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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想你
    “咱们是不是低调点啊?”程菁目光贪婪地浏览着卢征结婚时的那些照片,说:“别坐敞篷车了吧?整个稳重点、大气点的车就行了,省的让人说三道四的。”
    “谁说三道四啊?”黎曜晖粘在她身上和她一起看着照片,不以为然地说:“真正的朋友不会因为这个说三道四,能说三道四的都不是真正的朋友,也不值得咱们关注。”
    “那你什么意思啊?”程菁指着卢征携着他的二婚妻子迈下来的那辆红色敞篷车,“咱也来这个?太张扬了吧?”
    黎曜晖含蓄地说:“你盯着人这些照片都看了半个小时了,还有人那衣服”
    程菁瞪他一眼,撅起嘴来拉着长音娇声骂:“讨——厌——!”
    “就来这车和这衣服吧,我都不在乎你在乎什么?”黎曜晖盯着卢征媳妇的婚纱,说:“这衣服是挺好看的。”
    “衣服好看还是人好看?”程菁柳眉倒竖着问。
    “衣服好看,穿在你身上更好看!”黎曜晖努力做出一本正经的模样,还是忍不住笑了。
    “切!”程菁打他一掌,蛮横地叱道:“你脑进水啦?我怎么能跟别人穿一样的衣服啊?再说卢征和他媳妇也要去,那不是让人笑话吗?”
    “哦,那是不能一样,”黎曜晖忙哄她,“你爱穿什么就穿什么,成了吧?”
    “你都通知谁了?”程菁问。
    “刘劲涛、胡莹、余芳、祁致远、方平,”黎曜晖说:“主要就是这几个人,其他都是象征性的。”
    “祁总”程菁默念一句,说:“我通知朱向东了,你要不要提前跟祁总说一声啊?免得他到时候太意外。”
    “不至于吧?他做过副总的人不能这么心胸狭隘,”黎曜晖说:“有机会我就提一句吧,要是没有合适的机会,也不用上赶着说这事儿了吧?”
    “嗯,也是,没什么意思,”程菁点点头,换了个话题问:“你最近中午怎么吃饭的?”
    “刘劲涛在就跟刘劲涛一起去,他不在我就自己去,”黎曜晖恭恭敬敬地汇报:“注意荤素搭配,每顿饭只吃七成饱,不吃油腻的,不吃没营养的,不吃不卫生的。吃完饭溜达二十分钟回公司,进了办公室关好门别让人看见,再接着溜达二十分钟才坐下,确保每天饭后有四十分钟散步时间。”
    “嗯,这还差不多,”程菁满意地拍拍他的头,问:“几点了?”
    黎曜晖偷着皱皱眉,老老实实地说:“八点了。”
    “到时间啦,换衣服出去跑步啦!”程菁看穿了他的不情愿,用力拉他。
    黎曜晖磨磨蹭蹭、唧唧歪歪地起来跟着她出门,边走边嘀咕:“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男主外、女主内,自古以来就是这样的!”程菁狠狠白他,“走啦!”
    二零一零年六月二十六日,星期六,农历五月十五,宜嫁娶。
    卢征主动热情地充当了程菁婚礼的咨询顾问兼司仪,他认真负责、不辞辛劳、事无巨细地持着整套婚礼流程,确保每一环节均筹备到位。
    婚礼前一天中午,卢征约程菁共进午餐。最后一次提醒她婚礼中的各种注意事项后,卢征特别自作多情地说:“感谢的话就不用说了,我心领了,明天陪我多喝几杯就行了。”
    “不行!”程菁拽拽地说:“当着我新婚丈夫跟前夫喝酒,那哪儿成啊!他会不开心的呦!”
    卢征幽幽地感慨:“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你哭?你老婆怀孕了你乐还来不及呢你还哭!你哭也是为奶粉钱发愁!”程菁白他,“哎,跟你说啊,我的新人刚得过病,你不许让他喝酒啊!”
    卢征瞪她半晌,才发出一个字来——“切!”
    婚礼当天的背景音乐是《今天你要嫁给我》,程菁和黎曜晖都不是讲排场、爱虚荣的人,请的宾客不求多,但求货真价实,因此,请的人全到了。男方亲友在左,女方亲友在右,刘劲涛、胡莹、余芳在男方亲友团,祁致远、方平和朱向东一起坐在女方亲友阵营里。
    “他们俩什么时候好上的?”方平问祁致远。
    祁致远笑笑,含蓄地说:“应该是早就认识了。”
    方平看一眼在他左侧一条过道之隔的刘劲涛,“哦”了一声。
    婚礼大抵是大同小异的,整场婚礼中有一个与众不同的亮点就足以给来宾们留下难以忘怀的印象。婚礼司仪卢征先生想尽办法调动来宾们的情绪,希望创造出不落俗套的氛围,但他毕竟不是朱军,也就难以忽悠出艺术人生的效果。程菁原本就没指望卢征能把她的婚礼搞成煽情大戏,更不指望一向低调的黎曜晖能有什么上佳表现,却没想到这个一根筋兼假正经的男人居然在大庭广众、特别是广大同事面前以他特有的黎式幽默说出了最傻、但是最打动程菁的爱情宣言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当时,身穿白色礼服的卢征站在程菁右侧,与新郎黎曜晖一起把她夹在了中间。似是不欲让新郎独美,卢征不着痕迹地微微侧身摆出一个很帅的造型,将自己线条硬朗的侧脸刚刚好地展示出来,然后,面带微笑地代表广大来宾请求黎曜晖讲述他和程菁的恋爱经过。
    黎曜晖是不喜欢在公共场合自我表现的,程菁知道。因为知道,就有些担心,担心之下就忍不住瞪了卢征一眼,卢征视而不见地嘿嘿一乐,将麦克风递给黎曜晖。
    黎曜晖动作僵硬地接过来,语气僵硬地说:“过程很简单!”
    “怎么简单啊?”朱向东在台下嚷嚷:“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
    “交代清楚!”立刻有人跟着起哄。
    黎曜晖干咳两声清清嗓子,慢条斯理地说:“四岁那年我在幼儿园里被她无缘无故地从马桶上推到了地上”
    台下传来哄笑声,程菁惊诧地白他一眼,抿嘴偷笑着低下头去。
    待得台下的笑声渐渐平息,黎曜晖接着说:“我坐在地上仰视着她,心想,这个霸女,我长大了一定要把她娶回家!有志者事竟成,今天,我终于实现了29年前的梦想。”
    短暂的沉寂之后,男方亲友团里的刘劲涛和女方亲友团里的朱向东心有灵犀般地同时起哄——“亲一个!”
    卢征立刻从黎曜晖手里把麦克风抢走,并后退一大步给他们腾出地儿来。
    在众目睽睽之下表演“亲嘴儿”还是有些压力的,黎曜晖嘿嘿地笑着有点迟疑,有点难为情。来宾们欢腾了,连韩宇、田舒然两口子和杜芸、王国栋两口子都跟着一起狂叫——“亲一个!”
    霸女程菁的神经受到强烈的刺激,只觉血往上涌,心中豪气顿生,她一把将黎曜晖扥过来、摁低,吻在他唇上。由于用力过猛,黎曜晖的眼镜被她掀掉了,戴惯眼镜的人失了眼镜就像失了魂魄,顾不上正被程菁纠缠着,黎曜晖低头弯腰就要去捡。程菁不明就里,只道他是害臊逃避,岂容他逃?!他低头,她就跟着低头,他弯腰,她也跟着弯腰,死死咬住,紧抓不放。眼看黎曜晖的手距离眼镜只有半米之遥,这边程菁依然使蛮力反向拽着,不得已之下,黎曜晖忍无可忍地发出悲愤欲绝的一声喊来——“你先让我把眼镜捡起来啊!”
    程菁一愣,放开了他。台下有节奏感极好的好事者带领众人高呼——“捡起来、捡起来”
    捡起来了,也戴好了。黎曜晖整理一下被程菁弄乱的衣服,再整理一下程菁跟他撕扯时弄乱的鬓发,优雅地将她拥入怀中,伸出舌头撬开她的牙齿
    新郎新娘的长辈们又羞又喜地掩面笑作一团,来宾们则纷纷起立开始高声计时——1、2、3、4、5
    婚宴上,黎曜晖被他的同事朋友们拉去喝酒了,卢征趁机溜到程菁身边,举起手里的红酒——“你可以喝果汁。”
    程菁不言,取一只空酒杯替自己倒满,与卢征相撞,一口喝干。然后,再倒。
    “一杯行了,别再喝了,”卢征忙制止她,“喝多了晚上怎么入洞房啊?”
    程菁笑着放下酒杯,很认真地说:“谢谢!”
    “谢什么呀,太见外了,”卢征瞥一眼被人群包围着的黎曜晖,问:“你幸福吗?”
    “嗯,”程菁傻笑着点头,“你呢?”
    卢征看一眼不远处正低着头吃蛋糕的老婆,说:“幸福。”
    卢征走了,朱向东来了,鬼鬼祟祟地。
    “干嘛?”程菁被他古怪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吓人劲儿的!”
    “给你!”朱向东特务接头一样递过来一样包裹在黑色塑料袋中的物事。
    程菁不由自主地退后半步,“定时炸弹?”
    朱向东凑近半步,压低声音,“卓某人托我转交的。”
    程菁一愣,问:“他不是在加拿大吗?”
    “回来了,在北京。”
    “哦”程菁愣怔片刻,问:“还回去吗?”
    “回去。”
    “哦”
    “给你!”朱向东硬往程菁手里塞,似乎急于完成卓某人交托的任务。
    “什么呀?”程菁又退半步。
    “就一张光盘,”朱向东指着那不起眼的塑料袋,“我已经用动批【注1】专用包装袋给伪装上了,没事儿。”
    “什么光盘?”程菁心中一动,问。
    朱向东神秘兮兮地说:“昆曲,《牡/丹亭》。”
    程菁略一迟疑,用目光指指黎曜晖的背影,说:“我没地搁呀!”
    “他还能搜你身啊?”朱向东好笑地问。
    “还用他搜啊?结婚第一天就相互隐瞒怎么成呢?”程菁顿一顿,说:“我跟他是认真的,后半辈子就想守着他了。”
    朱向东叹一口气,“好吧,先搁我这儿吧。”
    朱向东走了,刘劲涛来了,有点落寞地。
    “怎么啦?”程菁柔声问:“你的秦夕有消息了吗?”
    刘劲涛摇摇头,无奈地叹气:“南京那么大,一点线索也没有,怎么找啊!”
    “她们家住哪儿?她小时候在哪个学校上学?她喜欢去哪儿?”程菁问:“你跟她聊过这些吗?她跟你说过吗?”
    “没有,”刘劲涛赧然地说:“我跟她在一起没多长时间。”
    “喔,”程菁想一想,问:“那她喜欢干什么?逛街?看电影?做瑜伽?”
    “她喜欢打羽毛球,”刘劲涛挺骄傲地说:“她从小就在体校训练,专业的。”
    “那你去羽毛球馆找她呀!”程菁说:“虽然羽毛球馆也不止一家吧,总归还是缩小范围了吧?”
    “嗯?”刘劲涛思忖片刻,说:“有点儿道理。”
    “有缘自会相见,”程菁鼓励地说:“我觉得你们有缘,坚持就是胜利!”
    刘劲涛走了,黎曜晖来了,看似不经意地问:“那仨人干嘛来的?”
    程菁嗤地一笑,说:“第一个是来喝酒的,第二个是来没话搭拉话的,第三个是来诉苦的。”
    黎曜晖狐疑地一扬眉,“哦”
    九月的北京,碧空如洗,万里无云。空气中漂浮着暖暖的、好闻的干燥味道,就像正午刚刚晒过的棉被,松软、舒适。
    程菁悠闲地坐在奥林匹克公园的长椅上,捧着一只草莓冰激凌小口小口地吃。刘劲涛从她背后走过来,在她旁边坐下,问:“凉不凉啊?”
    “现在是夏天。”程菁不以为然地说。
    “已经是秋天了,马上就中秋了,”刘劲涛更正她,“几个月了?”
    “两个月,”程菁说:“前阵子反应特大,现在好多了,基本没什么反应了。”
    “你们俩可够快的!”刘劲涛一脸羡慕嫉妒恨,“预产期什么时候?”
    “嗯”程菁掰着手指头算算,“明年四月。”
    “哎,”刘劲涛顿一顿,问:“你跟黎曜晖的闺女相处的怎么样?”
    “挺好的,那孩子是个小乐天派,成天乐呵呵的,”说起聪聪,程菁不由自主地开心,“说实话,从这孩子身上我学到了不少东西,虽然她叫我阿姨,不过在我心里还是把她当自己闺女看的。”
    “你不介意她是黎曜晖前妻生的?”刘劲涛目光复杂地问。
    “要说一点都不介意那是瞎话,可是,她是个孩子,那么天真、那么纯洁,从小就不在妈妈身边,又有耳疾,”程菁轻叹一声,说:“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我时刻提醒自己一定要好好地、温柔地对待她,要保护好她不被人欺负,要让她每一天都幸福、快乐。”
    刘劲涛若有所思地看着程菁,说:“你的境界真高。”
    “你怎么啦?”程菁体贴地问:“你刚出差回来就急着找我,肯定是有事儿吧?”
    “咳!”刘劲涛沉默片刻,说:“我找着她了。”
    “谁呀?秦夕啊?”程菁惊喜地问:“是秦夕吗?你真的找到她了吗?在哪儿找到的?”
    “在一个羽毛球馆,误打误撞找着的,她在那儿教人打羽毛球,”刘劲涛顿一顿,说:“她有孩子了,女孩,已经一岁多了。”
    “啊?”程菁慌忙把自己脸上刚刚打开的兴奋换成沉痛,小心翼翼地问:“她,结婚了?”
    “没有,”刘劲涛说:“孩子是许浩的。”
    “啊?!”程菁惊叫一声,愤愤地说:“许浩怎么这样啊?看他斯斯文文的,讲起大道理一套一套的,怎么这么不负责任啊!”
    “他不知道。”刘劲涛悻悻地说。
    程菁怔一怔,问:“你的意思是,秦夕怀了许浩的孩子,但是没有告诉他,自己一个人回家把孩子生下来了?”
    “嗯。”
    程菁皱着眉沉默良久,问:“你还爱她吗?”
    刘劲涛叹一口气,说:“不知道。”
    “这是什么意思啊?”程菁研究地看着他,“你不会是嫌弃她有孩子了吧?”
    刘劲涛苦笑一声,说:“那孩子的爹就在北京呢!”
    “你想撤了?”
    “理智告诉我应该撤,可是,”刘劲涛自嘲地笑:“我就是觉得她太委屈了,想起她的委屈,我觉得比我自己委屈还难受。我就想,如果连我都能狠心不管她了,这世上还有谁能管她?”
    “她还漂亮吗?”
    “漂亮。”刘劲涛毫不犹豫地说。
    “你还觉着她是这世上最漂亮的女人吗?”
    “差不多吧。”刘劲涛赧然地笑。
    “这还不是爱!这还不知道!又心疼人家,又觉着人家漂亮!还说自己不知道爱不爱人家!”程菁鄙视地白他一眼,问:“这次见面互诉衷肠了吗?”
    “没来得及,”刘劲涛一脸懊恼,“她急着去给人上课连个电话也没留就跑了,我急着去上海也没法等她,又失去联系了。”
    “你当时怎么不追啊?”程菁责怪地问。
    “我当时那不是衣衫不整嘛,不方便追”
    “衣衫不整?”程菁猛地醒悟过来,哭笑不得地说:“拢共就那么点儿时间还争分夺秒地巫山云雨,你也好意思犹豫?我都想替秦夕踹你了!”
    “我不应该犹豫?”刘劲涛问。
    “不应该!”程菁斩钉截铁地说:“赶紧去找她吧,不就是多养一个孩子吗?你又不是养不起!又不是让你白养,人家还管你叫爹呢,将来你们再生个儿子,一男一女成双成对,多好!”
    “我应该找她去?”刘劲涛又问。
    “你要是真不想找她去就不会颠颠地过来跟我说这事儿!”程菁毫不客气地揭穿他:“你不就是有点心理不平衡吗?你不就是想找个人肯定你的选择吗?我肯定你,我支持你,黎二晖也肯定你、支持你,行了吧?”
    “真的?”刘劲涛严肃地问。
    “真的!”程菁严肃地回答。
    “你手机响了。”刘劲涛指指她的手袋。
    是《亲亲》的铃音。
    程菁春光明媚地笑着打开手袋掏出/手机——“喂?”
    “你在哪儿呢?回家了吗?”黎曜晖问:“晚上想吃什么?”
    程菁老实地交代:“还没回呢,我跟刘劲涛在一起呢。”
    “啊?”黎曜晖似乎没听清楚,“你跟谁在一起?”
    刘劲涛一把抢下程菁的手机,对着话筒说:“黎曜晖,我,刘劲涛。我出差回来了,我找着秦夕了,有点儿小困惑,找你媳妇咨询咨询。”
    “找着啦?恭喜啊!遇着困惑啦?你找她能咨询什么呀,她自己都稀里糊涂的,你还不如问我呢!”黎曜晖边说边走到办公室门口,“我开会去了,你帮我跟她说一声儿,最晚七点我就能到家。”
    “行,”刘劲涛问:“你不跟她说了?”
    “不说了,没时间了,”黎曜晖打开门走出去,“哎,你待会儿把我媳妇送回去吧,今天有点儿晚了,要堵车了,我怕她在路上瞎着急。”
    “行,”刘劲涛痛快地说:“我开她车送她回去再打车回家。”
    “你不跟我们一起吃饭啊?”黎曜晖热情地说:“吃了饭再走吧。”
    “不吃了,”刘劲涛酸溜溜地说:“不打扰你们了。”
    路况正如黎曜晖所预测的那样开始拥堵了,为了照顾程菁,刘劲涛把车开得很稳、很慢,足足花了一个小时才把她送到家。幸运的是,程菁家楼下刚好停着辆客人正在结账的出租,刘劲涛下了这辆车就上了那辆车。
    目送出租车载着刘劲涛离开,程菁满心欢喜地走进楼里爬楼梯回家。一切都是那么好,实在是太好了,他们的生活,刘劲涛的生活,都是那么美好,长夜已经过去,黎明就在眼前。程菁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这里,正孕育着一个希望——人类世代相传的希望,如此渺小,却又如此伟大。
    手机在响,是一个陌生的来电。程菁微笑着接听起来,语气格外温和——“您好。”
    “是我呀,我在北京,”那个在程菁的生命里已经消失了半年的声音带着永远的笑意传来,“你方不方便出来喝茶呀?”
    程菁怔一怔,说:“我怀孕了。”
    “哦你,怀孕了?”卓逸帆的笑音里添了抹失落,“好事情呀,你的心愿终于实现了。”
    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程菁咬着唇没有说话。
    “我在北京要待三天,你如果”话说到一半,卓逸帆停住了,沉默片刻以后,他开始絮絮地叮嘱:“算啦,你,好好照顾自己女人怀孕蛮辛苦的,好好休息你的脾气太急啦,对自己、对孩子都不好,你年纪也不小啦,要淡定一些才好我听向东说你一直没有找工作伐?没有也好啦,怀着孩子还是多休息才好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我在听你说。”
    “喔”卓逸帆自嘲地笑了,“我是不是太烦了?”
    “是有一点,”程菁有点伤感地笑,“还好吧。”
    “你”卓逸帆故意把这个“你”字拉得长一些、再长一些,“休息吧。”
    “喔”程菁下意识地点头,“好。”
    卓逸帆却不肯就挂,又说:“你记住我的手机号码了吗?我在国内就用这个号码。”
    程菁略一迟疑,说:“知道了。”
    再没什么好说了,听筒中沉寂片刻之后传来了断线的嘟嘟声。程菁怔怔地听着,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回到家中,换好拖鞋和睡裙,程菁打开电视柜的抽屉,从一大堆光盘中翻出那张《牡/丹亭》来。看着封页上的杜丽娘和柳梦梅,就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悠扬的曲笛声和婉转的唱腔——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突然很想看一遍,程菁打开封套,取出光盘,正要播放,手机又响了,是她为黎曜晖以外的所有人统一设置的通用铃音。难道又是卓逸帆?程菁的手指一抖,光盘差点掉到地上。她把光盘放好,走过去拿起手机——原来是刘劲涛——“喂,程菁,我突然想起有件事儿要跟黎曜晖聊聊。”
    “什么事儿啊?公事还是私事?”程菁问。
    “公事,不过,在公司聊不太方便。”
    “那”
    “要不我还是去你们家吃晚饭吧?”刘劲涛嘿嘿地笑,“我现在让司机掉头回去行吗?”
    “行,您来吧。”
    收了线,程菁灵光乍现般地想起一个词来——取舍。取舍,既然有所取,就要有所舍,天道如此。她把光盘装回封套里,放进抽屉的最底层——就让它待在那里吧,永远有它的位置——在一个看不见的地方。
    程菁知道黎曜晖在开会,因此选择了发手机短信——刘劲涛要来吃饭,他说有事跟你谈。
    五分钟后,程菁正收拾茶几时,黎曜晖发来回信——别做饭了,出去吃吧。
    程菁回——好。
    感情就像客户关系,需要时常维护。爱情需要保鲜,更要用心经营。“好”字发送成功以后,程菁又给他发了条短信——我想你。
    一分钟后,黎曜晖回复——我也想你。
    【注1】动批:动物园批发市场简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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