,我问问她。”
“哦,”本来也不是真想知道他们谈话的内容,刘劲涛的目光扫向门外,就见祁致远来了,忙热情地迎上去,“来了?”
“来了,”祁致远笑着进来,看一眼黎曜晖,“你们谈事儿呢?”
“没有,”刘劲涛说:“他跟程菁谈事儿,已经谈完了。”
“哦?”祁致远面色微微一变,目光复杂地看着黎曜晖,意味深长地笑了。
黎曜晖出去了,自觉地替他们带上会议室的门。
“结婚的日子定了吗?”祁致远问。
“哦,不着急,”刘劲涛呵呵地笑,“结婚嘛,得好好筹备筹备。”
祁致远不再多问,只叮嘱了一句——“定了日子通知我,我得送份大礼。”
最后一周上班已经无事可做了,也就是到处转转,跟方平聊聊。工作清闲了,心情并不轻松。为了结婚而辞职,辞职的事儿尘埃落定了却突然发现婚结不了了,还有比这更令人郁闷的吗?尽管是自己做的选择,程菁依然受到了严重的打击,至今仍不能从这一变故中回过神来,因此一直懒得搜索招聘信息。
等等吧,程菁对自己说,太累了,实在是太累了,歇歇吧!
六天时间转眼就过去了,最后一个工作日,让人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两年前离开和风时的情景。各个公司的离职手续大同小异,一圈手续办下来,就只剩下最后的交还笔记本了。程菁打开企业内部QQ的联系人列表,直接搜索“黎曜晖”,回车——和他的对话框打开来,他是在线的。程菁的眼眶不知不觉地就湿了。
交了笔记本回来,去祁致远办公室道别,他直接起身从办公桌后绕出来,拥抱程菁——“别忘了给我发请柬。”
程菁一怔,才想起来,他指的是结婚请柬。那一个“好”字实在无法说出口,程菁只得含含糊糊地回应了一个“哦”。
从祁致远办公室出来,就看见方平等在外面,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乘电梯下楼,走出大厅,来到程菁的车前,方平问:“抱一下?”
程菁笑了,“好吧。”
“刘劲涛看不见吧?”方平作势回头看看,然后,轻轻地拥抱程菁。趁着这一抱的机会,他在程菁耳边低声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