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还未放亮,少爷彻底恢复了,把烤干的衣服翻了个遍,也没找到老爷给他留下的那封信,估计是丢在那河水里了。他们换上自己原来的衣服,刘烈没忘了带上那半坛水酒,一人背一个大包,没敢再用那辆平板儿车,从远处绕过当兵的队伍往回返,下午时找到了他们落水的地方。他们找到了云儿,那路边、水里有很多死人,凡在岸上的,衣服都被人脱没了,云儿也裸在那里,手里的那支钢笔也不见了,是他们把她抬到一个老树坑,想把她埋了,可那土都冻的搞不动,只好找了些乱草给她盖了盖,又压了些砖瓦碎块,就算了事。他们继续往回走,想四子如果和孩子没有伤着,就肯定去有村子的地方,给孩子们弄吃的,因为少爷为让四子一路联系住店方便,也给了他部分钱,如没丢,临时还饿不着他们。只是这儿的庄村太稀了,十几里才见到一个,走到哪个村大都能遇到抬死尸埋人的,不是被打死的,饿死的,就是得瘟疫死的,人都低头耷拉角的,问不问的不愿理你。就这样,在这方圆几十里一连找了三天却没打听到一点四子的消息。一男说“咱们不能再这样找下去,艺囡已两天吃不下东西,再这样下去她也垮了,先找个地方住下来,商量下再说”。刘烈说:“你没听说啊,这里可能要打仗呢,有集镇的地方,店面都关了,门也不开,上哪儿住?能一天吃上顿饭就不错了”。少爷说:“那咱就想方找个人家,多给他们点钱,也许大家能喝上碗热粥,这样下去也确实不是个办法,指望两条腿,也走不了多少地方,再说艺囡已没力气了,她的脚也不象我们,跟不上趟”。艺囡坐在地上不走哭着说:“找不到俩个孩子她就死在这儿”一男过去一把从地上揪起她来激动地说:“妹妹,这些年咱姐妹俩从未红过脸,要是你为了孩子,你得先自己好好活下去,亏你还是个有血有肉有志有爱的大学生,这次你要不依姐,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说完就抱着她号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妹妹,就算姐求你了,别难为姐,难为少爷,天无绝人之路的,听话啊,跟姐走,你脚不好使,姐扶你走”
下午,他们四个在一个叫燕家柳的地方好不容易叫开店门住下了。店主是个六十岁开外的老人,姓燕,他见刘烈腰里鼓鼓的,有枪绳儿露在外面,就一口一个爷的叫,说:“爷啊,这店小,家里值点钱的东西,都让你们的人给弄走了,不过,我会给爷弄最好的东西吃,店里还有两个老母鸡,我给你们杀了”。少爷看出这事来了,就冲他说:“燕掌柜,你可能误会了,我们不是坏人,他身上带的家伙是防身的,自己用的,不是打人的,鸡别杀,只要能搞点热汤热水的我们吃饱就行了,钱我们有,不是不给的”。俩位少奶奶也和他们的家人说了些好听的,那掌柜这才直起腰来说:“那好,那好,我以为你们是保安团的人呢,我这就去给你弄吃的去”。
吃过饭,少爷多给了燕掌柜点钱,那掌柜的一个劲地道谢,说是没想今天遇到贵人了,忙喊老伴,多烧些水,让几位贵客泡泡脚。一男问:“我们能洗个澡吗?”老板娘说:“行,不妨事的,我多加些水就是”。少爷说:“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洗澡?”一男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少爷说:“嗯,也好,那你就多劝劝她,她身上烫烫轻快了,心情也许会好点”。闲聊中,那掌柜的跟他们说:“你们说的十几天前的安屯那事,我知道,不是下大雪那天?那才死了几个人?大部分都是逃难的,那还没打仗呢,听说就放了几枪,大晚上的,人看不见,被军车辗死了些,冻死饿死的占大多半。一月前,在离这不远的赵坡村,那仗打的,死了六百多口子呢,老百姓还不算。听意思你们这是要上南啊,那得走东进桥,那里也不安生啊,桥北是保安团的人,桥南是国军,都是吃皇粮的,对阵了好些日子了,听说也可能要打呢”。刘烈说:“照你这么说,他们都是一伙的还打个熊?”掌柜的说:“面上是一伙的,可这保安团只吃他们的粮晌,不听他们摆摆,还偷着卖给山西的共军药和枪呢,这保安团就认钱,这是根上带下来的,最早是从北平辫子军转过来的,后来随了国军,人心隔肚皮,身在曹营心在汉呢。那国军不依,让他们北上搞共党,他们不听,对方就想了个办法扣了保安团那大当家的妻小,这不快半月了,他们不让他们往南,他们也不让他们往北,在东进桥那对阵呢”。“噢,是这样”余宗点了下头冲燕掌柜道:“燕大伯,我们的俩个孩子在你说那叫安屯的地方走丢了,这十几天,还没找到呢,你能指点个办法不?”燕掌柜说:“我虽是干小生意的人,但这近边方圆几十里的事,我清楚的很,象你这种情况,刚才我也听你家里的和我说过,不是我说难听的,我知道你们是好人我才这么说,连找也别找,没法找,不等你找到,自己也许就没命了,再说我听你家里说,不是还有个大人领着俩个孩子吗,你们先找个安全的地方等着,除非待这边没事了,再找。这会事态太紧了不是?照我说,你要不再往北走走,要不再往南靠靠,就这片地儿不能待,我家在这儿,前几天早让三个儿子带着媳妇走了,你没看,我院里房子也不少,都没人住了。北边的保安团抢东西,南边的国军抓人充壮丁,象你和这位刘爷这年龄,这身架,一是这东进桥不好过,就是过去了也怕被他们看中了留下呢,再说这刘爷身上还带着家伙,不好过啊”。一男问:“现在还让过不?只要让过,我们就有办法”。燕掌柜说:“让过,让过,就是检查严点,反正枪啊钱的恐怕是带不过去,还有,你们俩人的夫人,这长相、衣着、打扮,太扎眼,他们可都是些狼呢,桥南桥北的这些东西都不是些省油的灯!我那大孙女儿,本来是今年要过门的,我那亲家是在桥南开油坊店的,这里不太平,先前以为那边好点,听说国军还讲些大面,不象这儿的保安团,土匪似的,想让她早点过门,按我们这里的风俗不过门是不能到婆家的,我就管不了那么多了,这里不是不安生吗,就让媒人领她先过去,可过了桥就被那边扣下了,听说进了什么国军洗衣班,什么洗衣班?哎,没办法啊,孩子今年才十七呢。”