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第三百一十七节桃花依然
一旦开春,天气随之转暖,很快就从瑟缩的寒冻中进入到舒展的温暖里。在苦苦地煞过一个严冬的沉寂之后,时间也似乎从沉睡中苏醒了过来,陡然过得飞快,快得就如地上的新草,很快就给整片大地穿上了一套嫩绿的新装。
桃花才刚刚爆出一两点粉红,没过几天,就又开成了一大片了。
金凤又站在了这如锦缎似繁茂成片的桃花之下,感受着温暖阳光的抚慰与美艳春花的薰陶,感觉整个人都如这绽放的桃花一样在这无限春光的春日里完全盛开了。
金凤的目光里满是无尽的惊喜,欢快地从一朵桃花跳到了另一朵桃花上,从枝头跳到了枝尾,从树顶跳到了树脚,感觉这朵朵桃花都是那样的鲜彩艳丽,娇嫩欲滴。
不知从哪儿飞来的蜜蜂,调皮地在那朵朵桃花上追逐玩弄着,它们在浓密的桃花间钻来钻去,犹如天真无邪的小孩子们在玩捉迷藏的游戏。
桃花又开了,又是一年过去了。自己到这里来都已经一年了。都已煞过一年了,总算煞过一年了,一年的时光都就这样过去了啊!一年的光阴,一年的折磨,一年的人间地狱。
这是自己过得最苦最惨最无奈的一年,也是自己这一辈子过得最艰难最漫长的一年。这过去的十八岁这一年,比及自己先前的整个十七年似乎都要漫长。父亲死后,在后妈杨春花的肆意欺凌折磨之下,都没有这般的凄苦惨痛艰难。
那些怀揣着少女梦想与愿望的岁月,虽然艰涩,但却有那么美好的向往。而在这里的日子,却是在痛苦中挣扎,在黑暗中摸索,在绝望中坚持,才总算是煞过了一天又一天的。都煞过一年了啊!
去年的这个时候,自己被关了将近一个月的牢狱似的日子,终于走到这温暖灿烂的春日阳光下时,第一次呼吸到自由自在的清新气息时,就是站在这满树的桃花下,感受着春天的生机,同时也感受到生命的鲜活与意义的。
金凤想起李玉才对自己所说的话,从他的话里也想起了自己当时所穿的是那套粉红色的衣服,与这桃花一样鲜艳柔嫩的衣服,自己也就像是一朵绽放在春日艳阳之下的桃花一样的,充满了生的活力与对未来的希望。
在这个桃花盛开之后最为灿烂的春日艳阳里,金凤穿起了李玉才为自己所制作的这套嫩黄的新衣服,这套让自己从里到外都透射出高贵气息的新衣服,在这粉红诱人的桃色之下,显得是那样的灵动飘逸。
那一次,自己分明就感觉是一只在上面飞来飞去忙忙碌碌的蜜蜂,而这一次,却让自己感觉到是一只若仙般飘逸的蝴蝶。一只有着高贵色彩的粉黄色翅膀的蝴蝶。
去年也是在这样一个艳阳清丽的日子里,全村的人都赶了过来围到了繁花似锦的桃树下看着自己,他们的眼神就像是看下凡的仙女一样的惊异珍奇,纷纷对自己论说过不停。
那是自己第一次出现在这些村人的面前,也是第一次见识到这些村人的真面目,那一次的相逢相聚,已经深深地印刻在了自己的脑海里。
而这一次,坎下却没有一个人,就是自己独自静静地站在这些开得繁茂热闹的桃树下,与那次喧闹嘲杂的情景相比,显得是那样的冷清平静。
那日的喧闹似乎还响彻在耳边,现在就又是一年了。
金凤不由得微微闭上了眼睛,感受着清幽淡雅的花香将自己浸润。她感觉自己真的就变成了一只高贵的蝴蝶,正飞舞在这漫漫成片的花丛中。
“我听村里人说赖有金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回家来了,胡翠花正在四处打听他的消息,到处问有人看到赖有金没有。”突然,耳畔传来了郑天荣慌乱中又略带暗喜的声音。
金凤不由得睁开了眼,转过头来看了看,此时郑家三兄弟已经从山上播下包谷种回家了,等到包谷种发芽之后,就要种到麦地里去了。
郑天荣说话时,郑天富与郑天贵都自顾自地打水洗脸去了。而郑明云则靠坐在他的那把躺椅上,依然悠然自得地在享受着他的旱烟老茶。他听了郑天荣这么一说,只是若无其事地说了一句,“一个多月了,有点不正常。”
郑天荣也顺势坐了下来,看着站在晒坝边那满是盛开桃花的桃树下的金凤,不屑地说道:“反正我是没有看见,他死不死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金凤看着郑天荣的眼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就感到有点不好意思了,于是就转过了头去,目光依然落在了那繁盛的桃花上。
一个多月没有回家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也不算短了,都还没有回家,这就如郑明云所说的,有点不正常!
难怪自己这么久都没有见到过那个恶鬼一样的男人了呢!如果不是郑天荣的此番提及,自己当然也没有在意,只是这一提及,才感觉是有一些时日没有见到过那个男人了。
那个男人会不会是死了?金凤心里一惊!都一个多月了,如果还活着,怎么可能不回来呢?
正思忖间,耳旁又传来了郑天荣的说话声,“村里人都说赖村长会不会是在荒山野岭里被山上的野物给叨去了,又或是一失足掉到悬崖峭壁下去摔死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他又怎么一个多月都没有回来了呢?”
“一定是这样的,不然的话他早就回来了。”洗了脸的郑天富也走过来附和着说道。
“如果赖村长真的死了,那我们这大山村又会是来当这个村长呢?”郑天贵插嘴说道。
“那还有谁?肯定是赖村长的媳妇胡翠花!胡翠花当了这么多年赖村长的媳妇,知道村长所有的事宜,赖村长死了之后,不是她又能有谁呢?”郑天荣语气无比坚定地说道。
郑天贵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果是胡翠花当村长,那咱们这个村的日子就好过了,赖有金在村里胡整乱搞,把大家都害得苦不堪言,如果换成是一个女人来当这个村里的村长,我想她绝不可能会在村子里乱整吧?”
听了他的话,郑天荣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笑了笑。
赖有金死了?赖有金死了!金凤的心里顿时就涌出了一股极其复杂的感觉。既有狂喜与释然,又有叹息,甚至是一种若有所失的惆怅。
狂喜的是这个男人就再也不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肆无忌惮地将自己蹂躏摧残得死去活来了。自从自己那次在石崖里给父母烧香祭拜又被他尾随而来将自己之后,自己心里对他突然出现的隐忧就越是加剧了。
自从那次以来,自己都不敢一个人走出这个屋子了。总是感觉这个对自己永远都是那样垂涎欲滴的男人一直都在阴魂不散地跟随着自己,只要自己稍不注意,就极可能重又落入他的魔爪。
而且那天他肯定坚决地说要得到自己,为了这一点不惜将这整个郑家的人都弄死的恐怖话语,更是令自己感到了阵阵阴寒,生怕他突然有一天冲进这里,发了狂似的把郑家人一个个地弄死在地上躺起,然后就在这些尸体的面前将自己肆意地往死里折腾一番。自从那天他说出了这样的一番话的时候,这可怕的一幕就总是会隐隐浮现在自己的眼前。
现在好了,那个人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回来了,也许是被山上的野物吃掉了或是掉到悬崖下摔死了,那他就再也不会突然从自己的背后跳出来,将自己折磨一番了。一切的恐惧都不可能了,一切的隐忧都不会再出现了。一切就都已释然了。
但是,虽然每一次这个男人都将自己折磨得死去活来,然而每一次过后,待到自己身体恢复过来之时,却又在有意无意之中回味着这个男人带给自己的残暴与狂烈。自己正是在这种魂飞魄散的惊恐之中,却能得到一种狂暴的满足。这种满足令自己身形俱散,但却又令自己消融透彻,让自己的每一个地方每一根毛发都在这种满足之中膨大直至最后消散成一阵飘缈的云烟。
所以虽然自己对这个男人的野蛮与狂暴是多么的深恶痛绝,但无论先前的时候心里是多坚硬多拒绝,但是一旦这个男人再次出现在自己的跟前时,心里虽然依然是那样的恐慌,但却隐隐含有一种莫名的兴奋与激动。这一切,也只有这个村里最强壮也最有权势的男人才能带给自己的。
这个男人就犹如在自己这片死水般沉寂的水潭里,在自己瘁不及防的时候突然掉进来的一块万钧之重的巨石,顿时就激起了那令自己魂飞魄散的滔天巨浪。虽然自己几乎无法承受这种惊天动地般的肆虐,但却也给自己那平淡寂寥的日子陡增一丝异样的激动与发泄。
自己一直以来都在恨不能剥其皮食其肉似的厌恶憎恨着这个像野兽一样的男人,但是在这个男人没有在自己身边的时候,特别好久好久都没有在自己的身边的时候,自己却又隐隐对这个男人有了一丝期待与渴望。就如同一个得到的时候根本就不喜欢的东西,但没有得到时却又想它一样。金凤感觉这个赖有金在自己的心里就是这样一种无比矛盾的关系。
然而这一切都已经不会再存在了,所有的期待与激动都已经随着这个男人的悄然离去而烟消云散了。
金凤顿时感觉自己的人生也因此而步入了又是一个截然不同的阶段。
父母去世之后,自己的人生就此而进入了另一个阶段。
被杨春花出卖之后,自己的人生就又进入了另一个阶段。
被张天才诱卖到这大山村里之后,自己的人生就又进入了另一个阶段。
现在,赖有金死后,自己的人生分明就又进入了另一个阶段,一个在这大山村里没有赖有金的阶段。
这一段又一段的人生之路,就构筑起了自己的人生。这些人生的路途之中,只有与父母在一起的时候是那样的天真纯净,悠然快乐,而接下来的日子里,却都是心酸与痛苦,悲切与无奈了。
这就是自己的人生,自己的人生还有多少这样截然不同的路段呢?自己看不清楚。
就是连这没有赖有金但却依然还陷沉于大山村里的日子,又会是一个怎么样的模样,自己都全然不知!
耳旁突然就传来了郑明云那若有所思的低沉声,“赖有金死后,那胡翠花会不会改嫁呢?”
金凤心里一沉,顿时就被这句话给击中了。谁都知道,在这个村里,虽然胡翠花在外面有不少的男人,但与她最亲近的就是郑天荣了,而胡翠花的后家已经没有了,一个亲人都不在了,她也不会再回她的娘家去了,要嫁,最有可能的就是会嫁给郑天荣了。
如果胡翠花真的嫁给了郑天荣,那自己这个名义上还是郑天荣的媳妇又怎么与那个恶如老虎的女人相栖相处呢?
“她要嫁,也只会嫁给咱们家老三。”郑天富立即接口说道:“老三,你跟他那么好,不如你就上门到她家里去算了。这样又不要彩礼,而且她家还有赖有金的一座房子,还有那个小卖部,更让人眼红的是,她还有程财发那座大房子。你能值上这样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也算是你几辈子才修来的好福气了。”
金凤聆耳听着,好一会儿才听到郑天荣终于冷笑了一声,然后说道:“我怎么会娶她呢?我怎么可能会娶她呢?你也不想想,在赖有金刚刚不在的时候,我能够娶她吗?以我与她这样的关系,我就是不娶她,她也还不是我郑天荣的媳妇,我又何必非要娶她成为她凳记在册的丈夫呢?非要落得一个让人以为我是为了巴结当村长的她和想要霸占她家的财产这样被人所看不起的名由呢?”
“那你不是在打着想要霸着家里的这个媳妇而又同时占着屋外的那个媳妇这样一个如意算盘吗?”郑天富的语气里分明透着极大的憎恶与不满。
郑天荣冷冷地说道:“大哥,我们是亲兄弟,你怎么能够说出这样的话呢?我这样做难道就是为了我一个人吗?我跟那个女人好,将来,以她那个村长的名头,我一定会为我们几兄弟挣到不少的房产与田地的。有了这些,我们几兄弟就都可以有自己的家业了。”
郑天富硬硬地说道:“我什么家业都不要,我只要我的这个媳妇就够了。”
金凤依然看着眼前这些鲜艳的桃花没有回头,但却迟迟没有听到郑天荣的说话声。不知道郑天荣在听到郑天富说这句话的时候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但是郑天富的这句话已在她的心里沉沉地撞击了一下,使得她的全身都剧烈地颤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